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中有奇树》百里晨风

34、八月未央

　　　　 楔子
　　‘八月未央，’八月还未过半，长夜便已凉透。
　　桌上茶盏两只，暗香盈动，魅影离离。
　　：人还未转身，茶已然凉透。
　　桂子树下，夜风拂过，凉透的不是茶盏，是人心。
　　九幽界中，无忧台上，一张圆形的石桌上，放了两盏酒。一盏名曰‘恋红尘’，一盏名曰‘断红尘’。
　　：红尘中，只有这两种酒，据说饮了别有一番滋味，你先选吧，八月。
　　一个唤作未央，一身黑紫色裙衫的女子，言语轻柔道。
　　我笑笑，掸了掸红衣艳艳，不沾尘埃的衣袖，端起了那盏‘恋红尘’。
　　道：八月，承让了。

　　我与未央二人，各饮了一盏酒后，她便转身离开了。
　　无忧台通往三界红尘极致的人间，未央饮了断红尘，自然要离开的。
　　夜风吹过，桂子香醇如酒，只饮一盏，我便已醉了。未央紫黑色的衣角，在暗夜中飘荡，消失。她的身影孤单而坚毅，乌黑的长发，在夜空中，划过一个绝情的弧度。
　　醉眼朦胧中，我似乎忘记了她的模样，忘记了自己为何要与她一起，来这九幽界，饮酒红尘醉。
　　更忘记了，她唤作未央……。
　　也忘记了，我和她，曾是未央宫廊檐下，一对垂花莲柱……。

　　壹

　　我出生在位于中原大陆，偏东富庶的东夷国国都，一家家境颇为殷实，在皇朝中有些微权利的人家。七年前，我跟随师父易水寒，一起去往西域沙海定居。直到我十七岁时，师父对我们说，要带着我们回中原一趟，去拜见我的父母，亲自敲定我和他的亲事。
　　我的美人师父，衣着风流，谈吐优雅，用毒的功夫在江湖中堪称一流，弹得一手动听的魔音琵琶，在各各方面都是一个完美无缺，姑娘心目中标配的男子，呃……，就是说话有些不着边际，我行我素。
　　他已经接近三十岁，大了我……？大概有十岁吧，我在心中暗暗决定，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嫁给他的。
　　：小师娘，你在想什么呢？想的这么入神？是不是在幻想着，回到东夷国后，师父在他的百里桃林清风居中，为你们举行盛大的嫁娶婚礼啊？
　　：荷兰钦，闭嘴！在唤我小师娘，看我不宰了你！
　　在我眼里，荷兰钦是一个比师父更不着边际，气焰嚣张，说话态度张狂，十分着人恨的俊美少年。
　　我曾问师傅：为什么我和荷兰钦，以及小师妹苏小倩，都模样生的很是俊美。
　　我的美人师父只是淡淡的瞥了我一眼，而后语气幽幽道：我易水寒的徒弟，先天资质差些，后天懒惰些，都没有关系。只要模样生的俊美些，平日里，别碍了我的眼，便可。
　　听了美人师父的话，我一口老痰憋在喉咙里，差点没有憋死。

　　一个月前，我和师父、荷兰钦、苏小倩打点了所有家当，雇了几匹骆驼，在牧驼老人的带领下，穿过黄沙漫漫的沙海，走过荒凉枯寂的戈壁滩，走进了中原与沙海相间隔的异域土城，阿兰城。
　　之前，我们一直居住在沙海边界，一个小村庄附近的洞岭深窟中，幼时穿过这片沙海隔壁滩时，因着不愿年幼离家，我哭的晕了过去，记忆力自然没有眼前这样一番壮丽宽阔的画面。
　　我只记得，师父有些单薄的胸膛很温暖，他的心脏在胸腔里急速的跳动，烈日灼阳下，他的皮肤熏黑，嗓音有些沙哑。
　　：乖徒儿，待你十七岁时，便做师父的新娘。
　　荷兰钦比我早入师门，学的一手西域奇门异数，破解什么道家八卦阵，西洋八宝转心螺丝阵等一系列刁钻阵法，不在话下。
　　我和苏小倩入门晚些，只学了些阵法皮毛。平日里，我倒是对师傅制毒功法很有兴趣，偶尔也设置几个死阵，陪荷兰钦玩玩。
　　荷兰钦和我一路上斗嘴，彼此过招，不论谁伤了谁，师父都不在意。
　　他只在意，他腰间的酒葫芦，和他怀中的金丝琵琶。
　　：这一路上，都没有什么好酒。穿过眼前这座阿兰城，我们便进入东夷国边境。我竟然有些怀念故都的酒酿。八月，去路边的酒坊中，替为师打些酒水来。
　　：是，师父。
　　我接过师父的酒葫芦，翻身跳下骆驼。
　　：小丫头，不要企图在我的酒壶中下毒药，师父我可不想白白浪费了一壶好酒。
　　我停下脚步来，笑笑，拍了拍衣袖，道：师父，您看，此次出门。我身上一瓶毒药也没有带。所有的宝贝都装在箱子里了，不信，您问小倩。
　　小倩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女孩子，她身材高挑，体态均匀，五官端正，眼角眉梢，自带一股风流韵味。
　　：师父，小倩向您保证，小姑姑绝对没有骗您。她收拾行囊时，我在一旁盯着，所有盛放毒药的瓶罐，都装在骆驼背上，驮着的那只竹箱里。
　　美人师父点点头，道：我不是怕她在我的酒中动手脚，只是希望她爱惜着那些宝贝，不要随意动用。这里不是西域沙海，这阿兰城中，混迹了各路江湖人物，你们应该小心着些，才好。
　　：谢谢师父关心。师父，我去替您买酒了。
　　我抱着师父的白玉酒葫芦，转身走向街角转弯处，一家门面很是阔气的酒家。
　　酒楼底层坐着几个穿着奇异，装扮妖娆，肩披薄纱，脸上画着浓艳的装扮，蒙着薄纱的年轻女子。坐在她们中间的，是一个长相墩胖，穿着华丽，大鼻子大眼睛的中年男子。
　　：还不快些用餐，我的姑娘们，吃完了饭菜，我们便乘坐了马车，一路东去，去见识见识，东方国家优美的风景，宽阔的地域上数不尽的雕楼画栋，还有那数不尽的美食，谈吐优雅的男人，等着你们，你们还在磨蹭什么？

　　：哦，班主，我们真的要去中原国家吗？太好了。
　　：是喔，是喔，据说东方国度，气候温润，有山有水，那里的女人们生的皮肤滑嫩，比我们常喝的牛奶，还要白皙。她们的脸颊，是弧线优美的鹅蛋形，看上去就像一颗镶嵌在戈壁滩上，质地温润的玉石。
　　：就像她一样吗？
　　那群异装女子中，忽然有一个女人，伸手指向我所在的方向。
　　我有些诧异的低头打量了自家的穿着，有些惭愧的地下了头。自戈壁滩的风沙中走来，我的身上，裹着师兄替换下来，有些宽大的粗布男装。师父平日里，不会给我们添置衣物。一般都是他将自己不用的旧衣，裁减了给我穿。小倩倒是有几件自己的衣物，是那令我讨厌的，色泽沉闷的黑色。
　　在颜色单一的土黄色戈壁滩洞岭深窟中生活，似乎不需要太多彩色，师父缝制的白色衣衫，很适合我。
　　可是，如今，在这样一群如花的女人面前，我却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
　　：师妹，你在做什么？还不快些买酒。师父他们都等得着急了，我还以为你丢了呢，便急吼吼的赶来，没想到你竟然被在这里用餐的一群女人迷住了。幸亏我能掐会算，料定你做事情不专一，特禀告了师父，前来监督你。
　　荷兰钦挑开酒家沾满油渍的门帘，走了进来。
　　他生的很是秀气，有些江南水乡中温润如玉的书生模样。他的嘴巴，却不如他的人讨喜。
　　：没有，我才没有被她们迷惑住。我只是从未见过这样的装扮，看着很有意趣罢了。
　　我有些气恼，狠狠的将手中的酒葫芦，塞进他的手中。
　　：荷兰钦，我累了，手腕端不动酒盏，还是你去替师父买酒吧。
　　荷兰钦笑笑：师妹，你还用着特别打扮吗？在我的眼中，不论你如何装扮，都是世上最美的女人。
　　：讲真……？
　　：恩，当然是真的。你平日里的洗澡水，还是我给你烧的，我又如何不知晓，你的另一面美呢？
　　听了他一番不正经的话语，我的脸颊上有些微热，壮直了胆子，希冀道：真的，大师兄，你真的很在意我？喜欢我？既然你看了人家不该看的地方，便要对人家负责。你打算什么时候娶我？我去给师父说一声。哦，不，他老人家准是不会同意的，要不，我们私奔吧。天涯海角，我随你去流浪。好不好，师兄？
　　我一脸热切的凑到荷兰钦身前，希冀他给我一个答案。这样我便可以不用再回东夷国，拜见我那曾身居高官的父亲大人。不用嫁给，我一直当做师父对待的男子。
　　：打住，八月，今天我荷兰钦要正式告诉你，我不会娶你为妻。你就安心的嫁给我们的师父，做我的小师娘。
　　：你……？你这个行为恶劣，不负责任的坏人。
　　：呵呵呵，师妹，你搞错了，我说过，我见识过你的另一面，不是指偷看你洗澡。而是，见识过你用毒以及设置死阵的本事。我今天郑重告诉你一件事情，我从来没有偷看你洗澡，也不屑于偷看。像我这等青年才俊，若是想要女人，还需要偷偷摸摸吗？随便招招手，便会拥来一大群。
　　他说着，自腰间的荷包里，摸出一粒碎银子，朝着那群异装女子挥挥手，颇为潇洒道：姑娘们，你们谁肯赏脸，陪本大爷喝酒呢？
　　许是银子蛊惑人心的缘故，那群原本端坐在酒楼中，安静用餐的异装女人，皆欢天喜地的蜂拥而至，围绕在荷兰钦的身边。
　　：姐妹们，我们阿兰城的姑娘，可真是受人欢迎，这还没有入边境呢，便有中原年轻的小相公，请我们喝酒，我们可不要薄了人家的好意，落个小家子气的名声。
　　我站在荷兰钦的身边，被她们硬生生挤到了门外。
　　：荷兰钦，怎么不喝死你？喝死你！
　　呸！喝死你。
　　我怒极，及其没有形象，骂骂咧咧的走出了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