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绣坊笔录》百里晨风

2、续泪

　　壹

　　赵奕最近有些上火，眼睛干涩的厉害，寻了几家药铺，大夫都说他是因着近日与农家女小玉的婚事近了，心情燥虑所致，开些温补泻火的汤药服着，即可消除眼睛干涩的症状。赵奕笑笑，捻了捻有些干瘪的荷包，拒绝了大夫开药的提议。
　　赵奕家住姚庄镇，在山北有几亩比较贫瘠的土地，一年收不到多少粮食。赵家世代务农，家境贫凉，好在他天生有几分聪颖神资，父母省吃俭用将他送去镇上的私塾，读了几年学堂。
　　他人虽生的儒雅，因着读书的原因，气质也华贵了些，可终究摆脱不了‘泥腿子’出身的命运。眼看着他一日日长大，赵家父母托人说了邻村孙家的女儿，孙小玉为妻，只待过了春耕时，待得夏闲时节，便为他们完婚。
　　“赵奕哥哥，赵奕哥哥，……”孙家女儿很是喜欢赵奕，整日里缠着他讲一些学堂中的故事。
　　赵奕却自心底瞧不起孙小玉，她没有上过一天学堂，大字不识一个，在赵奕的眼中，孙小玉就是一个十足的傻子，痴汉，连最基本的礼仪道德都不懂，更不会看人脸色。
　　孙小玉却不这样认为，她说：“赵奕哥哥，我很喜欢阿爹给我配的这门亲事，近日阿娘把我锁在家中，要我认真绣制嫁衣呢。最近，我好像都没有时间出来，陪你玩。”
　　“你只管待在家中，听从你母亲的吩咐，不必理会我。”赵奕木然道。
　　孙小玉抬起脚来，踢了踢田埂上的碎石子，似乎玩的颇为起劲，而后又恍然大叫道：“哦，对了，赵奕哥哥，我绣嫁衣用的金线，好像不多了。下次你去西塘书局买书时，可不可以跑一趟十里烟雨长廊，我听村里的姐妹讲过，那处烟雨长廊下卖绣线绢缎的店铺最多，而且品相和颜色据说不错呢。你帮我捎一些金丝绣线来，人家急等着用吗。”

　　孙小玉是一个质朴粗犷的农村女孩子，自然不在意男女之别大防，说着便伸手拉扯赵奕的衣袖，不停的摇摆祈求。
　　在田地里劳作的赵母，不悦的皱了皱眉头，咳嗽了一声，大喊道：“赵奕，明儿进城去吧，看看有些什么该置办的东西，置办齐整了，不要让左邻右舍，笑话我们赵家小气。”
　　孙小玉讪讪的抽回搭在赵奕手腕上的手，嘴角勾了笑，丢下几枚铜币转身离开。

　　贰

　　两日后，赵奕背着一个简单的包袱，携西塘米粮店周家大小姐周婉慧，一同出现在安境桥下的码头上，等待踏上前往上海的渡船。
　　半年前赵奕尚在西塘私学中念书，他常趁着沐休节日，去周家柜台帮忙做工运送米粮，而在米粮店中学习管理账务的周家大小姐周婉慧，也在店中应职。
　　在买卖账务中，二人一来二去的，便产生了男女之情。周婉慧曾经在父母身前，旁敲侧击，试探父母是否对自己的婚事有所安排，可否自己安排做主婚姻。
　　周父周母是做生意的精明人，言辞委婉的拒绝了女儿的要求后，便将在米粮店中做临时工的赵奕辞退。
　　此时，赵奕在西塘私学中的学业已经结束，虽然他的成绩很是优异，学中先生也颇为重视他，可是，他的父母，终究无力支付他前去上海求学的川资路费，更遑论上海名牌学校中，贵的吓人的学费。
　　赵奕回了姚庄后，才得知父母给自己配了一门亲事。
　　若是他不曾去西塘私学念书，若是他不曾遇见周家知书达理，温婉得体的周家小姐。孙小玉是一个很适合做妻子的人选，她大字不识，却懂得四季时务，懂得如何操持一个生活清苦的农家。
　　赵奕在西塘一家狭小的旅店里呆了一日，他悄悄传信与周家小姐，约她一同私奔。
　　信件几经辗转终于落入周婉慧的手中，她心情万分激动，捧着心爱男子的书信，不忍放下。而后悄悄收拾了自己的金银首饰，以及一些小额银票，拖着轻巧的行李箱，混迹在进进出出采买米粮果蔬的下人当中，离开了周府，离开了困住自己心迹的那一方小天地。
　　周婉慧在安境桥下的码头上，遇见了自己心心念念的恋人，二人热情相拥在一起，而后携手，准备踏上前往上海的渡船。
　　“赵哥哥，此次我们离家出走，你去哪儿，我便去哪儿。即使去上海，我也不怕。我的行李中还有一些金银首饰，待到我们去了上海，将它们变卖了，置办一处简单的房子，我们便有了容身之地。有了容身之地，便有了家……，赵哥哥，你说对不对？”周婉慧依偎在赵奕的胸前，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赵奕的手有些微的颤抖，他轻轻揽住周婉慧的肩头，颤声道：“婉慧，跟着我，要你受委屈了。我赵奕发誓，今生今世只有周婉慧一个女人相伴。今后，去了上海，我会努力找工作，挣钱养家。”
　　“对，挣钱养家，我们的家。”周婉慧双手握上赵奕微凉的手。
　　他的手上有一层薄茧，大概是最近几个月，在家中做农活磨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