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绣坊笔录》百里晨风

4、续泪

　　伍

　　入夜，湖山别墅的地牢中，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叫声惊动了整个湖山别馆，别馆中一片灯明火亮。
　　“小五，说，这是什么东西？”下人搬来一把太师椅，钱司令的大太太居中而坐，神情冷然的抛出一纸书信来。
　　五姨太被锁在地牢的石柱上，浑身上下被鞭子击打出血痕，殷红的血液染红了皮鞭。负责行刑的下人退居一旁，将案审主场留给了大太太吴氏。
　　“自那安境桥下的码头上，我便瞧见你对那书生，颇为留情，如今没有想到，你竟然想约了他潜逃出府？”吴氏夫人脸上挂了一丝阴惨的笑意，那丝笑意在未经察觉时，便一闪而过，被哀婉沉痛的颜色代替。
　　“你可知道，钱司令的贵府进的出不的？我是当家太太，你若是不犯错，你的命便是司令的，若是犯了错误，你的命便是我的。我不会容忍一个妄图红杏出墙的女人，留在钱府，坏了我钱家的家风，更不会放你出去，败坏了我钱家在上流社会中的声誉。”吴氏的声音有些冷，站在她身后的一众家丁仆人，还有另外三房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姨太太们，都不觉收敛了呼吸，生怕自己不小心弄出一丝声响，将那祸事引到自己身上。
　　地牢有些潮湿的石砖地面上，躺着一封载满情事的书信。：赵奕，你我一别半年，再相见，已是沧海桑田。我心中一直有你，在学堂里我给你写过无数封情书，都被你拒绝。我不知道自己被你拒绝的原因，如今想来，大概因着我没有与你私奔相守的勇气罢了。如今你被大帅囚在府中，怕是九死一生。我在大帅府中呆了半年，攒下了一些积蓄，今夜子时，我会收拾了包袱，在花园后角门处等你，我们一起逃回乡下，去你的老家务农种地，一起伺候你的父母可好。
　　五姨太的情书写的声情并茂，意真情浓。可是她终究低估了司令府中，其他几房太太的手腕。
　　“三姐，是你？是你向大太太告的密不是？枉费我与你相交一场，处处维护者你，没有想到，第一个出卖我的人，竟然是你！”五姨太脸色苍白，声嘶力竭的嘶吼道。
　　三姨太被五姨太点名，扬了扬手中的绢帕，一脸嫌恶的转过头去，不理会那疯子一般，失了心智的女人。

　　“哟，五妹妹，你也别怪罪三姐，她这么做是为了钱府好，为了司令好，为了大太太好。你知道，我们姐妹心里可都深爱着司令呢。”四姨太太有些拈酸吃醋的讽刺道。
　　五姨太梅子还未曾入府之前，她可是钱司令掌心上的人儿。
　　“四妹妹，你做了冷板凳，就不要再落井下石了。五妹妹如今处境艰难，我们曾经做姐妹的，还是少说话的好。哎，我竟不知五妹妹入府前对那赵公子由此深情。我曾经听街边叫卖的小贩们讲过，西塘烟雨长廊下有一家烟绣坊，坊中出售各式嫁衣，不同价格，可以助你实现对爱情的一切美好愿望，和想象。如今，你身陷囹圄，恐怕再也没有机会，去那烟绣坊，实现你的心愿了。”二姨太比其他几人稳重了些，眉目间也慈善了些。
　　“二姨奶奶，闭嘴！你又在乱嚼舌根？被司令听到了，小心治你的罪，你不想想你儿子都那么大了，还把情爱挂在嘴边，不嫌丢人？”大夫人吴氏对二姨奶奶颜色和悦了些，二姨奶奶自觉多嘴，知趣的闭上了嘴巴。
　　“哈哈，哈哈，你们都是一丘之貉，一丘之貉。我进入司令府，获取了司令的疼爱，你们一个个气的面目狰狞。如今我不爱了，想要离开，你们一个个笑的阴险，怪罪我不在继续和你们争夺司令的疼爱。你们都是些什么人，每日里说着言不由衷的话语，不累吗？”一行泪水滑落五姨太年轻的脸颊。

　　牢房的大门被推开，自外面走进一个人来。
　　钱司令弯腰捡起地上的信件，细细查看了一番，而后将它收在怀中，对身边的下人吩咐道：“五姨奶奶不守妇道，妄图勾引外男，与人私奔。如今战事吃紧，就不兴师动众的交与族长处置了，交给你们大奶奶，打死了丢出钱府吧。”
　　钱司令走进牢房中央，捆绑梅子的柱子旁，手指用力捏上梅子的下颚骨。
　　“不守妇道的女人，死了不配受享宗庙。阿良，取一张薄席卷了，将她丢在乱葬岗吧。”
　　听见钱司令如此一说，梅子口中一口唾液，重重的吐在了钱司令的脸上。

　　襄王神女的情谊，不及一顶绿帽定制，来的真实。

　　陆

　　钱司令派人去周家下聘的第二天，五姨太被丢出了钱府所在的湖山别墅。

　　周婉慧推开三楼的窗格，挑开法兰西特制的西洋印花蕾丝窗纱，看向湖山别墅宽敞的大院。
　　钱司令的副官阿良，正派了下人，将那在地牢中奄奄一息的五姨太卷在草席中，用平板车推出府外，丢入乱葬岗。
　　周婉慧放下窗帘，慌忙的奔跑下楼，跑到庭院中。
　　“请问，她是五姨奶奶吗？”周婉慧声音中含了一丝颤栗，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明天一般，脸色苍白晦暗。
　　“是。”一身军装，年轻干练的阿良，脸上多了一抹不经掩饰的沉痛和惋惜。
　　“她去时可有留下什么话？”周婉慧又道。
　　阿良听了周婉慧的问话，抬起一双充满睿智慧杰的眼眸，打量了周婉慧一眼，而后声线平静道：“她说，她想去烟雨长廊下的烟绣坊，给自己定一身火红的新嫁衣。”
　　听了阿良的话，周婉慧万分惊诧的后退几步，而后转过身去，失神落魄的朝着别院中，那栋醒目的西洋楼方向走去。
　　昨夜子时，她在梦里似乎梦见了五姨奶奶，五姨奶奶笑着走向她，牵着她的手，对她和颜悦色道：“妹妹，我听人家说，烟雨长廊下的烟绣坊，售卖嫁衣，据说那穿上嫁衣的新娘子，可以实现自己的心愿。我只是不知道，要付出何种代价，才可以穿上烟绣坊的嫁衣，妹妹去帮我询问一番价格可好？”
　　“原来在西塘，在十里烟雨长廊下，真的有烟绣坊在售卖，可以实现愿望的红嫁衣。”周婉慧有些失神，跌跌撞撞的回到自己暂居的卧室。
　　她的爹爹已经同意钱司令的提亲，况且，赵奕还被扣在钱府湖山别墅中，她哪里也去不得。
　　钱府大太太在一众丫鬟下人的陪同下，走在院子里曲折蜿蜒的长廊下，远远地看着适才发生的一幕幕，嘴角勾起一丝轻蔑的笑。“这是怎么了？偌大的钱府，怎么一个两个，都变得不对劲？小五不知好歹，自己寻死，这怪不得谁。怎么这眼看入门的小六，你们的新姨太太，也是一副神秘兮兮，精神恍惚的模样？莫非痴傻了不成？我钱府可不是什么样的女人，都可以随便进的。你们做下人的，还是仔细给我盯紧了才好，不要出了什么疏忽，一有动静马上禀报与我。莫不要待事情发生了，才假装知道。到时候，不仅我会剥了你们的皮，司令也不会放过你们。”

　　“是，大太太。”钱府大太太吴氏身后一众丫鬟小斯，齐声回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