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朋友》春风误

26、结束与开始（2）

　　第二天，张俏俏赶在打工前去了医院，一进病房，她就看到桌上摆着一束鲜花，雅也正靠坐着，望着那束鲜花出神。
　　张俏俏将带来的探病水果摆在桌上，然后好奇的问，“谁来过了？”
　　雅也回过神来，问，“张さん，探病的时候不是应该先关心一下病人吗？”
　　张俏俏调皮的吐吐舌头，马上改正，“话说回来，三神先生您的身体怎么样了？”
　　看到张俏俏一本正经的样子，雅也笑了出来，“没什么，让张さん担心了。”
　　张俏俏仔细看看雅也，他的头上和脸上能看出一些擦伤，但不算太严重，连纱布也没包，但胳膊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腿也打着石膏半吊着，但总的来说，雅也的气色看来还算不错。于是，张俏俏迷茫的问，“我是不是应该先对三神先生说‘多保重’？”
　　“那句的话，离开前再说就可以了。”雅也尽量坐直身体，“我知道张さん昨天来过，而且帮了很大的忙……昨天的事情，久美子和奈央都跟我说了。”
　　“奈央？她来过了？”张俏俏立刻捕捉到了雅也话中的重点。
　　雅也轻轻点点头。
　　“太好了。”张俏俏开心起来，“这样说来，两个人的关系算是修复了吗？”
　　雅也想了想，回答说，“应该可以说是‘在修复中’，或者，可以说我们开始试着努力了。”
　　“那三神先生要加油喽！”张俏俏做了个握拳的手势。
　　“谢谢你，张さん。”雅也投来的目光异常认真、诚恳。
　　张俏俏被雅也的目光看的有些不知所措，她连忙从背包中拿出了带来的饭盒，“这是我今天早上熬的粥。因为生病的时候人没什么胃口，应该会想吃些清淡的东西……在国内的时候，我每次生病，妈妈都会给我熬……”
　　知道这是张俏俏一番心意，雅也不想浪费，他做出一副眼馋的表情说，“太好了，正好我的肚子有点儿饿了。”
　　张俏俏连忙将饭盒和餐具给雅也递了过去。看着正在喝粥的雅也，张俏俏突然问，“是因为奈央对吧？是因为奈央的缘故，所以三神先生才会一直帮助我，对吗？”
　　雅也一愣，没有直接回答。
　　“真是让人失望啊！”张俏俏长叹一声，“我本来以为都是因为我漂亮的缘故呢。”
　　听到这话，雅也被口中的粥呛了一下，他猛咳了几声才终于无奈的叫出一声，“张さん！”
　　这时，病房的门开了，久美子走了进来，“奈央去上课了，我打了一些早饭，你看看合不合胃口……张さん，你这么早就来了？”
　　“因为我一会儿还要打工，所以……”张俏俏看着久美子手中端着的饭盒，再看看雅也手上捧着的粥，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时间不要紧吗？”久美子问。
　　知道久美子会留在这儿，张俏俏便起身告辞，“三神先生，那我就先告辞了……便利店里应该怎么说？”
　　“店里我会联系的，张さん不用担心了。”
　　“那我先走了。”
　　“张さん！”雅也又叫住了张俏俏，“回国的时间订了吗？”
　　“还没有……”张俏俏有些犹豫的回答。她原本想定4月初的机票回国，但是知道雅也受伤的事情后她决定延期回去。张俏俏今天来本是打算想跟雅也说明，她的签证5月底才到期，她可以等雅也的伤好些再走，而且如果店里人手不够的话，她完全可以帮忙到5月份，但现在看来又是多此一举了。
　　“要是定好了时间就告诉我们，我们应该为张さん饯行的。”久美子拉着张俏俏的手说。
　　“不必客气了，那我先走了……三神先生，您多保重！”张俏俏说完就连忙出了病房门，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久美子面前总会有这种想逃开的感觉。

　　便利店里并没有因为雅也的缺席而乱了阵脚，吉田成了代理店长，她又招了几个主妇来做临时工，店里的人手非但没有不足反而过剩起来。这样一来，张俏俏也就没有了再留下来的理由，家里父母反而几次三番来电催她回去，所以，最后张俏俏还是定了4月初的机票。
　　张俏俏本来想再去一次医院向雅也当面致谢和告别，但想到久美子和奈央都在陪着雅也，张俏俏几番犹豫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还有一方面的原因是，时间太紧，回国前的准备工作远没有她所想象的那么轻松，尤其是名目繁多的垃圾分类规定，简直让张俏俏焦头烂额。为了花最少的钱处理自己那几件仅有的家具，张俏俏连在梦中都在跟垃圾回收公司的人讨价还价，等到她终于搞定了所有的工作，已经是回国前一天的事情了。
　　留学生活的最后一天，送走了垃圾回收公司的职员后，张俏俏看着空空如也的房间，百感交集。即使是搬掉所有的家具，这个房间依然是小的可怜，张俏俏恋恋不舍的拍了几张照片留念才锁上房门，然后按照中介公司的要求把钥匙锁在楼下的信箱中。在给雅也发信息说明回国的时间后，张俏俏也向雅也的信箱中投放了一封信，那是她手写给的一封感谢信，虽然里面的敬语还是一团糟，但她相信，雅也能够理解自己情真意切的感激之情。

　　张俏俏没有想到离开前她会在机场见到雅也。
　　当在机场找到自己要办理登机手续的柜台，看到等在那里的奈央、久美子和坐在轮椅上的雅也，张俏俏简直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久美子走上前主动推过张俏俏的行李车，吃惊的问，“这是张さん的行李？就这些吗？”
　　“其他的我已经寄回去了。”张俏俏本想自己推行李车，却没有争过久美子。
　　“张さん，我和妈妈来帮你办手续吧。”奈央也走过来，指指张俏俏手中的护照。
　　“这……”张俏俏看着正对着她浅笑的雅也，不知所措起来。
　　没给张俏俏拒绝的机会，奈央就拿过护照和推着行李车的久美子去排队办手续了。看到拖着行李箱的乘客不时从雅也的轮椅旁经过，张俏俏连忙上去帮雅也把轮椅推开。
　　将轮椅推到空旷的地方，张俏俏才敢大喘一口气，“好紧张啊，我还是第一次推轮椅呢。”
　　“希望也是最后一次，这样的机会不需要太多。”雅也笑着说。
　　“三神先生的身体怎么样了？”
　　“没什么，不过行动有些不便而已。”
　　客套之后，两人都沉默起来，分别在即，千言万语似乎都无从说起。
　　“对了，张さん，这个给你。”雅也说着，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个细长的小礼盒，“其实本来我是想在毕业典礼的那天送给张さん的，但是很抱歉，那天我失约了……”
　　张俏俏连忙摇头，“您别这样说……不过，我不知道你们今天要来，所以没准备什么礼物……”
　　雅也笑了，“张さん，你不需要在意这些。”
　　张俏俏接过小礼盒问，“这是什么？”
　　“是录音笔。张さん不是说过想成为一名记者吗？我想，这个一定用得上的。”雅也肯定的说。
　　张俏俏有瞬间的迟疑。其实因为张哲“被裁员”的事情和这段时间父母的劝说，张俏俏几乎已经决定要回原来的公司上班了，毕竟，虽然那并不是她热爱的工作却实实在在是一份“性价比”很高的工作，在可以预见的未来也不存在“被裁员”的风险。但张俏俏也知道，她改变想法的话题并不适合眼前这个分别的时刻。
　　雅也却从张俏俏的迟疑中看出了端倪，他突然说，“‘我想成为一名记者，希望能够把自己用眼睛看到的事情记录下来，希望把善意传递给别人，即使再微小也好’，这是张さん说过的话吧？”
　　“是我说的没错……”张俏俏低下头，她不敢看雅也的眼睛。
　　“虽然我也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但是张さん，我们在成长的过程中，学习知识，习得能力，这固然很重要，但是我认为最重要的，是要学会认识自己，了解自己，并且学会承担责任。”雅也的话语中透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引得张俏俏不得不抬起头面对他。
　　“虽然我这么说很对不起奈央，但是如果给我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我也许还是会选择先去参加唱片公司的甄选，因为，怀抱着音乐梦想的青春时光或许是我这一生当中最闪亮和最辉煌的时光……张さん，人生只有一条路可以走，没有人可以事先告诉我们应该选哪一条路，哪一条路是正确的，哪一条路会带来什么后果，但如果，在你可以选择的时候你不去面对或是选择逃避，那留下的，只会是无数的遗憾……”
　　雅也继续说，“这个世界上最无奈的事情是承认自己的才华不够，但这个世界上最遗憾的事情是在可以选择的时候却主动放弃……张さん，你刚才说没有礼物可以送给我，如果你真的想送礼物给我，对我来说，最好的礼物就是张さん变成铅字的文章，你敢答应我吗？”
　　这一次，张俏俏郑重的点了头。
　　雅也也轻轻点点头说，“我在市民中心的中文课程已经升级了，我会为了能尽快看懂张さん的文章而继续努力学习中文的。”
　　“我很荣幸。”
　　“‘拉钩’，这个单词听过吗？”雅也说着，伸出了小指。
　　“‘拉钩’吗？”张俏俏也伸出小指，勾上了雅也的小指，“我记住了。”
　　“张さん！”看到久美子和奈央远远的走过来，雅也又一次郑重的说，“我承认，最初我确实是为了奈央，我在帮助张さん的时候确实抱有‘交换’的想法——‘我这样帮了张さん，也希望有人愿意这样帮助奈央’……但是张さん，我相信就算不是我，张さん靠自己也是能够度过那些难关的。”
　　“张さん，你是一个善良、乐观并且坚强的女孩。”雅也故意一顿，“当然，还可以加上‘漂亮’。所以，我相信，张さん一定会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有所成就的。”
　　雅也直白的夸赞让张俏俏在害羞的同时又格外骄傲，她从未受过如此的肯定，但是此刻，她对雅也说的每一个字都深信不疑。
　　“张さん，相信自己，你非常优秀！”雅也又补充一句。
　　此时，久美子和奈央走了过来，递过张俏俏的机票和护照。“张さん，这是你的护照和机票，手续已经办好了。”
　　“谢谢！”短暂的告别寒暄后，张俏俏在雅也、久美子和奈央的陪伴下走向了安检口，她带着灿烂的笑脸和他们每一个人拥抱告别。

　　顺利走过安检，张俏俏回头，发现雅也和久美子、奈央还站在原地向她挥手，他们三个人在一起的画面是如此的和谐与温馨，张俏俏再次向他们挥手再见，然后转身昂首挺胸的向前走去，她知道，那是未知，也是属于她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