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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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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萸累了一天,懒得收拾阿娘的屋子,裹着衣服打地铺睡了一夜。
她累狠了,头一挨枕头,就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晃眼的日光从门缝中洒进来,照在她脸上,她混混沌沌醒来。
浑身腰背酸痛,她伸懒腰打了个哈欠,想起屋里还有个人,急忙起身小心翼翼走到榻边。
男人手脚被捆缚,睡得很安静,跟死了一般。容萸弯腰去探,细微的气流从他鼻端流淌出来。
容萸重重松了口气。
想到昨夜他没吃上药,转身去了灶屋,把小炉子上的药炉热了一遍,又端回边屋给他喂。
以为他今天好歹能吃两口,却不承想,仍是喂不进去。
她不死心,放下碗掰他的嘴,打算硬灌。
那人虽昏死,嘴咬得极紧,她手腕都掰酸了,也没能将他的嘴掰开条缝。
只得作罢,见他嘴唇干裂,容萸心想或许他要喝水也不一定,立刻换了水来。仍是无用,他死活不张口。
“我还没见过你这么倔的人。”容萸气急败坏。
容萸锁上门,背上药箱,出去给人诊病。
*
下午,容萸回到家,她又困又累,上下眼皮止不住打架。
她把一只别人送的野鸡扔在地上,先到屋里看病人。受到昨晚的教训,她站在门口没有进去,柴刀横在面前,先把里面的情况看清楚了,才慢慢放下了柴刀。
早上她离开前,特意把她的被子盖在他身上,这会儿那张陈旧柔软的毯子还是那么盖着,连褶子都被变。
他死了吗?容萸微微皱了皱眉,慢慢走过去,柴刀撑着身子站在床边看。他的胸口还在起伏没死。
容萸松了口气。
沉默走出边屋,把那只野鸡拎到河边清理,熟练地拔掉鸡毛,给野鸡开膛破肚,把肉块清理干净。灶屋旁边有一小畦菜地,容萸在里面种了些小青菜,这时候拔一把,在水里洗干净。
鸡肉用油煎一下,加水和盐炖上。柜子里还有去年秋天采的野蘑菇,泡水扔进锅里。容萸做饭的手艺不算好,小时候阿娘很疼爱她,几乎不让她干活。阿娘死了之后,她自己养活自己,拥有的食物很有限,不足以让她自由发挥。
鸡汤翻滚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儿,炉子上温着的米饭也熟了。容萸先用食篮盛了一部分,等会儿给李伯送去。
容萸坐在屋檐下把自己喂饱,再次思考起那个人的问题。
他不吃不喝,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死。
等他死了,她就找两个人帮忙埋了他。
打定了主意,容萸挎上食篮,打算先给李伯把吃食送去。
才出院子,就见李伯拄着拐杖一瘸一拐朝她家走来。
容萸见状上前扶他:“不是让你再歇歇吗?怎么过来了?”
李伯笑着躲开她的手:“再歇下去就不是瘸子,要成瘫子了。”
他把手里的布包塞给容萸:“前儿个春生家的去了县里,我让她帮忙给你买了身衣裳,你去试试看合身不?”
那是身翠绿色的春衫,料子是县里最时兴的,轻盈又柔软。容萸爱不释手,眉眼笑得弯了起来,可一想到这样的料子价钱定然不低,又心疼:“这么好的料子,得要多少银子!”
李伯说:“要不了几个钱,春生家的知道我手头紧,挑的最便宜的料子。快去换上吧。”
晚霞里的少女脸上浮起喜悦,应了声好转身回屋换衣。想到自己屋中还有个人,她步子一拐,去了正房。
李伯拄着拐看容萸去换衣服的样子,脸颊的笑变得苦涩。
容萸这孩子从小就很懂事,见他可怜,一直接济照顾他。她为了攒钱起新房,这两年都没买过新衣裳。身上穿的都是别人送的,大多不合身,大的大,小的小。
去年他在山里砍柴摔下了山,伤得只剩一口气,别人都说他这下要没命了。容萸给他看病治伤,做饭洗衣,愣是把他给救活了。
他本是孤家寡人一个,不愿拖累这个孩子,吞了香灰自己。可他没用,活不好,死不了,让容萸发现了。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哭得撕心裂肺,让他不许死,她给他当女儿,给她养老。
她总说,她从小没爹,娘也去了,现在只有他一个亲人。
这个傻孩子,他哪有资格要她给自己当女儿。他不过是在年轻的时候照拂过她们母女几年,她又何必把自己搭进来。
一想到这些,李伯眼睛就发酸。
眨眼回头,看到只耗子从门缝钻进容萸住的边屋。
“啧,你这畜生!”李伯举着拐杖一瘸一拐追撵耗子。
容萸换了衣服出来,想起自己床上还躺了个陌生男人,赶紧追上去,可是已经晚了。
李伯目瞪口呆地看着床上气息微弱的男人,又看到他手脚上捆得严严实实的绳子,浑浊的老眼里满是不解,愣愣地转过看向容萸。
“你、你从哪里绑回来的?”
容萸头皮发麻:“不是……”
李伯的目光古怪,容萸知道他误会了,她挠了挠头,解释:“昨天我在芦苇荡里捡回来的。”
他伸长脖子往床上看,吓了一大跳,他脸色白得就不像活人!
“你怎么捡个死人回来?”
“没有,还有一口气。他伤得很严重,当时快死了。我也没想那么多……”容萸声音细细的,“带都带回来了,总不能现在扔出去。”
李伯想到昨天在村里来了好些凶神恶煞的人,他们沿着河岸在找什么,还盘问了村长跟里正,会不会跟这个人有关?他想到这儿,心里的担忧更甚,他沉默地盯着尚在昏迷中的男人,不知为什么,心里不住地想,不能让人知道容萸捡了个来历不明的人回来。
决不能。
现在也不能把他扔出去,万一被人碰到,追查到容萸可如何是好?
“有谁知道这事儿?”李伯问她。
容萸说:“当时天快黑了,我跟冬青带他回来的,没别人瞧见。”
冬青嘴很严实,李伯没什么担心。他叮嘱容萸:“你不要告诉别人他是你捡回来的,要是有人问起你就说他是你表哥,专程来寻亲的。”
不等容萸说话,李伯又问:“你是在哪里发现他的?”
晚霞下的少女仰头看向李伯,被他严肃的神情吓到,磕绊着说:“西岭的芦苇荡里。”
李伯道:“我去看看。”
容萸眨眨眼,乖乖地点了点头,应声说好。
李伯没有多待,提醒容萸把门锁好后便先回去了。
回到家里,他到牛圈里扛起锄头,一瘸一拐往西岭去了。借着月光,他摸到容萸说的那片芦苇荡,果然看到水凼里飘着的血渍。
李伯将横穿沼泽的小路挖断,让人无法通行。
他身体不好,忙完这一切,他体力不支地坐在地上,瞥了眼被挖得乱七八糟的小道眉头紧锁。
新挖的路太显眼,要是那些人找到这里细查下去,说不定还是能发现芦苇荡里的血渍。
李伯忧心忡忡,心想要是不行,明天他便来放火烧了这一片的芦苇。
可是到了半夜,惊雷乍响,一场大雨来势汹汹。
李伯听到屋后的山沟里有汩汩水声,发水了,大雨漫来,明日西岭的滩涂地都会被漫上来的河水淹没。
大水能带走一切痕迹,他终于安心睡下。
*
“轰隆……”
伴随着突如其来的一道闷雷,窗外的下起了大雨。如注的雨水顺着昏黄的屋檐飞泻而下,砸到屋檐下坑坑洼洼的地面上。
正在屋内做针线活儿的容萸,感觉手背上有点凉。抬头一看,屋顶漏下点滴雨珠。望着那断线的珠帘,她无可奈何地笑了下,连忙放下手中缝了一半的衣裳,走到灶屋里,拿起打水的木桶进来接水。
去年冬天她请人加了屋顶的茅草,不过为了节约费用,她只加了边屋和灶屋。阿娘这间屋子没怎么用过,她为了省钱便没管。
此时接了这里,那里漏。
天边不停滚动的闷雷,也越来越近,好似就在她头顶炸开一般。
容萸一听,不禁叹了口气。
她伸手揉了揉被雨水打湿冰凉的脸蛋,瓷白的脸上露出些许无奈。
得了,只能再去边屋跟那半死不活的怪人将就一宿了。
她卷起被子正要往屋边屋走,外面有人在撞她的房门。她下意识摸向腰间,原本一直挂在那里的柴刀,这会儿放在堂屋。
“是谁!”
“哐当”一声,脆弱的门被推开,一道身影跌了进来。
“阿萸妹妹。”男人的声音带着讨好。
容萸背心猛地发凉,惊愕地看向陈锁。
陈锁满身酒气,往前迈出一步,容萸将被子往地上掷去,拔高音量,厉声质问:“深更半夜你竟敢私闯民宅!”
她掷地有声,中气十足的一声厉喝,让陈锁愣了一瞬。但也只是一瞬,他贪婪地看着容萸,不怀好意地向她靠近:“阿萸妹妹别生气,我只是路过这里,恰好下雨了,所以进来避避雨。”
“滚出去,这是我家,不是避雨的长亭。”容萸抓起箱笼上的茶壶,朝陈锁脸上摔去,脸色难看。
“谁不知道阿萸妹妹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好人。”陈锁向她凑近,仍旧是一脸嬉皮笑脸,说,“妹妹心好,也疼疼哥哥吧。”
他眯起眼睛上下打量容萸,少女身着不合身的中衣,袖子短了两分,露出光洁似玉的胳膊。身段玲珑婀娜,该瘦的地方纤细如蒲柳,该丰满的地方饱满柔软。
他眼馋心痒:“再说了,哥哥也没什么坏心肠。只是见妹妹孤孤单单一个人,来陪你聊聊天,排解……寂寞。”
这间屋子没怎么住过,平常用来堆放细软杂物,连个趁手的工具都没有。
容萸稳了稳心神,沉着嗓音:“你想跟我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