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变异大佬出没》韦刃

6、失忆

　　你是谁？

　　姜昭不知该哭该笑：“我是谁？你不觉得这话问得挺奇怪吗？一个大半夜从林子里蹿来的男人和一个柔柔弱弱被人压的姑娘，你觉得这话谁问更合理？”

　　庄峣垂眼看刀，姜昭的膝盖还顶着他的胯，只要他敢动，不是绝命就是绝后。

　　真是挺柔弱的。

　　他说：“我们可以换个更和平的姿势说话。”

　　他率先松手，慢慢坐直，坐到一半发现一件惊人的事。

　　他的衣服换了。

　　庄峣拽衣摆，未经漂染的麻布T恤绣了张乌七八糟的笑脸，他抬眼问姜昭：“谁换的？”

　　姜昭躺回床上：“我。”

　　庄峣摸外裤，材质也变了，再摸内.裤，全身上下从里到外竟都给换了。他不作声，尽量坦然地将腿从姜昭身侧挪走，坐床沿背对她：“嗯…怎么称呼？”

　　姜昭坐起：“你得先回答我，你是不是庄峣？”

　　“是。”

　　“我叫姜昭。”

　　她伸手过来，庄峣也伸手，姜昭突然发力拧歪他的胳膊：“不记得我了是吧？八年时间能忘记一个人？我爸都死了快十八年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庄峣你给我装什么装！”

　　庄峣抽着冷气沉肩：“…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姜昭加力：“你再装？”

　　庄峣猛然施力把她压回床面，胸膛起伏不定：“我觉得还是这样说话更和平些。”

　　姜昭不挣扎了。

　　行啊，她等了他八年，结果一见面就失忆，她倒要看看他能拿什么理由搪塞，不是车祸癌症级别的她一概当他放屁。

　　姜昭老实躺身下，庄峣有点愣神，他总感觉这张脸似曾相识，但眼前的女人应该更娇俏黏人些。

　　他半天不开口，姜昭皱眉：“编不出理由就说实话，我又不会把你吃了，最多把你踹出去死生不复见。”

　　庄峣叹气似的说：“姜…姜昭是吧？姜小姐，实话说，我对你没什么印象。”

　　“嗯，所以你是车祸撞失忆还是溺水淹失忆还是哪天一倒霉被风吹的大锤子抡失忆？”

　　庄峣摇头：“都不是。”

　　姜昭静静等答案，却许久无回应，眼圈开始发红。

　　刚才正是气头，如今冷静下来，她觉得挺委屈。多少次从鬼门关爬回来她都没忘了他，可他好端端一个人，怎么说把她忘了就忘了呢？

　　见姜昭神情黯黯，庄峣无意识松了力气：“我…我想想怎么说。”

　　姜昭阖眼皮：“那我给你三秒钟，编不出来立马给我走人。”

　　庄峣压着她，每每对视，姜昭那张脸就让他思绪紊乱，只得偏头：“我的确失忆了。”

　　“我的记忆很奇怪，难以解释，只能举例跟你说。我知道我叫什么多少岁家在哪儿几口人，甚至从小到大的轨迹都有印象，但是…”

　　『但是』后头跟的都是重点，姜昭放缓呼吸。

　　“我只记得细枝末节的边角料，而重要事件重要时刻，又或者令人记忆深刻的东西，说不上来，一件也说不上来。”

　　“你可能觉得奇怪，打个比方，就像我即将参加某个重要活动，我能记得参加路上的一草一木，却不记得是什么活动。”

　　“我也对父母有个大致印象，但他们的模样我却想不起来，可偶尔认识的路人甲又或者浏览过的明星却记得很清楚。”

　　“至于你姜小姐，我是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

　　姜昭睁眼：“那你记得八年前发生了什么吗？这几年你躲哪儿去了？核电站还记得吗？”

　　庄峣抿唇，摇了摇头。

　　姜昭冷笑：“挺荣幸，我跟核电站爆炸是同级别的重要事件，才让你忘得这么彻底。”她扬下巴眯眼看他，“你觉得这些话，可信度有多高？”

　　见过失忆的，没见过掰碎了失忆的，就像盘青椒炒肉只剩青椒不见肉，重点全无，这么智能的失忆方式她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姜昭吐字缓慢：“我、不、信。”

　　她作势要起身，庄峣反射性将她压回身下，姜昭黑脸：“你到底想怎样？拿不出像样的理由还要拘着我，你到底什么毛病？”

　　说罢，她又弹出护腕刀片，庄峣莫名烦躁，狠狠将她的胳膊摁在两侧：“你不信？”

　　姜昭面对他：“空口白牙很难信，庄峣，你得证明给我看。”

　　窗缝钻风，布帘子躁动，边角拂过姜昭，头顶乱发愈加凌乱，只剩眼神死水般平静。

　　“好。”庄峣点头，“我证明给你看。”

　　他紧紧盯着她，抬手，掌心朝房顶，蓦然用力，爆出手背青筋。屋内黑影摇曳，姜昭抬眼，横梁吊灯的金丝罩网晃悠不定，引得投影动荡，庄峣的脸明暗斑驳。

　　姜昭咽唾沫。

　　庄峣翻转手掌，倾斜，只听“嗖”一声，姜昭护腕的刀片竟缩了回去。

　　气氛凝滞，彼此安静得诡异。

　　“姜小姐。”庄峣先开口，“除了失忆，我还有一个特殊点，就是能控磁，无论是磁波还是磁力。”

　　“或许我这样说更容易明白些，我本就是个奇怪的人，不仅记忆奇怪，身体更奇怪。”

　　“现在，你还觉得我这样失忆，是不可能的吗？”

　　姜昭想了想：“万磁王？”

　　“…啊？”

　　姜昭推开他：“小时候看电影确实有这么号人物，能操控化学键改变物质，还能搬核潜艇来着。庄峣，你不会是什么犹太人后裔吧？”

　　“……”

　　姜昭拿下书桌刀架的环首刀，坐桌面擦拭刀鞘：“我姑且信你失忆且有超能力，但你这失忆不是进行性失忆吧？”

　　庄峣摇头。

　　姜昭顶刀鞘，豁出一点金属刃：“也就是说，以前的记忆虽然混乱，但现在能正常记住事情…那么，你的记忆有多少混乱了？又是从何时恢复了正常的记忆能力？”

　　庄峣沉默。

　　姜昭拔长刀，淋油，擦布顺刀背下滑，刀身眨眼锃亮：“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庄峣捏鼻梁：“大概…就这两日，记忆能力才恢复正常，又或者这两日，从前的记忆才开始紊乱。”

　　“你怎么找到的我？”

　　“我说过我有操控电磁的能力，当你拨出电话时会有电磁波，且频率固定，只要我记住频率，就能循着它找到信号发射点。”

　　联想到前段时间的通话杂音，姜昭虽嘴上说“莫名其妙”，心里却信了七八分：“那么，你从哪儿来的？”

　　“就是我们相遇的那座山，我一直在那儿。”

　　姜昭睨视他，眉头下压，目光锋利剜人：“你撒谎，庄峣。你的鞋子告诉我，你去过沙漠。”

　　庄峣静静平视她，不承认也不否认。

　　姜昭竖长刀：“你说你的记忆只缺失重要部分，那么这八年你在哪儿呆着，总得有个印象吧？”

　　庄峣说：“我说不清。”

　　“说不清？”姜昭转刀柄，刀面倒映庄峣的脸，与自己脸颊相贴，“说不清，还是不想说？”

　　庄峣静默片刻，起身：“多谢照顾，我得走了。”

　　姜昭横刀阻拦：“为什么？”

　　庄峣驻足，犹豫到：“我…怕给你带来危险。”

　　“说不清原因？”

　　庄峣沉默。

　　姜昭研判他，庄峣身量长，宽肩阔背，即使她有刀在手，他依旧很有压迫感。

　　她收刀：“你跟我来。”

　　姜昭推房门，庄峣乖乖追随，余光环视屋内。因为常年沙尘暴，许多器皿都蒙了层布，窗户也紧闭，灰蒙蒙的玻璃看不清窗外，整间屋子像出土文物，老旧发黄。

　　姜昭摁亮走廊的灯，沿木梯下楼，开大门。

　　玻璃瓶撞青铜铃叮叮当当，姜昭的背影被月光拉长，棉麻外套透光，曲线凹的深凸的挺，波浪线似的铺陈在沙地。

　　庄峣踩她的影子出门，迎面就是一阵夹沙的风。

　　姜昭转身笑了笑，跨大步子进屋，庄峣下意识回转，姜昭直接倚门口堵着：“实话说，从前我跟你是一对儿，我也等你等了八年，但是我这人有个原则。”

　　“两个字，”她竖两指，“安全。”

　　庄峣不解。

　　姜昭拢领口：“无论是我的安全、我弟的安全、我姥姥的安全乃至这镇上每个人的安全。”

　　她咬字极重：“我再想念一个人也不会把他当危险分子留着，谁知道这八年你会变坏还是变态？你要是不说实话，行，”她退半步摊掌，“您请自便。”

　　说罢“哐”地一声，关门落锁一气呵成。

　　门框沙石扑簌簌地掉，姜昭拍拍手。

　　失忆就算了还说话遮遮掩掩，她收着保护费当着保护|||伞，一村人的命压她身上，她压根不敢轻信，毕竟有些人嘴上说是怕她危险，实际怕是要陷她于危险。

　　姜昭牙痒痒，满肚子牢骚骂不出，踹翻了板凳又扶正，努力平静呼吸。

　　反正门锁着铁丝网也锁着，就把他晾院子里好好想想，等他想通了，自然就会来说实话。

　　肯定会来说的…

　　姜昭抱胳膊在客厅打转，黄土地踩得沙沙响。

　　被人关门外，敲门不会吗？解释一下会死吗？

　　姜昭鼓腮帮子吐气，半有意半无意地挪到窗边，掀帘子。天高地阔，月朗风盛，明明白白写着四个字：空无一人。

　　她开门，小庄庄拍翅膀在走廊踱步，见到她啄了啄地，抻脖子咬裤管。姜昭向前，站在叮铃咣啷的玻璃瓶底下远眺。

　　一串脚印自她脚边延伸至铁丝网门，再远，就隐入黑暗切断了视线。铁丝网门被外力扭曲，风刮得它开开合合，一阵阵砸着框，比小庄庄还能扑腾。

　　姜昭拍脑袋。

　　怎么就忘了庄峣有超能力这茬儿呢？

　　她低头，夜风把脚印轮廓消磨，等到了明早，或许就变得光滑平坦，与昨日前日，甚至前两千多日，没什么区别。

　　姜昭与小庄庄对视：“连个折返的脚印都没，走得这样干脆，那我也干脆点，当他死了得了？”

　　一山不容二庄，小庄庄麻溜溜啄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