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的雨》明月疏星

1、01 火锅

　　“姐，我辞职了！”

　　江寒胭刚放下包包，还没坐定，她对面的女孩儿就跟她说这么句话，把她吓了一跳：“怎么这么突然？你之前不是说‘盛唐’是北京最大的设计公司吗？这么好的工作怎么说辞就辞了？”

　　妹妹把餐桌上的一杯橙汁转来转去，隔了半晌才说：“我不想做设计了，想改行做销售。我想去‘天佑’，刚等你的时候我给他们投简历了。”

　　寒胭正要说话，“至尊火锅”的服务生带着两位男顾客请求拼座——姐妹俩的座位有两个灶，可以坐四个人。

　　寒胭觉得无所谓，妹妹却梗着脖子说：“这儿有人了！”

　　服务生只得放下菜单，带着顾客另寻座位。

　　姐姐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妹妹道：“还不是因为那个变态客户，气死我了！”

　　寒胭道：“是你前几天一直说的那个什么‘费默思’吗？”

　　妹妹道：“是啊！一张图让我改了五十多遍，神经病！改来改去，把一张好好的设计改得跟狗屎一样。更搞笑的你知道是什么吗？他们公司有个狗屁总监，屁事儿不懂，还瞎指挥，一会儿说没感觉，一会说跟主题不搭，每次我们把图发过去，不出十分钟，他能给你挑出十几个毛病。这些我都忍了，可今天早上刚上班，我们经理就说，前两周的设计全部要推翻重来，客户又改了文案！操他爹！我一下没忍住，当时就辞了。”

　　话音未落，服务生又带了一对情侣来拼座。

　　妹妹正在气头上，便说：“那么多座位，怎么老来问我们！”举目一看，店里七八十桌都坐满了人，门口还有十几桌等位的，便又说：“我们约了人，马上就到！”待人走后，又感叹一句：“都是些2B，大热天还这么多人吃火锅。”

　　寒胭听妹妹把在座的所有人都骂了，连忙转移话题：“你想转行做销售，是真的吗？做销售既要东奔西跑，又要嘴巴子灵活，你一个女孩子，说话又不会拐弯，脾气又大，恐怕不太好做销售吧。况且天佑比盛唐还大，想进去也不容易。”

　　妹妹不接话，两手捧着瓜子脸，耷拉着柳叶眉，呆望着落地窗外人流如织的工体北路。星期五傍晚六点多，正是这座城市的下班高峰期，阳光渐渐西垂，路边稀稀拉拉的槐树拖着长长的影子。

　　.

　　寒胭点菜。

　　妹妹问：“听说他们店有个‘澳洲三宝丸’很有名，你吃过没？”

　　寒胭找到澳洲三宝丸，菜单介绍说丸子是澳洲龙虾、澳洲皇帝蟹和澳洲金枪鱼三种海鲜秘制而成，售价88元一颗，便说：“吃过，不好吃。”

　　妹妹也不在意，余光中忽见服务生又领着两个人朝她这一桌走来，心里有气，朝来人瞪去，一眼瞧见服务生身后跟着两个男生，一个长发，一个短发，都穿着球衣球鞋，都比服务生高出一个头，眼光扫过短发男生的脸时，神魂如登仙境。

　　服务生对妹妹说：“这两位是您要等的人吗？他们说是你朋友。”一边说，一边伸手接姐姐递过来的菜单。

　　妹妹埋头不答话。

　　原来这两个美男子是一对亲兄弟，哥哥叫做温邻山，他从窗外走过时被江寒胭吸引，强拉弟弟来吃火锅，又自称是寒胭的朋友，此时他把寒胭递来的菜单一抽，推着服务生道：“你先去忙吧，她跟我们开玩笑呢。”

　　温邻山把弟弟按在妹妹椅子上，自己大剌剌地在寒胭身旁坐下，在菜单上涂涂写写，说：“两位美女稍坐，我把菜单送过去。”

　　妹妹手托着头，后脑勺对着弟弟，望着窗外。

　　弟弟似乎有点紧张，坐在皮椅上不停地微微地换着坐姿。

　　温邻山端了两碟小吃来，跟寒胭搭讪，寒胭总不搭理，他便对弟弟说：“这家店生意很好啊！要不是两位美女赐座，我们就得蹲着吃了。”

　　弟弟道：“我也没想到，大热天还有这么多二货吃火锅。”

　　温邻山忙挤眼色，弟弟这才意识到说错话了，忙打圆场：“当然也包括我。”

　　妹妹心里莫名想笑。

　　.

　　一时火锅上桌，服务生在四人跟前各放一架澳洲三宝丸，妹妹看那丸子鸡蛋大小，晶莹剔透泛着红丝，碟中冷雾升腾，映衬得肉丸好似一颗珍珠。

　　寒胭立即意识到一定是温邻山在捣鬼。

　　妹妹却说：“喂！我们没有点这个。”

　　服务生道：“这是温先生送您二位的，请慢用。”

　　妹妹道：“不要！拿走！”往弟弟那边一扒，两人的三宝丸双双从瓷架上滚了下来。

　　温邻山赶紧给他弟弟使眼色。

　　弟弟正不知如何搭讪，绰起瓷盘就朝妹妹的锅里倒去，一面说道：“这是他们店的招牌菜，味道不错的。”

　　一来那丸子滚动，二来他也紧张，一个失手，丸子“啪”的一声，砸进火锅汤里，溅了妹妹衣服上有七八点污渍，胸前的皮肤上沾了两三点。那汤满是辣椒油，又烫，妹妹又气又痛，“噌”的一声从椅子上窜起，大喝一声道：“你干什么！”

　　弟弟一时之间竟呆住了。

　　“滚开！”

　　弟弟连忙起身避让。

　　寒胭想出去帮妹妹，温邻山把她拦住，对弟弟说：“快去给人家道歉，说说好话。”

　　.

　　弟弟迈开大长腿，眨眼追上，先说了十七八句“对不起”，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妹妹先是在前面疾走，本不想搭理，可一个大男人跟在她身后可劲儿说对不起，倒觉得蛮奇妙，待听他问名字，由不得停住脚步，问道：“你想干什么？”

　　弟弟道：“我想赔件衣服给你，知道你的名字才好找你。”

　　妹妹忍不住嫣然一笑，也不答话，转身进了洗手间。

　　妹妹对着镜子，一面擦脖子上的污渍，一面想着男生讲的话，心里说不出滋味，只觉得新奇。待发现吊带裙上的油渍怎么也擦不掉时，又咬牙切齿地骂：“混蛋！刚买的衣服就被你弄脏了！看我不收拾你！”忽而嘴角一勾，计上心来。

　　入座后，妹妹望着弟弟笑：“要我原谅你也可以。你自己在自己身上滴三滴汤，再在衣服上滴上七滴，我就当今天这事儿没发生过。”

　　弟弟、哥哥、姐姐三人朝火锅里看去，那汤正在锅里翻滚，不由得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弟弟掇起筷子，在哥哥那边的辣汤里一插，沾了一筷子滚烫的油水，悬在手臂上，说道：“我得再加一个条件，我照你说的做了以后，你得告诉我你的名字。”

　　妹妹眼见着辣汁就要滴在他白皙的皮肤上，把两只流光眼眨了一眨。

　　“嗒”的一声细响，汤汁不偏不倚落在小臂中间，弟弟长“嘶”一声，痛得直哆嗦，皮肤很快红了一片。

　　弟弟忍了一忍，又滴一滴。妹妹把眼睛眯成一条细缝，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第三滴悬在筷子尖上，妹妹不忍再看，默默从包里拿出眉笔，在餐巾纸上写着什么。

　　汤汁刚滴下，妹妹把纸巾随意一甩，甩在弟弟手臂上的三颗红印记上，瞬间吸干了汁水。

　　弟弟生怕油污晕染妹妹的字，迅速一捞，打开看时，上面写着“江寒雨”三个字，字体相当豪放。

　　弟弟又夹起一朵金针菇，在锅里一焯，要往衣服上滴。哥哥和姐姐连忙劝阻，妹妹却不表态。弟弟便扯起球衣，把金针菇上的油汁都抖落在衣服上，那雪白的球衣上瞬间绽放几十朵红桃花。

　　从此刻起，江寒雨再没说一句话，也没有再看弟弟一眼，只自顾自地吃着火锅，时而把两只眼睛直直地望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夜色。

　　寒雨的心湖落下一颗石子，火锅没吃几口就走了。

　　.

　　温邻山两兄弟各怀心事，默默吃了半天，哥哥突然问：“你最近工作怎么样？”

　　弟弟道：“别提了！我都快气炸了！最近那个女式腕表项目已经延迟几天了。盛唐号称北京最大的设计公司，做出来的东西比实习生还不如！每次发过来的稿子，都要改几十次才能用。今天早上他们还有脸跟我说，我把他们的设计师气跑了！真TM扯蛋！”

　　温邻山道：“你就不会换个供应商？”

　　弟弟道：“我也正看呢，今天跟天佑联系了，让他们按我的要求做一稿试试，下周一去他们公司面谈。”

　　两人又聊些闲话，吃完火锅也就散了。

　　.

　　寒雨姐妹正对温氏兄弟评头论足，寒雨的电话响起。刚接通，就听电话里说：“喂！你好！请问是江寒雨江小姐吗？我是天佑设计公司的HR窦小姐，想邀请您下周一来我们公司面试，请问您方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