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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山水两相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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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三月,杂花生树,草长莺飞。
灵岩国以延江为分水岭,沿江南北,气候,习俗,风物等都迥然不同。而延江以南常习惯称江南。江南只占灵岩国三分之一,三面环山,山脉绵延千里,是天然屏障。只北面是临着延江,地形似向延江张开的口袋。因而江南之地,甚少受兵家侵扰,又兼境内土地肥沃,又多河流湖泊,故此民生富足,尽显繁华。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因而灵岩国崇尚风雅气度,在南方犹胜。
沟通南北的樊河是经过人工开挖,把零落的几段河流相连接而成,可从京都一直到南方第一大城水泽。
三月的时候,樊河北段也已解冻,京都的船只便纷纷启程往南而去。
墨岭站在甲板上,深深吸一口气,河面上的风似乎都与京都内的风不同。似乎有什么随着春天一起苏醒。说起来,墨岭出远门倒不是第一次,可是毕竟小时候那次年纪尚幼,又急着赶路,全然没有享受到出行的乐趣。
这可是多么畅意的事。听说李子都以前最爱出门,现在看来果然是大千世界,十丈红尘,太多美好的事物。一旦踏出过,无论如何都无法抵挡的吧。
一个锦衣的青年脸色煞白,眉头紧紧蹙着,摇摇晃晃从舱内出来,扫视了一眼甲板,天气尚寒,除了船上的帮工,只一个梳着妇人发髻的年轻女子迎风而立,虽穿着冬衣,背影仍然纤细苗条,似春风里的杨柳枝。青年微微一笑,走上前去。
船身一晃,青年胃中一阵翻江倒海,只觉头晕目眩,身子向前一倾,不由自主地向前倒去,正好搂住了女子的腰,那女子吓了一跳,反手就是一个耳光。待得看清来人,脸色微红,似有些抱歉,脸上却无一处不漾着笑。青年冷不防被打了一巴掌,本就没站稳,几乎跌倒地上,嘴里油嘴滑舌道:“娘子,你想谋杀亲夫么?”
墨岭上前扶李子都一把,被李子都攥了手不肯松开。墨岭看他面色苍白如纸,有些不忍,也回握住了他的手。
“不舒服就去躺着吧。”叹一口气,墨岭劝道。
“一个人躺着多没意思。”李子都不满地抱怨。
“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你这么着不是自己受罪。”
“不如娘子陪我吧。”李子都拉着墨岭的手往舱内走。
“你不是号称一年在家不过几天的么,怎么还晕船?”
“我往日都是骑马的啊。”李子都小小声地嘟囔,“骑马”两字仍然钻进墨岭的耳朵。墨岭扶住了他:“那我们进去吧,我也累了。”既他已如此迁就,自己也不妨体贴一下。为人妻子这个角色虽然不易,但用心一点扮演应该也可以做到真假莫辨。
樊河和延河交汇之处,便是银城,灵岩国最大的商品集散地了。到得此处,船只都要停靠进港,接受盘查之后才能继续前行。而很多货船甚至在这儿就进行交易了。
墨岭与李子都是搭乘了自家的货船,一应事宜自然有人打点。墨岭一路只是贪看风景,李子都倒大半时候在船舱内沉睡。毕竟睡着之后呕吐晕眩的症状都可有所缓解。到得银城,李子都已经睡得提到睡字就抚额,无论如何要下船去游玩一番,到明日船出发时再回来。墨岭心中本也乐意多看看多玩玩,含笑应了。
河边停了一艘大船,装饰不多,当时仍可见精致内敛,不是寻常客船。船舱内的帘子打起,岸边就有人看直了眼,那舱内坐了一个锦衣华服的青年,头发以白玉冠高高束起,玄色衣服映衬他俊雅脸庞,儒雅中自有一股威势,那睥睨众生的态度,平白便让人不敢直视。“好一个俊雅青年。”有人赞誉。一个渔娘沉醉地看着青年举杯品茗,只是一个随意的动作,可是他做来如行云流水,风流无限。那青年似有所觉,眼睛往这边一瞟,那一眼,竟是凌厉异常,让刚刚还以为看到一个风流雅士的众人有些错愕。渔娘红了脸,有些局促不安,摇着桨划远了。
这一阵小小的喧闹自然也吸引了李子都的注意。他刚下船来,觉得浑身筋骨都要疏松一番。这时看有热闹可凑,便也随众人目光看去,看到那船中之人,哼了一声,心中却嘀咕:真是阴魂不散。毫不介意此人在灵岩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怎么在这里?墨岭看那熟悉面孔。这一张面孔,幼时粉粉团团,如糯米圆子一般,眼看他一年年长大,褪去婴儿肥,下颌的线条渐渐刚硬,那是这么多年一直相伴的一张脸。如今相见,除了尴尬,也只得一声叹息。
墨岭回神,发现李子都目光灼灼一直在看自己,慌乱地错开了他的视线,李子都心内五味杂陈,面上仍是淡淡一笑:“娘子,听说银城是以银饰闻名,这就瞧瞧去?”
墨岭点头。扭转身,挽着李子都盈盈往城内去。
船上的青年听力极好,听得一声刺耳万分的娘子,不悦地转头看来,引起了一片吸气声。那背影,是再熟悉不过的。嫁作他人妻。这五个字,可是字字带血,如针般扎在秦一阑身上。秦一阑神色一黯,眸子幽深如漩涡,眼皮一垂,隐隐的受伤与委屈便被掩盖。这样怯弱神色,不是一个将军该有,秦一阑军中磨砺,自制力非凡。
进城门时,墨岭略微扭头,感觉到臂上力量,心下一惊,仍是目光朝前,往那繁华的街市一步一步迈进。
李子都神色略松,心里酸楚,那秦一阑,不说权势,光如此品貌,便非凡品。自己本是不羁之人,却未必是女子心中的良人。谁曾料到,往日事事不在心的李家二公子,也会有一日忐忑不安,不得不感慨造化神奇,世事无常。若说李子都会为情所困,何人肯信,若是往日恐怕自己也必定会大笑一场。
小贩看两人穿着气度,都纷纷招呼,无奈何两人各怀心事,心不在焉。
却不过小贩盛情,墨岭随手拿了个银簪子,是个并蒂莲纹样,做工倒着实精细,那两朵莲花,栩栩如生,莲瓣一层层极为鲜明,与素日所见不同。
“夫人芙蓉花般面庞,气质高雅,这簪子正是相衬呢。”小贩殷殷赞美,“而且这并蒂莲寓意也好。二位是新婚吧,正要取个好兆头呢。”
墨岭一怔,李子都倒是颇为受用,心神一凛,把满怀的忧思都放下,付了钱,拿起那发簪,就往墨岭发髻上插。这街上人来人往,也有不少爱看热闹的,对这对品貌俱佳的夫妻早就偷眼来看,此时看李子都生涩动作,都善意笑起来,甚至有位大娘,忍不住要教导一番:“小相公爱护娘子自然是桩美事,可这簪子怎么插也是有讲究的。”
李子都一揖:“那便请大娘教我了。以后也可不再闹这等笑话,让我家娘子取笑。”众人大笑。墨岭也配合得羞涩一笑,嗔怪地白他一眼。
人群中便有那么一人,感慨起来:“真是佳人如玉啊。”李子都闻得,有些恼怒,一看那人,倒又不能相责了,那是一个少年公子,面如美玉,乌发半束半垂,脸上并无一丝轻佻神色,说那话的神情倒像是在诵读圣贤书。
墨岭也回头来看,心中赞叹,即使秦一阑少年时,若论容貌,还要逊这少年一筹。
那少年看见两人目光投向自己,淡淡一笑,见李子都与墨岭穿着内敛,但所用衣料皆是上乘,又兼举手投足,在闹市中亦洒脱自如,也忍不住在心中赞道:“好一对俊俏人物。”
“相请不如偶遇。贤伉俪初次来银城吧,在下熟识银城风物,不知可有荣幸与二位同游,尽地主之宜?”
李子都往日出门,最常干的便是萍水相逢,对饮小酌之类的事,也便欣然允诺。
三人同行,都是风姿绝佳的人物,引得行人纷纷回首。三人神色如常,相谈甚欢。墨岭落落大方,并不扭捏,李子都神态间只见呵护,并不在意二人聊天,那少年公子心中暗暗称奇,却更加坚定了结交的心思。
【男性与女性是否存在纯友谊,一直是个争议颇大的问题。不过,男性一旦娶妻生子,此种关系已经不宜,并无女性可忍受丈夫为其他女子鞍前马后效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