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为君故（种田）》月堕星河

38、接纳

　　何郎中家就在村东头，距离大榕树处最近，此时宋凌自然也是头一个赶到的。他一头扎进陆执的怀里，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紧紧的抱着陆执不放。

　　陆执几日没有见到宋凌，亦是十分思念，在见到心上人的一瞬间，深邃的眸底飞快掠起一抹亮色，眉眼多出几分柔软缱绻。还不待他反应过来，怀里就多了一个日思夜想的小哥儿。

　　自己留信出走几日，宋凌只怕是担心坏了，才会不管不顾的往他怀里扑。陆执心里一阵酸涩涌出，也顾不上随时会有其他人出现，温柔的回圈住对方清瘦的身躯，满足的喟叹：

　　“阿凌，我回来了。”

　　落后宋凌一段距离的何郎中到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两人紧紧相拥的画面，原本焦躁的心情都被尴尬取代。他摸了摸鼻尖，掩饰性地别开脸，眼神却飞快的瞟了一圈周围，见附近无人才轻咳一声：

　　“差不多就该放开了啊，等会儿就会有人来了，你们二人还未定亲，在外也该注意一点，现在还是让我先给陆小子看看可有哪里受伤。”

　　“受伤！何伯，你快给他看看伤到了哪里。”

　　宋凌心下一紧，恍若初醒一般从陆执怀里出来，焦急地去拉站在自己身后不远的何郎中。

　　“好好好，你别急，我这就给他看。”

　　何郎中走到近前，左看右看也没发现陆执有什么不对。不仅面无疲色，身上的血迹也不是他的。但何郎中还是不敢立时放下提着的心，毕竟若是受的内伤，外表当下看不出来也是有的。又细细给他把了把脉，脉象强健有力，怎么也不像受了伤的样子，心里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只要没受伤就好。

　　陆执知道他们担心，为了安他们的心，只能听话的随何郎中摆弄。这会儿看何郎中仔细检查完确定没事后，才无奈的说：

　　“这下可放心了吧，我的身体我清楚，一头老虎而已，还伤不了我。”

　　何郎中看他对自己的安全半点不放在心上的样子，立时横眉立目怒斥道：

　　“放心什么放心，这次没事是你小子命大，那深山里多少豺狼虎豹，熊瞎子都不见得稀奇。跟你说多少次了不能去，你就是不听，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了凌哥儿想想吧，若是你出了什么事，你叫他怎么办！”

　　陆执的目光落在宋凌身上，深沉的眸底翻涌着无数情丝，神情严肃而认真：

　　“何叔，我承认此事我蓄谋已久。我想弄到银钱是其一，这其二嘛，这只老虎一直是阿凌心里的一根刺，而我，想帮他拔掉这根刺。”

　　宋凌蓦地抬头，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正以一个复杂至极的目光看着他，在眼睑内积蓄已久的泪水夺眶而出，缓缓滴落尘埃。他的嗓子眼像是堵了一团东西，片刻后声音轻得像是一缕随时消逝的风：

　　“陆大哥，谢谢你。”

　　原来回忆的血色里，也能开出最美的鲜花。

　　何郎中闻言也是呼吸一滞，万没想到还有这层原因，一时更是无限感概，果然情之一字，世间难解啊！

　　他们都默契的没有打扰宋凌，能哭出来总比自己默默忍受要好。即使对方脆弱又沉痛的模样让陆执心疼不已，也只能强压下心脏处袭来的疼痛感，他要看着他的阿凌从父亲死亡的阴影中走出来。

　　只是此刻的安静的环境很快就被打破，凌乱的脚步声逐渐清晰，原来是陆德山带着村民终于赶到。

　　众人难以置信的看着横尸地上的巨型老虎，都是倒吸一口冷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有那胆小的，更是站都站不稳了。

　　“快看，真的是老虎！”

　　“这、这老虎怎会如此之巨？”

　　“是啊，难怪能咬死那么多人，连宋老大也……”

　　说话的这人突然看到站在一旁的宋凌，声音戛然而止，不觉尴尬一笑，有些讪讪然。当着人家的面戳人家心窝子，虽并非故意为之，却也实在不是厚道事。

　　其他村民也看到了宋凌的存在，想起他家的惨事正是起源于这只巨虎，都有些沉默。有些花甲之年的长辈更是看着宋安长大的，此时都是唏嘘不已：

　　“真是造孽啊！”

　　宋凌此时已经平静下来，没有在意那人的无心之言，只是怔怔的看着地上死得透彻的老虎，迷惘失神的双眼中似是仇恨又似是解脱。

　　陆德山从极度的震惊中回过神后，提步走到宋凌身边，看他一脸空茫茫的表情，不由得呼吸一顿，耸兀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叹了一口气道：

　　“凌哥儿，如今这孽畜已死，你阿父总算大仇得报。他在天有灵，也不想看到你始终走不出来，你年纪尚小，往后的日子还长着，也该放下了。”

　　宋凌眸底缠绕着丝丝缕缕的落寞之色，垂下眼帘时，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的情绪，他声音有些低沉：

　　“嗯，我省得的。”

　　陆德山欣慰颔首：

　　“你能想开就好。”

　　随即又转身看向陆执，用一种惊异的眼神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才关切问道：

　　“陆小子，这巨虎力大无穷，伤人无数，你没被这孽畜伤着吧？”

　　陆执摇摇头：

　　“并无，何叔也帮我看过了。”

　　陆德山眼底闪过明显的诧色，钦佩地冲他竖起大拇指：

　　“后生可畏啊！你这身功夫留在我们这么个偏远村子，实在是屈才了。”

　　说罢又很是赞赏地拍打着陆执的肩膀，朗声笑道：

　　“好小子！你这不声不响的就干了件大事啊，叔这回要代替大家谢谢你了，以后十里八乡的村民们再不必担心这恶虎什么时候就下了山害人，你这是为我们老百姓除了一大害啊！”

　　他虽是里正，但是庄家人哪有不干农活的，何况平日里还做木匠活，样样都需要手劲，激动之下几巴掌拍下来，饶是陆执身强体壮也觉得肩膀那处有点麻了。偏偏他还不好当着里正的面伸手去揉，只能僵着脸苦笑：

　　“里正叔，您真是折煞我了。多亏了凌哥儿救我于危难，何叔为我治伤又待我如子侄，还有您和乡亲们的照顾小子才能在村里落户，结束漂泊无依的日子。我既有此身手，为乡亲们除去此害亦是责无旁贷。”

　　一通话说得在场的村民们都极为满意，纷纷称赞他知恩图报、品德高尚。从前大部分村民们对他这个外来者都是客气有余、亲近不足，经过此事也都真心的接纳了他成为这个村子的一份子。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跑下山害人的老虎关系到每一个村民的身家利益，他能解决虎患，便是维护了村民们的集体利益，大家自然对他心服口服、诚心接纳。

　　何郎中想起初见陆执的时候，更是感慨不已：

　　“佛家说'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可见是有道理的。”

　　陆德山对这句话十分赞同，谁能想到当初好心收留的难民今时竟解决了他们头疼多年的虎患呢。想到此又好声问陆执：

　　“陆小子，这孽畜你有何打算？”

　　陆执毫不迟疑的答说：

　　“我打算揭了县衙贴出的悬赏告示。”

　　陆德山闻言以为他不懂行情，委婉劝道：

　　“你可想好了？县衙悬赏的银子虽有二百两之数，但比起私下交易，你可是要吃亏的。”

　　其实二百两银子也不少了，在县城上好的地段买一套两进的宅院也只需五十两左右。只是老虎难得，更何况还是身形如此巨大的老虎，身上哪一样不值钱？若是私下自行交易，无论是整出还是拆开来卖，都比上交衙门领取公家赏银要挣上更多。

　　陆执摆摆手，无所谓的说：

　　“无妨，如此也能少些麻烦。只是我对本县县衙内的门道实在不知，若是里正叔现下有空，想请里正叔陪我一同前往。”

　　总归是人家的猎物，看他执意已决，陆德山也不再相劝。倒是答应了陪他同去的请求，还叫两个儿子牵来自家的牛车也陪着一起去，不说别的，叫他们见见世面也好。

　　几个热心的汉子帮忙把横尸地上的老虎抬上牛车，见一旁还有个绑了白色布包的筏子，便随口问道：

　　“这是何物？可要一起搬上去？”

　　陆执身形一顿，下一秒脸色略显沉重的点点头，沉默了片刻，才语气低沉的讲述了这些白骨的来历。说完后现场鸦雀无声，半晌后才响起村民们义愤填膺的咒骂：

　　“这孽畜不知害了多少人，真真是该死！”

　　不知是谁叹息道：

　　“唉……只是可怜了这些葬身山中的义士，他们的家人不知该如何伤心。”

　　“好在如今恶虎已死，再无法坑害百姓，若是他们在天有灵也能瞑目了。”

　　“正是正是。”

　　几个汉子亦是心情沉重，小心翼翼地将木筏抬到牛车上。这是他们这些没见过多少生死的乡下汉子第一次与这么多尸骨近距离接触，而他们却没有害怕的感觉，只有对这些义士满心的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