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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你很重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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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早上的天被阳光穿透,云也给蒸干。姥姥照例提桶下楼打井水,一推门,一大袋麻布裹的东西横躺门口,小庄庄以下蛋的姿势缩脚蹼卧上头。
姥姥老眼昏花看不清,还以为是杂物,一脚踹上去,触感软绵绵的方觉不对,奈何已经刹不住脚。
裹着麻袋的姜昭就地滚了一遭,头晕脑胀地起身:“他奶…!”她扯下麻袋,看清姥姥的惊恐脸,“奶…奶早上好。”
姥姥仍惊恐:“昭昭啊,你病了吗?我是你姥姥。”
姜昭浑身黏着沙,拂头发:“没病没病。”
“那你怎么大早上躺外头睡觉?”
姜昭说:“昨晚有人来家里,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瞎谝传,没有半个字扯到点上,索性我就搬外头听他扯了。”
“谁这么无聊啊?”
姜昭拿脚尖顶屁股:“你就当是它成精了,鸟精,浑身只有嘴巴硬。”
小庄庄赶紧拍翅膀跑路。
姥姥摇头:“看来你病得不轻,都出现幻觉了。”
鞋底磨了磨粗砺的沙,姜昭低头冷笑着:“那就当是幻觉了。”她嘴上这么说,眼皮却抽筋似的往外瞟,“姥姥,我出去有点事。”
姥姥见怪不怪,挥挥手让她走。
*
姜昭漫无目的地闲游许久,想给自己塞点目的,想了半天想起昨夜那条巨蛇,突然陷入疑惑。到底是蝮蛇呢,还是蟒蛇?如果是蝮蛇,难道也和庄峣一样,变异了不成?
这样想,姜昭觉得这事分外严重。
假如光子门开放几个小时就能产生变异,那美高山还会有其他怪东西存在吗?
姜昭微一寒噤,赶紧拨打何教授的电话,边说边往客栈走:“喂?”
“…是姜小姐?有事儿吗?”
“有,”姜昭想措辞,“我记得您是工程地质勘探兼地质微生物学专家?您对蛇类有什么研究吗?”
那端沉默片刻,不答反问:“姜小姐,您是想问昨晚的事吧?”
姜昭如实说:“是。昨晚的事我觉得很蹊跷,形态上,它极其像美高山常见的蝮蛇,可它太大了,堪比蟒蚺。美高山这种地区,从未听说有巨蛇存在,更别提像蝮蛇的巨蟒。”
何教授隔电话叹气:“不是我不说,是我也不清楚,我只了解微生物,正打算联系同事询问,有结果肯定通知你。”
姜昭穿过土巷,两侧商户开始摆摊,嘈杂声四起,她不得不提高嗓门:“我也没什么事儿,闲步来客栈也不费时间,我记得…”
肉铺子老板大铁刀砍砧板:“狗攮的贼货,甚么儿不惦记,偏记我这宰牛刀,害我使切菜钝刀割筋肉,待抓他来,必一刀?他断根!”
姜昭心头略一咯噔,想会不会是庄峣走时顺走了别家的刀?转念一想又觉得关她屁事,大步跨离。
老板剁得肉沫横飞,拿袖子擦脸,抬眼吓一跳:“姜…姜…”
姜昭一步两步慢慢倒退、挪近肉铺,斜着眼,故作漫不经心:“刀没了?”
“对、对。”
“什么时候没的?”
“不知道,晨起便没了。”
老板曾是刁滑鬼,挨过姜昭的狠揍,如今长发拿头巾裹着,边沿汗湿一圈,有一滴落入眼睛也不敢拂,拼命挤眼看人。
姜昭垂眼看大铁刀:“谁偷的有注意吗?”
“…没有。”
“那你早上,有没有看见一个头发几乎剃秃的男人?”姜昭不情不愿地比划,“大概这么高,这么瘦,皮肤白得一掐一红印…”
老板愣了愣,连连点头:“有有有!”他蓦然睁大眼睛,手指越过她的肩头,“就在您身后。”
姜昭挺直背脊。好你个庄峣,宁愿偷人家的砍肉刀也不愿回来问我借武器,刀能比枪好用吗?
她咬牙切齿地转身,一颗锃亮的大卤蛋对她鞠躬:“阿弥陀佛,请问…”
来者的头顶打磨似的光滑油亮,身穿缁色僧袍,右肩袒露脖子挂佛珠,抬头冲姜昭笑,异域长相分外惹眼。
姜昭掉头就走,和尚追她,说话口音极重:“大郎!大郎!这位大郎可是传闻所言之「宕乡人」?途中闻歌曰「宕乡兮宕宕无归乡」……”
姜昭回头:“别跟着。”
说罢她又走,和尚跟她身后絮絮叨叨:“大郎模样清秀,声音也如此清脆悦人,先人曰男生女相必如佛祖以慈…呃悲…”
和尚闭嘴。
一柄保安腰刀架上了他的脖子,刀口亮线清晰,明显开了刃,只需轻轻一划便能送命。
和尚咽唾沫,把[慈悲]咽了回去。
姜昭没好气:“看清楚了吗?我是女的。”她抖手指转刀柄,短刀在和尚脖子边划了道圈后,径直插|入她绑腿的刀鞘。
光溜的脑门网不住汗,连珠串儿似的从和尚头顶滚落,等姜昭走远他才敢吱声:“那是位…小娘子?”
老板撇嘴耸肩。
姜昭挂断电话,继续往巷子深处走,脚尖踢到小石子,‘扑通’撞到土夯墙,墙体簌簌落灰。
她驻足,微微斜眼,耳边只有吆吆喝喝,并没有其他动静。
姜昭故意往前走,刚迈半步,头顶突然传来破风声,急如雷火劈空!
她后退半米,堪堪躲过削铁的刀刃。有人从房顶跳下,砍肉刀拍打手心:“还真没死?命够硬。”
男人嘴边围络腮胡,一身葛麻长衫,宽袖阔裤拿布条缠窄,明明是古人装扮,偏偏将长发割成短茬,不伦不类。
姜昭凝视他:“呦,是马家大哥啊?那小马…”她迅速抽刀横飞,短刀直扑巷尾插|入墙角!
墙角猫着的人“哎呦”一声倒地,大马咬牙切齿:“庸狗!起来开枪!!”
小马赶紧端枪放炮,可惜没瞄准,子弹飞入土墙,听屋内噼里啪啦碎了一堆。沿街摊贩们默契地收东西,动作熟练且迅速,不一会儿便有推车火灼屁股似的跑路。
大马转手腕挥刀,姜昭歪头躲过,大马又抬腿横扫姜昭,姜昭蹬墙腾空后翻。
刚落地,两发子弹先后射来,逼得她节节后退。姜昭暗骂自己:大早上七慌八乱地出门,竟蠢到不拿枪!
大马又要提刀砍人,姜昭踢长凳,凳脚不离地,水平朝大马滑去,大马一脚踩停长凳,猛力朝姜昭踹翻。
长凳杀气腾腾地扑回,正逢小马的子弹射来,二者在半空撞开了花。
姜昭见机抽另一把刀飞去,大马的视线被木屑扰乱,差点没躲过刀刃,险险被削掉半缕头发。
短刀拐着弯飞回,姜昭精准接刀,趁大马恍神时急速逼近!
大马看见了刀刃寒光,反应极快地矮身,谁知姜昭虚晃一招,拿脚踹他的膝盖窝。
大马腿一软往前扑,姜昭拽住他的手腕,借大马的体重拧断手骨。大马冷汗直淌,姜昭拗着他挡在小马面前:“停火不?”
小马开枪更慌了,子弹乱飞几颗,热风划得大马脸皮刺痛,边抽凉气边抽空骂人:“蠢虫!眼睛掉茅坑了?看准了再射!”
小马越被骂越来劲,揣了枪就往姜昭逼近,也不管这刀是不是快划破他兄弟的脖子,黑洞洞的枪管直指姜昭。
姜昭掌心沁汗,将刀刃紧贴大马的喉咙:“再不停就让你哥…”
砰──!
枪响,子弹却从枪口软绵绵地坠落。
一柄宽刃菜刀打旋儿飞入姜昭的视野,先削掉小马扣扳机的食指,又连血带皮戳穿小马的后领子,狠狠将人钉去墙面。
姜昭回头,有个高个子男人站在肉铺旁,朝他们张开五指。男人以防风巾裹面,慢慢合拢手指,菜刀颤了颤,抽离墙面飞向他的掌心。
男人抓住刀柄,转身朝肉铺老板双手奉上:“多谢。”
见老板还傻愣愣盯着菜刀,男人了然地点头,用衣袖擦干净血渍再捧上:“多谢。”
老板没接刀,嗓门颤得像秋风扫落叶:“老天爷啊…青tian白日的见鬼了!”
男人淡定地挺腰,目光偏回巷尾,见大马小马偃旗息鼓,他才摘掉防风巾,露出棱角分明的轮廓:“姜小姐。”
朝阳斜照,拉长五官阴影,眼底明暗不定,叫人看不懂他的神情。姜昭没走近,庄峣径直走来:“姜小姐。”
姜昭回神,狠狠撂倒大马,又朝他屁股补一脚:“七年前你救过我们一家,前天设计打我一顿就算抵消恩仇了,这次只让你们受些皮肉苦,再敢来沙陀镇,死路一条。”
她拾起小马手边的枪:“从哪儿弄来的?居延城?谁给的?”
小马疼得说不出话,姜昭冷笑:“不说我也知道,姓郑的是吗?回去告诉他,他侄子死得太爽,我不介意哪天抽空回去挖坟鞭尸。”
大马小马还在原地,姜昭扫他们一眼:“怎么,需要我请你们滚?”
她咔哒上膛子弹,大马小马互相搀扶着爬起,恨不能脚底抹油般飞速滑走,临街角还双双绊了一跤。
姜昭斜一眼庄峣,垂眼卡紧步|枪保险:“你怎么回来了?”
庄峣清了清嗓子,神色认真:“昨夜我想了很久,你对我应该很重要,即使不记得,也不能做后悔的选择。所以,我回来找你。”
姜昭手一抖,差点擦枪走火。
庄峣态度诚恳:“我知道你想赶我走,但是姜小姐,你…愿意再考虑考虑吗?”
姜昭没吭声,抱枪往回走。
庄峣追过去:“姜小姐!”
姜昭驻足,庄峣也驻足,她转身,庄峣愣愣站直:“姜小…”
姜昭一个转身,一头扎入他怀中。
庄峣被撞得退了半步,摊开胳膊浑身僵硬,颇有点手足无措。
姜昭沉默许久:“我没有想赶你走。”她闭眼,头抵着他的肩,声音齉齉,“我等了你两千九百一十天,怎么会赶你走?”
庄峣感觉肩头有湿热弥漫,但姜昭没哭声,脊背甚至都没有颤动。
他不知道姜昭对从前的自己有多大意义,他的脑海里没有她,身体却仍记着,打姜昭出现在眼中起,他的眼睛和心跳就随她而动。
庄峣抬手,试图去抚|摸她的后背:“姜…”
“你在干什么?”
庄峣愣神:“啊?”
姜昭离开他的怀抱,拿枪管扒拉脚边:“说你呢!”
蹲地的光头和尚懵懂抬头:“这、这位娘子,能借您这东西…看看吗?”
他指指枪,嘴角上提,扯了抹讨好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