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绣坊笔录》百里晨风

13、桃花三月

　　陆
　　一个月后，桥集镇上有名的媒婆，来到尹家有些落魄的瓦舍中，开口便给苏家夫妇道喜。
　　尹家父母不知喜从何来，只是一头雾水的静坐厅下，等待媒人下文。
　　：南升镇上，回家养老的颜府颜夫人，要给自己的儿子纳妾，着人将周四庄里未出阁姑娘的生辰八字对了一对，发现你家女儿生辰八字最好，有旺夫之命。所以，派了老身我，前来替他家儿子说媒。
　　尹母回望了自家丈夫一眼，满脸的不解之色，疑惑道：南升镇上颜家老爷层在国君手下为官，如今年纪大了，回到原籍颐养天年。他家公子，配我家女儿，算是我们高攀了。可是前些日子，我听说他家儿子才娶的亲，怎么这么几天，便着急纳妾？不怕招惹新嫁娘不满意吗？
　　：纳你家女儿为正经妾室，我家娘子自然不乐意。可是刚刚新婚，她便打发掉我房中几个伺候的丫鬟。我娘体谅我一个男子，身边没有伺候的女人，不方便。便说通了我的媳妇，准许纳你家大女儿，尹三月入我颜府，做贱妾。地位虽然比通房丫鬟高一些，但也好过做通房丫鬟，不是吗？
　　颜忌文随着小斯迈步走进了苏家，而后，他接过小斯怀中一只盛放银两的木箱，和一张卖身契，拍在桌子上。
　　：尹伯父，若是您同意三月入我颜府，便手下这些银两，且签了这张卖身契。

　　：哟哟，这么多银两呢，尹家大哥大嫂，怕是你们在地里辛苦做两辈子农活，也换不得如此多的银两啊。还在磨蹭什么，还不快些签了卖身契，也好安心收了银子，或是在镇子上置一处宽敞的宅院，或是好好的替自己打算打算。您的二女儿，紫衣姑娘可是一等一的人物，有朝一日被那上头的人相中了，四处打点，可都是需要银两的。
　　媒婆瞧着银钱箱子，笑的合不拢嘴。
　　尹老汉犹疑了半响，提笔在卖身契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交给了媒婆。
　　：这，颜公子，是否还需要三月姑娘在这纸上，契按手印呢？
　　：不需要，我了解她的脾气秉性，虽然脾气大了些，可是有些事情，她比任何人都看得开。
　　颜忌文将那卖身契收入怀中，随同小斯一同出了尹家。

　　：姐姐，你真的要嫁给他么？
　　偏厅中，妹妹扒着门框，悄悄观望了前厅的状况，满面凝重之色。
　　：嗯，我会嫁给他的，我会嫁给他的。
　　我的脸上毫无意思表情，心中已经不知悲喜为何。
　　：前几日，你不是说，不愿意与人为妾为继吗？
　　：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我与那颜公子，本就相识，如今他亲自来提亲，我心中竟不胜感激呢。
　　尹家父母送走了媒婆，高兴的端了银钱箱子，回了自己的卧房。
　　不一会儿，尹母推开我和紫衣的房门，笑道：三月，今日有媒人来尹家，颜府的公子亲自提亲，打算聘你去颜府做妾室。你这些时日老实呆在家中，哪里也不要去。还有，你前几年绣制的红嫁衣，也用不着了。把它拿来，我拿去镇子上的当铺中，为你换一身粉色嫁衣。为人妾室，是穿不得正红的，你长大了，将要嫁人，好歹也懂些礼数，知分寸。
　　：娘，姐姐的秀活很好，她的新嫁衣从未试穿过，不如让给我吧。
　　尹紫衣笑道。
　　：也好，既然紫衣喜欢，就把它留给你吧。改日我让你爹去店铺中，买几尺粉色布料来，好让你姐姐重新绣制嫁衣。
　　：不用了，颜府那么有钱，定然会派人送嫁衣来，您不必再浪费银钱，购置布料了。
　　我手中一副巨幅凤穿牡丹刺绣布屏，已经接近尾声。
　　尹母端详了片刻我手中的活计，啧啧称叹了两句。
　　：三月丫头的刺绣活计可真是精致，我都不舍得让你如此早早的便嫁了。这幅凤穿牡丹，拿到秀坊中，岂不是能够卖几十两银子？
　　：娘，姐姐手中这幅凤穿牡丹画屏，您就不要再拿出去卖了，留给我吧。我喜欢的紧，等到我出嫁时，留作嫁妆吧。姐姐最疼我了，对不对？

　　凤穿牡丹巨幅画屏，是我用了接近三年的时间，才刺绣完毕。尹紫衣打它的主意，已经不是一两日的光景。
　　：好，就把它留给紫衣做嫁妆，娘亲都依你。人家都说长姐如母，你姐姐待你的心，定然不会比我差，是不是三月？
　　苏母最后一句话，语气颇重，显然是在示意我表态。
　　做刺绣活计这些年，所得的银钱，本来就与我无关，我自然不会关心，手中凤穿牡丹屏风，将落入谁手中。
　　笑道：三月听从娘亲的安排，娘亲说这幅刺屏给谁，就是谁的。
　　尹母脸上挂了舒缓的笑意，难得慈祥了一回。
　　：既然你如此顺妥的答应了自家姐妹，将这副凤穿牡丹画屏送给了紫衣，那厢，我们也不好失了刺绣坊的信誉，落得个不得善终的说法。这一个月里，你晚些睡觉，将那副双马奔腾全绣图绣完，我好拿给秀坊交活，顺道告诉店家一声，日后，尹家怕是没有秀活，在拿去卖了。
　　：是的，娘亲，三月听从您的吩咐。
　　尹母离开后，尹紫衣斜眼看了我一眼，不屑道：好姐姐，你可真是学乖了不少呢。懂得讨娘欢心。可是，你也不思量一番，颜府还有个月便来苏家娶亲。那副三尺长宽的双马奔腾全绣图，虽然不比你手中十尺长的凤穿牡丹图，若要顺利完成活计，少不得两三个月的时间，才可。你打算这一个月里，不眠不休，然后顶着一张鬼一般的容貌，嫁给颜家公子吗？爹娘收了颜府的银两，若是那颜府公子瞧不上你，硬要退亲该怎么办？银钱入了爹娘的手，还能完整的送还吗？若是他们被逼急了，拿我去抵债，应该怎么办？我可不想被你的好意害死。
　　：告诉我，我该怎么办？紫衣。
　　我停下手中的针线，抬眸打量了她半晌。
　　她咬咬唇，忍痛道：也罢，我去告诉娘亲，你绣的凤穿牡丹屏风，我不稀罕，让她拿去秀坊中换银两好了。你就不要在接手双马奔腾的刺绣活计，我们姐妹一场，为我绣一只枕套吧，留个念想。
　　我低了头，低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