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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雪中春信(3) ...

  •   (5)
      “月亮消失的那天,我开始了流浪。”
      “在晦暗的宇宙里,我遇见了星星。”
      “无法抵抗的明亮,让我沉沦于此。”
      “我斟酌用词,而它问我,你好吗。”
      ——《月亮消失的那天》

      宋知温带着展念去了医院,她看见母亲,愣了一瞬,随即上前,温柔握着她的手,“裴阿姨。”
      母亲仔细地看她,笑道:“竟然真的能见到你,我一直都想见你。”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母亲笑着叹了一声,“我和令薇,也就小时候关系好,后来长大了,两家不怎么来往,慢慢就断了联系。可是最近,总梦到小时候的事,忍不住想起她了,今天看见你,就仿佛看见了她一样。”
      展念笑着问:“我和她像吗?”
      “她啊,小的时候,总扬言要嫁个有钱人家,过上阔太太的生活,可是最后,竟比我们都勇敢。”母亲沉默了一阵子,岔开了话,“那时候,我们玩过家家,把洋娃娃当做自己的孩子,给它穿衣服,系项链,只有她,给娃娃戴了王冠,还佩了一把剑。”
      “……”
      “她说,希望她的公主,永远温柔勇敢。”
      展念微微仰起头,窗外天青云淡,日色朗朗,她像是在回答那个遥远注目的魂灵,“我没让你失望吧。”
      从病房离开,走廊的转角处,展念问他:“手术定在什么时候?”
      “下半年。”
      “成功率是多少?”
      “五成。”
      “……”展念默了一瞬,“裴阿姨的事,她知道吗?”
      宋知温知道那个“她”指的是谁。
      “她不需要知道。”
      他已如履薄冰了太久,而她,那样无忧无虑的一个人,怎能陪他一起堕入惶惶不可终日的深渊。
      “可是,如果她偏偏要闯进你心里,你推得开吗?”
      他推得开吗。
      春天终于到来,学校的艺术馆举办了新活动,美院和建筑学院合作,策划了一场作品展,主题的名字叫做“人间”,她兴高采烈地邀请他同去,因为,据说,她负责了一个展区的设计。
      宋知温久违地回到学校,他等在建筑学院的门外,忽然想起三碗提过的校园写生,便索性走进去,在相当显眼的位置,他看见她的展示作品。
      画的纵深很长,视线从剧场门外向内延伸,越过层层观众席,收束在台上的那人。沿途光线杂乱,门外有傍晚的影,场内有彩排时无序而开的灯影,有来往学生的投影,可最亮的那一束光,依然在那个人的身上。
      因为太过遥远,那个站在光里的人,已看不清面容,可他知道她画的是谁。
      《星》。
      “喜欢吗?”
      她的声音响在身边。
      他转头,她站在几步之外的地方,就这样看着他,而他,正看着她眼里的自己。她走上前,也去看那幅画,笑着说:“我一直都很喜欢的。”
      他说:“画得很好。”
      她笑了笑,“走吧,带你去看展。”
      他和她并肩走在校园里,年轻的学生已经不认识他,但仍有一些高年级的学生,在他和她身后激动地窃窃私语。
      “哎哎,那个是不是宋知温啊?”
      “还真是!他旁边那个,不是建筑系的梅问寒吗?”
      “天哪,这两个神仙走在一起了!不会是……”
      “肯定是肯定是啊!!!”
      “啊——太般配了!”
      他装作听不见,她也装作听不见,只是看着柳树和春水的影子,笑着,不说话。他忽然意识到,她今天格外漂亮,显然是精心打扮了一番。
      展览被划分为四个主题区域,依次是生之欲,恶之花,死之形,心之火,每个展区都有鲜明的设计感,钢筋森林、迷雾角斗场、宇宙方舟,以及……
      踏入最后一个展区,热烈夺目的颜色霎时扑面而来,强大的冲击力让他立刻明白是谁的手笔,她的设计具有鲜明的流动感,整个展区像是一团巨大的火焰,依然在熊熊燃烧。
      “本来,心之火是第三展区,象征生而为人的灵明,死亡才是第四展区,由生到死,悲欢轮回,可是看了我的设计以后,老师改主意了。”她有些骄傲地向他解释,“所谓心之火,是超越了生死,不以个体的消亡而终结的。”
      她指着墙上的引导语,那些字被设计成摇曳的形状,仿佛也是一簇一簇的火。
      “你写的?”
      她点头,一字一句读着那上面的话。
      “我想,人世间,一定有什么秘密,是我没能发现的。”
      “我的一生,或是谁的一生,永远都在忍受死亡的惩罚。”
      “可我不信,我不信,当火焰彻底吞没我。”
      “灰色的余烬里,你一定会看见我的心。”
      “它和所有古来不变的心一起。”
      “为了那个秘密,永远急促地跳动。”
      “我像被射落的白鸟,投向落日的温柔怀抱。”
      “我像荒废的老建筑,等待拾阶而上的探问。”
      “像浮屠塔的旧铜片,用嘶哑的声音,唱一首无极的歌。”
      “有朝一日,你会在人间,再次遇见我。”
      “当你认出我的时候,我要将那个秘密宣之于口。”
      “终究我也不可免俗,自甘平凡。”
      “因为……”
      “我热烈地爱着你。”
      她念完,抬起头,给他看她的眼睛,清澈见底,热烈明亮,他掉进去,一直看见她的心。她那样向他笑着,仿佛是在说,宋知温,你这么聪明,一定知道我多么喜欢你吧。
      他终于退无可退。
      那些谨慎的思考,小心的克制,在这个秘密面前,刹那溃败千里,他想起展念的话,如果她偏偏要闯进他心里,他推得开吗。
      他的心,从未对她设防,她闯进去,如履平地。那里的每个昼夜,都有一只呐喊的疯魂,叫嚣着向她伸手,想让她看清那片狼藉和不堪,并且,继续爱着他。
      他靠近她,听见自己有些不稳的声音,“可以允许我,住在你的心里吗?”
      她指了指四周,笑起来,“你已经在我的心里了。”
      喧嚣与火焰中,他拥抱她,仿佛,这一刻,他已经等了一辈子,没准,比一辈子还要久。像是雪夜里姗姗来迟的春信,冥冥之中,机关算尽,终于将她送回他的身边。
      几天后,展念来店里找她,她将他拽到身边,得意洋洋地炫耀:“看见没,我男朋友。”
      “又露出这副嘴脸了。”展念没有半点惊讶,只是笑着叹了口气,“嫂子,收敛一点行吗。”
      她对这个称呼表示相当受用,“这么算的话,虽然我比你小,但你——”
      “但我辈分却比你小了,所以我亏了,你赚了,”展念似笑非笑,“是要说这个吗?”
      她哈哈大笑,“没错!”
      展念递给她一沓资料,“千寻古寺要重建了,乙方选手准备答辩吧,期待你的方案能脱颖而出。”
      “千寻古寺?!”她不敢相信地接过,“我给有关单位投诉那么多回,从来没人理我啊,居然要重建了?谁是甲方啊?”
      “唐家。”
      “你们也太有钱了吧!”她哗啦啦翻着资料,“有钱真的能为所欲为吗?”
      “不能。”展念赶时间,先走一步,“这件事,问你家夫君吧。”
      她立刻扑到他面前,亮晶晶地问他:“怎么做到的啊?”
      “唔,说来话长。”
      “那就慢慢说!我时间有的是!”
      他笑笑,递给她一碟甜品,“知道了。”
      根据他查到的线索,千寻古寺,并不是由政府出资修缮的,而是一位姚姓企业家的慈善义举。消息放出,招摇撞骗之辈逐利而来,糊里糊涂“修复”完成,唐风建筑直接被修成了和风建筑——毕竟两者相似,其中的门道,外行是看不懂的。
      千寻古寺如今已成为著名的旅游景点,她每每提到,都咬牙切齿,把桌子拍得山响,“那是和风小镇!不是唐城!”
      除夕夜,合家团聚之余,他向一位负责相关工作的叔父请教了此事。
      从前,他不喜欢任何形式的家族聚会,因为亲戚们的工作高度一致,聚会就成了工作汇报,话题永远绕不开官场诸事。他的父亲只担了一个“父亲”的称谓,而他对权力有着与生俱来的戒备。
      小时候,他只是想让父亲对他满意,也许短暂的夸奖能弥补陪伴的缺失,可是,脑海里始终有个声音,警告着他,逼问着他,求取权力的理由是什么?仅仅为了得到父亲的注视吗?
      现在,他已得到他的理由了。他不希望她觉得这人间糟糕透了,他也想像她一样,为了那些美好的东西,永不妥协,永不讲和。
      素来沉默的他,第一次真正加入了家族的聚会,开始关心那些他从不关心的话题,他的转变立刻引起了父亲的注意,饭后,父亲对他说:“总算有点样子了。”
      顿了顿,父亲又说:“躲着不说,谁会知道你想什么,人家女孩儿都比你活得坦率。”
      他想,他可以与父亲和解了。
      千寻古寺落成已久,如果要推翻重来,并不容易。指望官方拨款是不太可能的,倘若由其他的企业家牵头,就算资金到位,当地也必然会先行询问姚先生,毕竟,如果重建,面子上是很难过去的——承认自己知识缺乏,受人蒙蔽,确实有些强人所难。
      怎么看,都是个烫手山芋。
      陷入僵局的时候,唐吟出现了。
      他立刻查了唐家的背景。
      “所以,你把唐吟那家伙说动了?!”她惊奇无比地看着他,像小狗围着肉骨头摇尾巴一样,“不会吧,那个冷面无情的总裁,居然能对你俯首称臣吗?”
      “冷面无情?”
      “是啊,看起来凶巴巴的,据说资本家都是没人性的,也不知道展念喜欢他什么。”
      他失笑,替她把嘴边的奶油擦掉,“你对唐家了解多少?”
      “就知道唐吟是展念他们公司的老板,有钱人家的少爷。”
      “在国家建设发展初期,唐家的祖辈,其实是以制造业白手起家,唐吟如今接手经营的,并不是唐家的命脉所在。”
      她点点头,“有道理,毕竟他这么年轻,资历和阅历都不够吧。”
      “打个比方,在过去,唐家就像是开国时期,共治天下的朝臣,几代而下,若非门庭整肃,家训良好,所行之事利于江山社稷,今时今日,就未必有他们的立足之地了。”
      “有点像古代的世家呢。”
      “唐家行事一惯低调,虽然坐拥金银,仍不失良心与道义。”
      她的关注点却已从唐家回到他身上,“你们宋家不也是这样吗?为商为政,只要持心一致,就是殊途同归嘛。宋知温,你一定有什么能让事情变好的魔法吧!”
      “我并没有做什么,是唐家愿意帮忙。”
      或者说,是唐吟,愿意帮忙。
      唐吟请他喝酒,他尽量委婉地,将话题转到了千寻古寺。唐吟看着他,叹了一声,“原来兄长赴约,又是别有用心。”
      他不解,“又?”
      唐吟放下酒杯,神情变得认真,“需要我做什么?”
      他久疏于此,并没有说服对方的把握,不过为了这个目的,他筹谋已久。唐家的经济实力和行事作风,他是了解的,唐家与姚先生的交情,他亦知晓,如果一切按照他的预估,这个烫手山芋,接得好,甚至是双赢的局面。
      唐吟听完,点头应允,“好,那就如兄长所言,若有变数,我再来请教。”
      “姚先生——”
      唐吟向他举杯,“商人的事情,我会用商人的办法解决。”
      他与之碰杯,“你答应得太过轻易了,不像是被我说服的。”
      “其实,只要兄长开口,我一定会答应的。”
      “为什么?”
      “谁知道呢。”唐吟饮尽杯中酒,淡淡地说:“习惯了吧。”
      “……”
      唐吟又问他:“还是决定从政吗?”
      “是。”他也将杯中的酒饮尽,“从前,我没能想通,就像剑客不知为何而挥剑,如今才算明白,执权柄者,为天下谋。”
      “兄长之意已决,当无须我多言。只是,”唐吟像是喝醉了似的,说了一句奇怪的话,“这一次,我不会再跟随左右了。”
      “因为,我也终于可以,去往自己的心之所向了。”

      (6)
      星星离开了月亮的伊甸园。
      各自散落,各自寂寞。
      在浩瀚的河川里,盛大地流浪。
      直到,学会相爱的那一刻。
      ——《月亮消失的那天》

      宋知温母亲的手术,不巧正是梅问寒期末考试的那天。
      梅问寒读了十几年的书,素来是个低调的好学生,生平第一次,提前交了卷。归心似箭地赶到医院,手术室的红灯亮着,宋知温沉默等候在外,她立刻上前牵住他的手,他显得有些意外,“这么早?”
      “提前交卷了。”
      “手术时间还长,不用这么着急。”
      她戳了戳他眼下的乌青,“你最近太紧张了,我很担心。”
      “抱歉。”他揉了揉她的脑袋,“在你最忙的时候,给你添麻烦了。”
      六月,许多事情意外地叠在了一起,除了期末考试,她的毕业设计也在导师的建议下,改动了相当多的部分,几乎要推翻重做,圆明园的纪录片上线在即,诸多的加急修改多如涌泉,而千寻古寺的项目,也进入了最后的方案审核……
      虽然她忙得昏天黑地,可是宋知温的客气态度依然引起了她的不满,“这是什么话,你也是我的人生大事。”
      名义上,是她陪着宋知温,实际上,却是宋知温分心照顾着她。吃完他买的晚饭,她勉强撑了两个小时,困得睁不开眼,倚在他肩上,已经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他索性把她卸下来,让她枕在他的腿上,“好好睡,不然脖子会疼的。”
      她用最后一线清明拽住他的衣角,“结束了叫我……”
      手术一直进行到凌晨,她感到自己的脑袋被挪到长椅上,虽然是很轻的动作,但她心里装着事,睡不太沉,立刻挣扎着就醒了,坐起身,她听见医生说手术顺利,再观察一段时间,如果情况稳定,就可以安排出院。
      裴阿姨被推出来,人还没有醒,梅问寒却觉得天空已经放晴了,一切都会回到正常的轨道上去,尤其是宋知温。裴阿姨之前总爱胡思乱想,甚至会想到展念的母亲,那位已经过世的、童年时代的旧友,这是很糟糕的心理暗示,不知道宋知温将展念带到裴阿姨面前的时候,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
      想到这里,她赶紧打开手机,给那位正在外地拍戏的美人报告这个好消息。
      发完消息,宋知温依然在原地没有动,她很诧异,“不走吗?”
      宋知温扶着墙,表情有点复杂,“腿麻了。”
      她大笑,“胡说!我有那么重吗!”上前扶住他,却被一把纳入怀里,他的呼吸落在她的耳侧,声音温柔极了。
      “谢谢。”
      “一切都会变好的。”她回答他。
      年底的时候,展念回来了,她得到消息,立刻奔去宋知温的店里。展念正和宋知温在厨房忙碌,就算知道是兄妹,两个眉目如画的人这样站在一起,还是很让人不适应的。
      她设计改造方案的时候,出于一点私心,留了一个与柜台特别近的位置,可是她居然没想到,最近的位置,是直接进厨房啊……
      宋知温的声音传来:“你确定?”
      然后是展念的笑语,“我确定。”
      唐吟进门的时候,看见这一幕,脸色立刻不太好看起来,梅问寒觉得,这是她和冰块脸难得同仇敌忾的时刻。她还没说什么,唐吟已经连名带姓地,冷冷地唤自家女朋友,“展念。”
      展念殷勤地探出一个脑袋,笑眯眯地说:“唐先生,格局。”
      梅问寒拍案而起,“宋知温!出来!”
      宋知温将一碟小蛋糕放在她面前,她例行尝了一口,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咦,虽然你的手艺一向不错,但这个味道,尤其的好吃。”
      “看,我说的吧,”展念含笑瞥了宋知温一眼,“她确实不太有品味,吃什么都差不多,但,也是有稍微偏爱的味道的——虽然这味道很奇怪。”
      “你才没有品味!”
      展念不理她,捧出另一个小蛋糕,诚恳地递给唐吟,“我做的,尝尝看吗?”
      蛋糕的最上面,用奶油做了一朵小巧的海棠花。
      唐吟的脸色稍霁,“嗯。”
      她问:“所以,有什么值得庆祝的事情吗?”
      “也没什么,只是他最后一天做店长,想给你留下一个独特的味道。”
      “之前的也很独特!我也没有特别喜欢这个味道!”
      “可以了嫂子,”展念轻笑一声,“等你们一起生活几十年,他一定是这世上最了解你的人,且让我赢这一回吧。”
      她勉强接受了这说法。
      过完年,宋知温就要开始新的工作,不过此刻,她有些关心这家店的归宿,“那,这家店转租出去了吗?”
      “没有,”展念淡定地回答她,“因为我买下来了。”
      “哇,你这是什么嘴脸啊!”
      “地主婆的嘴脸。”展念面不改色,“正好,我的小经纪人说,工作太累了,想过一过归园田居的生活,如果她辞职,我就把这家店租给她,然后躺在家里收钱——商人从不做赔本的买卖。”
      唐吟低低笑了一声。
      真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啊。
      说到商人从不做赔本的买卖,她就不得不想到千寻古寺重建一事,竣工不久,展念就在微博发了九宫格旅游照,并配文:“欢迎回家,千寻寺。”由于展念个人夸张的影响力,以及这个饱含深意的文案,千寻古寺迅速被顶上了热搜。
      重建的内幕,也随之进入大众视野。
      首先是姚先生,姚先生的义举太过低调,以至于大众今时今日才得知真相,网友一边痛骂当年的项目负责人,一边将心疼和感谢写满了屏幕。姚先生的服饰公司近几年颇为式微,此事一出,直播间立刻爆满,销量翻了几倍,厂家差点断货。
      其次是展念和唐吟,虽然千寻古寺的重建仰仗唐家,但明面上,是由唐吟的公司单独出资,当然,也就是展念所属的公司。展念素来以古装美人的形象活跃荧幕,被天意集团签下之后,人设开始往传统文化的方向发展,如今,她的经纪公司直接将一年的营收投入古寺重建,舆论和口碑发酵极快,展念喜提官媒点名表扬,天意集团股价猛涨,而唐吟在唐家年轻一辈里的风头嘛,自不必多说。
      由于“欢迎回家,千寻寺”的热搜挂了太久,千寻古寺迎来了前所未有的旅游狂潮,而古建筑保护与修复这样的冷门话题,终于也得到了注意。国家出钱出力出资源,集结了国内老牌建筑院校的青年学者,立志做一个预计两百册的中国建筑史料研究汇编,此种浩大工程,梅问寒有幸参与其中,痛并快乐着。
      至于,是怎么引导舆论、收买人心,又是如何将其转成商业价值,甚至连学术圈都受到波及的,就只能问问宋知温和唐吟那两只老狐狸了。
      梅问寒想完,感慨地说:“展念你的身价是不是又涨了?《宫中旧事》我看了,演得不错。”
      “咦,终于关心我的演艺事业了吗?”
      “我最近甚至把你的出道作品翻出来看了,第一部是个清宫戏对吧,我眼睛都哭肿了!你演八福晋演得太好了!”
      一声脆响,叉子重重磕在小碟中,由于用力过猛,蛋糕上的海棠花立刻七零八落,唐吟沉默了一瞬,淡淡地解释:“想起一些,不愉快的回忆。”
      展念咳了一声,像是有点心虚,“那个,说正事吧,说正事。”
      她不信,“你能有什么正事?”
      “请柬。”展念递给她和宋知温一人一张,“我和唐先生,要结婚了。”
      展念和唐吟的婚礼来宾,既有娱乐圈的艺人,也有商界的精英,不可避免会成为一个大型的社交场,预料到这一点,两人决定在西式婚宴之前,举行一个小小的中式婚礼,至于场合——宋知温非常大方地,借出了宋家的祖宅。
      一套紫禁城脚下的四合院。
      婚礼当天,有细碎晶莹的落雪。
      梅问寒一身古代的衣饰,蛮横地拦在四合院门外,“唐先生,空着手就想娶新娘吗?”
      唐真立刻递上几个红包,“这话说的,以后我哥的钱,不都是展念嫂子的钱吗?”
      依兰掂了掂红包,笑着说:“我们家展念可不缺钱,诚意不到点子上,不能放进门。”
      她附和,“没错!”
      唐吟那张惯来冷淡的脸,今日破天荒地有暖色和笑意,“那,请教二位姑娘,在下如何自证此心?”
      她清了清嗓子,“依兰那里呢,有新娘子的几个问题,全都答对,我就勉为其难,帮唐先生进去递一句话——只有一句话!若是新娘肯放你进门,那我们自然也不拦着。”
      唐吟颔首,“洗耳恭听。”
      依兰开始提问:“第一问,‘凡心共白首’的谜底是什么?”
      “九。”
      “不对!”
      唐吟皱眉。
      宋知温想了想,“八?”
      “也不对!”她作势要把人往外赶,“第一问都不会,娶什么亲,依兰,关门关门——”
      唐吟撑住门,脸上有淡淡的笑,“妻儿热炕头,是么?”
      依兰勉强点头,“好吧,看在红包的份上,前两次答错就不算了。”
      唐真立刻又塞了几个红包。
      “第二问,她最喜欢的词牌名是什么?”
      唐吟怔了怔,“摸鱼儿?”
      她怒道:“赶出去!”
      依兰立刻要动手,唐真连忙挡住,“哥你行不行啊!”
      宋知温笑道:“是不是《蝶恋花》?”
      她瞪他,“你怎么知道的?”
      “她的头像,不就是一只蝴蝶停驻花间么?”
      “好吧,”她点头,“合情合理。”
      “……第九问,请新郎写下新娘的名字。”
      唐真惊道:“这是什么问题?”
      唐吟俯身,就着细雪,写了一串满语。依兰比照无误,正要松口,梅问寒忽然福至心灵,增加了一问:“第十问,‘念’字用甲骨文怎么写?”
      唐真直接跳脚,“甲骨文?”
      唐吟十分肯定地说:“这一问是你加的。”
      “对,我加的,那你也得答。”
      唐吟看了宋知温一眼,宋知温无奈地叹气,“你是考他还是考我?”走上前,回忆她从前说过的话,一边写一边道:“上面一个‘口’,下面一个‘心’,意思是,因为怀想惦念而沉沉自语。甲骨文中,‘念’和‘吟’本是同字,篆文亦将此字写为‘唸’,可以通过了吗?”
      “好吧,”她转向唐吟,“允许你给新娘带一句话。”
      唐吟正要开口,宋知温拦住他,莫测地笑了笑,“劳烦转告新娘,谁遣此心履霜,不辞长立冰雪。”
      凤冠霞帔的新娘听完,像是被戳中了软肋,提着繁复美丽的裙裾,迫不及待地亲自开门,迎向她的夫君。
      梅问寒暗自感叹,宋知温,就是那种杀人于无形的武林高手。
      毕竟,唐吟这个冷脸闷葫芦,大庭广众之下,是不可能说出什么肉麻话的,但是宋知温老谋深算,用了这么一句卖惨的话,立刻让展念举旗投降。
      唐吟的神情很温柔,“原来,这就是‘下婿’。”
      展念握着他的手,表情有点心疼,“冷不冷?”
      她的夫君吻在妻子的眉间,声音像是叹息,“这一次,高高兴兴地,嫁给我吧。”
      “那这一次,真的要白头到老哦。”
      不知道为什么,梅问寒有点想哭。
      之后的西式婚宴就无聊许多,梅问寒不想听那些毫无新意的开场,躲在宴会厅二楼,百无聊赖地注视着楼下高朋满座,宋知温陪在她身边。他们仍然穿着中式婚礼的衣衫,看起来……也像是一对夫妻。
      “今天的月亮好圆啊。”她指着窗外,“我以前想过,也许月亮是由无数星星组成的,如果有一天,月亮‘嘭’地爆炸,里面的星星散开,就会变成浩瀚的银河。”
      “月亮消失的那天,我从好梦中醒来了。变成一个无家可归的,初生的孩子……”宋知温看向她,念起她的故事,她没想到他竟然能一字不差地背下来。
      “我忘乎所以,爱着我独一无二的星星。”
      “它温柔地注视我,比一生还要久。”
      “在它的眼睛里,第一次,我照见自己。”
      “原来,我也是一颗星星啊。”
      他念完这故事的结局。
      楼下正传来新郎新娘的婚礼誓词。
      “我愿娶展念为妻,在永恒无尽的岁月里,我将爱她,直到生命的终结。”
      “我愿意嫁给唐先生,无论富有或是贫穷,无论春风或是霜雪,我将爱他,始终如一,直到死亡来临的那天,我也不会与他分离。”
      “现在——新郎可以亲吻你的新娘了!”
      宋知温凝望着她,“现在,我要亲吻我的星星了。”
      她阖眸,像等待一片星河那样等待着他。
      这一刻,她听见他的心。
      他在说。
      阿宁,你见过星星吗。
      最亮的那一颗,在爱人的眼睛里。

  •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关于星星的故事,写给@八星成月,希望她的意难平CP不再意难平。
    也谢谢看到这里的所有可爱的读者。
    在星星的河流里,每一个人,都是耀眼的存在。
    永怀热忱的梦想,奔赴浩瀚的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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