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笼》三水sanshui

1、生长尚有村

　　“听说颜清楼来了个女娇娥，歌声婉转，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说书人执起桌边的一杯茶，咕噜咕噜的往嘴里灌。
　　下面的人起意，“娶了做媳妇儿！”
　　“就是就是，娶回家好好疼着！”
　　说书人伸出一只手，示意止声。
　　底下人瞬间安静，隐隐期待着……
　　“岂是你们这等泼皮可碰的，女娇娥心有所属。”
　　众人泄气……
　　说书人仿佛没有看见一般，继续说，“前月占卜世家慕加可是来了？”
　　下面有声音插进来，“慕家四公子来了！”
　　说书人余光看了那个人一眼，可疑的胡子激动地抖了抖，“那就是女娇娥的心上人！”
　　众人恍然大悟。
　　说书人摸了把胡子，感叹道：“几日前月影姑娘唱了一首醉倾杯，颜清楼座无虚席，我见有人掩袖堕泪，有人号嚎啕大哭，有人黯然神伤……”
　　停顿了下，说书人又道，“唯独老夫不悲不喜。”
　　众人想拿茶泼死他。
　　我坐在不远处，听着说书人说话时，眼皮一跳一跳的，又见身边的阿醒目不转睛的盯着我，身子又一颤一颤的。
　　我瞅着众人围坐前那遗世独立的说书人，眼神怨念，手里的泥巴更是被我捏的变形。
　　谁能想到，他们嘴里美若天仙的女娇娥，也就是月影姑娘，正式我这个小乞丐。
　　旁边的阿醒还在不停的拿眼神射杀我，好像要把我生吞活剥似的。
　　我自觉理亏的低下了头，其实也怪我，若不是我贪得那几分钱，也不会被颜清楼的肥猪老鸨给骗了去。
　　然而好的是，肥猪老鸨还算有点良心，没让我跟那些胭脂水粉一样做什么卖身的事，否则，我定要闹她个天地不宁。
　　阿醒说我挺没良心的，满眼都是算计和金银财宝。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我曾指着那些青楼姑娘对他说过，“如果我是个青楼姑娘，我一定要做最贱的那一个。”
　　当时阿醒看了我好久，愣了半晌没说话，最后他敛下双眸，呢喃了一句：幸好你不是。
　　手中的陶钵被我往土里狠狠一砸，我气愤地盯着说书人，什么叫做月影姑娘表白的慕四公子？什么叫做月影姑娘为慕四公子唱了一首醉倾杯？
　　我双手叉腰，很是恼怒。
　　旁边听书的人瞪了我一眼，语气不善，“哪里来的臭乞丐，滚远点！”
　　我不急不恼，捡起陶钵舔着脸往他身边凑：“公子赏个脸吧？”
　　心里却是恨恨道，不是要娶月影姑娘，要疼月影姑娘吗？果然男人都是上半身的人面，下半身的兽身。
　　面前尖嘴猴腮之人许是被我惹烦了，从兜里掏出银两往我陶钵里一甩，手一挥——
　　“快滚快滚！”
　　我连连点头，非常听话的离他三尺远，哼，让本姑娘靠本姑娘都不靠。
　　阿醒有些无奈的看着我，他走到我面前侧耳道：“回家？”
　　可是我看了看他空空的陶钵，有些欲言又止。
　　阿醒似有所察的把陶钵往身后藏，我叹了口气，这个阿醒什么都好，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譬如不讨恶人的钱，不偷好人的银两，不要穷人给的馒头。
　　总结一句话就是，常常空手而归。
　　我就不一样了，常常空手套白狼，一套一个准。
　　可这厮天天教训我……
　　等我们回到住所，已是黄昏，我拿着陶钵往身后看，红了半边天，连着芦苇的颜色，都变得光彩夺人。
　　阿醒自我身后而来，随着我的目光一起望向那夕阳，渐渐地眼神深邃。
　　“烟笼，你有没有想过未来？”阿醒问。
　　“我只在乎当下。”我眼眨也不眨的回答。
　　“换个话题，你知道夕阳为什么那么美吗？”
　　“泼上了鲜血。”我冷冰冰的回答。
　　阿醒看着我，又不作声了。
　　我转过头往回走，陶钵里金灿灿的银两闪得我眼泪都要出来了。
　　快到门口的时候，阿醒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因为你笑起来很美。”
　　我愣怔的回头……
　　“夕阳爬上了你的脸，变成了花。”
　　阿醒一本正经的说。
　　逗笑了我。
　　我迎着霞光，又将陶钵举得高高的，侧着脸问他：“现在呢？”
　　阿醒也将手里的陶钵举得高高的，看着地上的一对影子，“有点怪。”
　　我噗嗤一声，放肆大笑。阿醒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也跟着笑。
　　夕阳西下，温柔之至。
　　夜晚睡觉时，我翻来覆去睡不着，睡着后总会梦见王大娘他们，梦到他们的孤魂在游荡，荒郊野岭外，没有安身之处。虽然说东方队和不败队都有些讨人厌，可当我看到他们漂泊在树林里，胸腔里便生出一丝痛意……
　　我翻了个身，闭上眼都是血流成河的场景。
　　“快走，阿醒，带着烟笼快走！”
　　王大娘焦急的喊着，冲着我俩声嘶力竭的吼。
　　我和阿醒不明所以，艰难的要往王大娘方向靠。
　　身后出现了一个蒙面黑衣人，二话不说把手里的剑劈向王大娘，剑起剑落之间，一条人命没了。
　　一直到最后一刻，我都看见王大娘的嘴在无声地动着，好像在说——快走！
　　乱了乱了，一切都乱了，好多好多的人都倒下了，血流到我脚下，渗进土地里。紧接着，剑意向我逼来，就在我以为我要一尸两命的时候，阿醒双手死死地攥紧了剑身。
　　蒙面黑衣人很恼怒，加重了力量。阿醒双手有些颤抖，血不断从剑身流下，模糊了我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