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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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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和那小女孩遇到之后,黑野弧再没入过水。
他会游泳这件事情也从未和白乃呼说过……但架不住她细心又聪明,从他的外貌上就猜出来自己可能会水。
毕竟鬼的能力和身体大多是它性格和过去的体现,有不少鬼即便忘却了前尘往事,那些记忆还会在改变后的身体上原原本本地展现出来。
……他自己也是一样。
黑野弧照着白乃呼的安排在下水之前说了几句话,制造了一点打斗的迹象,脱了衣服摆在边上又不甘地吼了一声,最后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湖泊之内。
这湖那么大,即使岸上的鬼杀队剑士发现了不对也已经来不及搜索。
不管是当人的时候还是当鬼的时候,黑野弧都没怎么说过谎。他不知道自己的‘演技’能不能顺利地骗过剑士,可要是骗不过的话,留在岸上的白乃呼就危险了。
他在水下向着更深的湖底游去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为他断后的小女孩。
水面遮住了岸上人的视线,也干扰了水下人的视觉。透过模糊的影子,黑野弧勉强能辨认出白乃呼似乎还在卖力地演戏。
她朝着追上来的剑士说了好一会儿话,气氛没有黑野弧担心的那么剑拔弩张,看样子那青年是完全没认出他眼前的这小女孩其实也是一个鬼。
黑野弧稍稍安心了一点,然后游向未知的水域。
他在水下的速度是岸上的数倍,一眨眼就能游过这口湖小半的距离,几个转身就能摸清这里的大致状况。
颈部左右对称的六道伤痕在水中微微张开——它们原本就不是什么伤痕,而是‘鳃’。
皮肤在水中适应了一会儿后变成了非常适合水下游动的鳞状物质,如野兽般的利爪之间生出了一层薄薄的膜,让它看上去就如同脚蹼一样。
在陆地上总是不及白乃呼的鱼泡眼,此刻总算百分之百地发挥着它应有的功能,让黑野弧即便在无光的水底也能看得清一些周围的环境。
他在水中的行动是那么自如,仿佛生来就是要在海里生活的一条食人鱼。
一路游到最中间的黑野弧停止了继续移动,静静地待在水底望着几十米之上的水面。
这里是湖泊的最中心处,不可能被人发现。
「……我应该,告诉她的。」
精通水性的黑野弧感到了后悔。
如果一路上不是刻意地避开了水,他就能提早知道自己在白乃呼的投喂下已经比之前厉害了很多。厉害到黑野弧觉得自己也许能够在水里击败那个剑士,那个鬼杀队之中的柱。
可是世上没有‘如果’。
明明是在水中才能发挥出优秀能力的‘水鬼’,他却始终不愿意到海里去捕猎。
以前只是潜意识的规避,在慢慢回想起重要的记忆和心情之后,就是刻意地不去这么做。反正只要填饱肚子的话,偶尔在路上埋伏个把人就足够了……这么思考的他,一直都没有和白乃呼提起过那些吃下去的养分,大概都补充在了自己的水下能力上。
要是没遇到这么危险的情况,可能他还会继续瞒下去。
这决定最终害得那女孩为了保护他铤而走险,黑野弧感到震动的同时又深深地、深深地觉得自己不值得被这么对待。
和白乃呼成为同伴的这些日子,她从未在他面前掩饰过什么。
大得诡异的胃口,奇特至极的能力,聪明的脑袋……再加上她成为鬼不过一年半这么短,不必多想都能猜到白乃呼今后会成为多么强的一只鬼。
「下弦?或许是上弦也说不定。虽然没遇到过这些矗立于顶端的直系鬼,但他们也未必有白乃呼厉害吧?」
天真的男性鬼这么想着。
不过这都是未来的事情,他知道现在的小女孩大抵还没法和下弦月相提并论。隐藏气味的天赋让她能在捕猎、遇敌时占尽便宜,然而在面对同类的时候,这样出类拔萃的能力却没有任何用处。
只拼战斗能力的话……没有胜算。
不仅是白乃呼想让黑野弧变强,黑野弧也一直期望着白乃呼能比任何鬼都要厉害。但是这条路对他们来说,都还十分地遥远。
所幸他们这些散布在外的‘杂鱼’不用面对金字塔顶端激烈的竞争。
白乃呼在隐藏身份上的能力甚至比他在水里的能力还强,面对人类时只要不被日光直照,应该没有问题。
「希望不会拖到白天……」
黑野弧在尤其冰冷的湖水中暗自祈祷。
就像他还是人类的时候,每次在海里都会不停地祈祷能抓到一些值钱的海味一样。
以为白乃呼的白发白肤是作为‘鬼’的外貌的黑野弧,并不知道这就是她本来的样子。
她本来就不能被日光照射,本来就完全见不得太阳。
***
在湖边演的一出戏勉强骗过了青年剑士。
毕竟白乃呼既有鬼杀队标配的制服和日轮刀,身上也闻不到属于鬼的味道。
一般而言,又有谁会去怀疑这一场在鬼杀队之间时常发生的报仇雪恨戏码,只是两只鬼为了保命的而配合演出呢?
青年剑士没有怀疑。
这不仅是他暂时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事情,而且白乃呼在月光下显得越发惨白的毛色和肤色,让青年剑士想起了一件往事。
这件往事使得他非但丝毫不怀疑白乃呼异于常人的面貌,还有些心怀愧疚。
戏码结束之后,他又朝白乃呼看了几眼,最终有些迟疑地问道:“你这是……天生的?”
“啊,你说我的样子吗?”她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嗯,这是一种治不好的病。不过除了不能在太阳下活动之外,并没有其他不方便的。”
白乃呼的手有些脏,碰到脸之后把手上的泥土蹭上去了一点。青年剑士沉郁的心里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但面上仍旧是冷冰冰的样子。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他即使面上未显,但那双黑色的眼睛里已经把心情全都显露了出来。
愧疚、怜悯、笑意……看到这些情绪的白乃呼,心情一下子变差了很多,她觉得自己好讨厌这鬼杀队的剑士,讨厌得想——吃掉他。
但现在不是时候,因为白乃呼不是这剑士的对手。如果不能一次偷袭成功,她一定会被这人反过来斩杀……没必要这样冒险。
可心中的烦闷总要有个出气口。
小女孩青色的眼睛划过一道暗芒,忽然低下头说道:“是不是很像鬼,经常有人把我当成是鬼。就算穿着制服,带着日轮刀,他们也……”
“……”青年剑士沉默了一会儿,回答:“你不是鬼。”
对此,白乃呼垂下的脸上只是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心怀愧疚的剑士不善言辞,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安慰小女孩。
而且大晚上的刚斩完鬼,小女孩身上还都是小伤口和脏污,实在不适合聊天。
更何况青年还有其他任务在身。
“……你去城里休息吧,这附近应该没有鬼了。”他顿了顿又说,“你……最好去学一学呼吸法。”
“呼吸法?”
“嗯。”青年想了会儿,“半个月之后你在这边上的城镇里等我,我带你去见我的老师——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名字?白乃呼。”
空气一瞬间变得极其寂静。
青年剑士没想到这孩子居然、居然好巧不巧地叫这个名字,他忍不住想问:“你……”
可下一秒还是压抑住了探究欲,让白乃呼一定记得在约定的场所等他。
白乃呼点头答应之后,青年就离开了这块地方。
她站在原地看着剑士离开的方向——果然,是去追那只鬼的。
折返的决定很正确,只是运气也太差了。
***
又过了一天。
白乃呼十分确定青年剑士已经走了很远之后,从路上随便掳了一个小孩,惯例地扭了脖子,乘着血液还没凝固放了点血滴到湖里。
没过多久,潜藏在水里的黑野弧就循味而至。
“你没事吧?”
湖中探出了一个脑袋,冲出来就是担心的问候。
那毫无疑问是黑野弧,可是却和白乃呼印象中的同伴有一点点细微的差别。
“我没事。”白乃呼很高兴他问的第一句话是她的安危,因为青年剑士而不怎么晴朗的心情顿时有了阳光,“但是你……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
“呃,其实……我发现,我在水里很强。”黑野弧有些避重就轻地解释,他很怕白乃呼要追究这件事,不想让她发现他隐瞒了这么重要的事情没讲,“以后要是有打不过的人,可以把他拖到水里。在水里我一定比他厉害,所以你下次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
“……到时候再说吧。”
白乃呼不太愿意让黑野弧涉险,“真是不想再遇到柱了。”
小女孩扁嘴往湖里丢了个人头,而剩下的尸体当然是让黑野弧吃掉。
她不喜欢青年剑士看她的眼神,那眼神不知为何总是会勾起她心底最深的仇恨,让她想起暗无天日的那些时光。
“对了,我们得快点离开这里,跑得越远越好。”擦了擦手,白乃呼又拿出几块地图摆在草上研究了起来,“半个月……半个月……”
“半个月怎么啦?”
黑野弧不懂地询问,刚从水里出来的还浑身都在滴水。这份地图是很珍贵的,他不敢靠近在看图的白乃呼,生怕自己身上的水会把地图上的信息给晕染糊了。
白乃呼一心二用,大致地把那天晚上的对话复述给了同伴。
“所以半个月之后他肯定会到这里来,我们得避开。”
不过黑野弧关注的不是半个月的时限,他十分惊讶地望着自己的小同伴,本来就凸出的鱼泡眼仿佛要被他瞪出来似的。
“他要带你去学呼吸法?为什么?”壮壮的男鬼心中有大大的不解,“柱对随便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鬼杀队的杂鱼都这么好吗?”
“当然不可能。”虽然姑且反驳了,但白乃呼其实也不知道那个讨厌的剑士为什么要这么做,“唔……也许是因为我比较强?”
“啊?”黑野弧打量了一圈小女孩瘦弱的身板,没想通那剑士是从哪里看出来她很‘强’的。
“我去追你的时候因为着急,所以没怎么保留……”小女孩撑着脸颊俯在草地上,“虽然我的身体素质在鬼里面不算很突出,但如果把标准换成人类的话,就很厉害了。我没学那个所谓的呼吸法都有这般实力,要是学了的话,那不就又是一个杀鬼的好手。”
让鬼成为杀鬼的好手,想想还真是有点好笑。
作为鬼的一方,黑野弧嗬嗬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呼出了气流,气流吹起了湖面的波纹,一圈一圈地往外扩散。
黑野弧闲着没事干又仔细品味了一番白乃呼口中的经过,不禁感叹这小家伙的脑袋就是好使。
“你这个长相,他竟然真的没有怀疑?”
他猛然觉得鬼杀队那帮人都笨笨的,居然连这么明显的异常外貌都能立马接受。虽然白乃呼大体上还是人类的样子,但这白到不像人类的皮肤、从头到尾,连睫毛都是白色,怎么看都不是正常人类。
竟然丝毫没有产生过怀疑。真是太奇怪了。
“嗯,当然不会怀疑。”
她纤细的手指按在地图上描摹着各种路线,随口说道,“毕竟我还是人类的时候也是这样的长相,那个剑士大概是见过和我类似的人吧。”
“……唔?”黑野弧听着有些不对劲,“你,你原本就长这样?”
“对呀,我和那剑士说过的话基本都不是在说谎呢。”小女孩理所当然地点头,“金泽之前说过,不会说谎的时候就说一些似是而非的真话。果然不愧是奸商,这条道理很有用呢。”
「这……这么说来?」
“那你……以前见不得光也是真的?”
话虽这么说,黑野弧已经确信白乃呼之前就是这样。与鬼这么契合的‘病’,不变成鬼倒可惜了。
不管从前因为这种疾病遭遇了多少苦难,反正她都变成了鬼,这病也就不再有什么影响。黑野弧提起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然后又一脸苦闷:“好吧,这先不提。你怎么能把真名告诉他呀,就不能随便糊弄一下嘛。”
“喔,这个啊。”白乃呼转头看了黑野弧一眼,“名字只是一个代号,白乃呼也不过是我自己随便起的,说不定以后我就不叫白乃呼了呢?”
“你不叫白乃呼的话,那我还叫黑野弧吗?”
黑野弧挠头,觉得只有自己叫这名字有点傻兮兮的。
小女孩倒没想到同伴的重点居然是这个,她想了想回答:“那到时候你也和我一起改名字不就好了呀。我叫东,你就叫西。我叫金,你就叫银。”
“……”
男鬼颇为嫌弃白乃呼举的两个例子,“算了,我还是叫黑野弧吧。名字可是很特别的,不要随便改。”
“很特别吗?”
白乃呼不太明白。
她的名字其实也不算是自己起的,因为当年那些人一直叫她‘白色的孩子’,所以她嫌麻烦也就沿用了这个读音。
反正她也的确是‘白色的孩子’,又特别又好记。
“当然很特别啊。”黑野弧无聊地拔了一会儿草,“就像你给我起的名字,你为什么要起成‘黑野弧’呢?除了随便想的之外,肯定还觉得这个名字和白乃呼比较搭吧。一叫出来就知道我们是一伙儿的。就像很多子女的名字里都寄托着父母的期许,你起的这个名字里也包含了你的期待。这难道不特别吗?”
——好像是还挺特别的。
预演路线的手指停住,白乃呼回忆了一番当时的心情……她的确是包着‘成对’的念头才起了这么一个和成年男鬼本人完全不搭的名字。
如果要严格地按照他的外貌来,可能最终得出的名字是‘青蛙’、‘绿鬼’之类的。
“嗯,你说得对。”
白乃呼收起地图,开心地说:“那以后我们就不改名字,我叫白乃呼,你叫黑野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