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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入世峰 ...

  •   陆鈺小时候极其挑食,而且还格外与众不同,别人挑食是不爱吃素,陆鈺挑食是不爱吃荤,他吃饭只喜欢搭一点咸菜,几碗白灼素菜,一点油星子都找不到。
      白衣人把碗往小几上一放,为难的望着那个蜷着身子睡在榻上背向他的陆某人。
      “你当真尝也不尝一口?”
      他依旧尝试劝服陆鈺,那碗热腾腾的糊汤摆在案上,香气诱人。
      “……拿走。”
      陆鈺听着那道依旧温和的声音,嘴角耷拉着依旧不愿理他。
      以这种模样见他,实在是太狼狈了,陆某人在心里哀嚎。

      他上半身缠着裹着草药的绷带,躺在于江沅那简陋的草庐里修养,草庐是真的很简陋,布局就和下界普通的农家一样,陆鈺居然还看到了锄头和钉耙,硬要说有几分于江沅个人气息的东西,只有西边墙上挂着的那一把旧七弦琴,他醒来后,于江沅告诉他,他坠落的时候运气还算好,正巧掉到离竹林约十几步路的草垛里,从那么高的山崖上掉下来也只是断了几根肋骨,幸好那片竹林是于江沅日常练剑之所,陆鈺才得以被他发现。
      陆鈺坠落的这处孤峰及其隐蔽,除了于江沅在此地闭关以外,此山空无人烟,名字还格外古怪,叫入世峰,冲着光秃秃的石头堆还这么荒凉,亏于江沅还能淡然把这个名字说出来。按于江沅的说法,他一直在此峰闭关,才能碰巧救他,要真是换做无人居住的孤峰,按陆鈺那个伤势和他灵气亏空的丹田,可能早就两腿一蹬去地府报道了。
      但是陆某人对此很不领情,按他的说法,他修炼的闭息功不光可以隐蔽气息,在身体受伤时还能自行运转降低自身身体需求。而他这个状态在于江沅看来,就是缩头乌龟状态,口不能言,目不能视,身体更不能移动,而别人用识海根本觉察不到他的气息波动,就是凑近了拿手探鼻息都感受不到进气出气,只有摸到胸膛才能感受到身体内部心在跳动。
      陆鈺这个状态,于江沅有见识过一次,那一次要不是陆鈺突然睁眼,他差点把陆鈺给埋了,这次有了经验,直接把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带回一个隐蔽的草庐疗伤了。

      陆鈺再次从榻上爬起来时,于江沅已经从草庐里出去了,案几上的糊汤也被他带走,但那股热腾腾的香气似乎还在屋里氤氲不肯散去。
      陆鈺脸一黑,既心酸又有些郁闷。
      他没想过自己会在这个地方见到于江沅。
      他想象过两人再次见面的样子,肯定会是正邪不两立,众目睽睽之下兵戎相见,对方的冷杉剑会毫不留情,而自己的炎烬刀也不会砍偏半分。
      对于于江沅,陆鈺一直以来得到的消息都是于江沅因为他师傅冲击境界失败陨落而伤神,自请在凌霄峰闭关,而他细心留意自己受伤修养的地方,草庐及其简陋,甚至有些破败,也没有发现有任何灵石和灵器,连法器都没有一个,按于江沅在清源宗的身份,这是不应该的,首席弟子闭关怎么可能什么准备都没有,那结丹时引发的天雷得怎么抗?
      而他在握着于江沅的手腕时,拿识海探知于江沅的身体,发现他的修为被某种禁制限制,根本看不出修为多高。虽然于江沅对陆鈺的解释是他在这个所谓入世峰闭关是为了清净,但陆鈺对他的说法着实有些怀疑。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陆鈺的思绪被打断,他望向门口,意外发现于江沅捧着一个食盒不紧不慢地向他睡着的床榻走来,男人坐在床边伸手揭开食盒,把露出里面一碗热腾腾的糊汤,和之前那碗一模一样。
      “茂林糊是我家乡特有的一道菜,只能趁热享用,冷了就会味道大减,你身体还在恢复,也必须吃些热食,之前那碗凉了,就给我喝了,这是给你重新乘的一碗。”
      于江沅生的好看,他五官端正,眉眼温柔,左眼下还有一颗泪痣,眼睛微微上挑,在专注的看着人的时候嘴角还会稍稍翘起,露出一个酒窝,寻常人酒窝都长一对,于江沅就只有一个,格外有意思。他穿着清源宗弟子服站在人群中格外出挑,这人长的好也就算了,他还喜欢笑,不知道有多少修真界的女儿家悄悄传过关于仰慕他的言论。
      但无奈于江沅与人交往分寸感极强,从来克己复礼。
      陆鈺望着他那张笑脸,沉默的低着头拿起食盒里的勺子,压着性子舀了一勺茂林糊往嘴里送。
      罢了罢了,他心里默默想着。
      他闻着肉香,本就不想吃这碗完全看不出食材的糊汤,但那个人的眼神太软,他受不住。
      但是……
      陆鈺意外的睁大眼睛。
      糊汤入口格外幼滑,口感极好,味道极鲜,还不油腻,明明闻起来有肉味,吃到嘴里陆鈺居然也没有反胃恶心的感觉,他也没空夸夸于江沅的手艺,谨记着这糊凉了不好吃,一鼓作气把一碗糊给喝完了。
      于江沅忍笑等到他吃完后,再把食盒关好放案几上摆着,闭目伸手搭脉探知陆鈺身体筋脉,片刻后睁眼笑道,“结了丹,你的自愈能力也格外强了,真是可喜。”
      “这是功法精进的缘故。”说到修炼,这倒是转移了陆鈺的注意力,他伸手握住于江沅肩膀急切问道:“你的修为……”
      “我的修为被封住了。”于江沅淡淡道,似乎不愿多说,“茂林糊的做法是用瘦肉和鸡骨熬制成汤汁,再放入佐料,用山芋粉进行勾芡……”
      “不许回避我的问题。”
      陆鈺突然凑近他,伸手攥紧了他的肩膀,眼神敏锐,“封住修为,有两种方法,一种是你自愿的,不想被人发现自身修为高低,一种是他人封印,会……”
      于江沅眼神一黯,推开陆鈺的手想要起身。
      陆鈺放开他肩膀,但突然运气出掌击向于江沅面门,于江沅条件反射歪头避开掌风,伸手去接他手掌,陆鈺再变攻势,两人有来有往居然坐床上过了几十招,于江沅顾忌陆鈺身体,出掌略有迟缓,被陆鈺抓住空档,迅速抬手,凌厉一掌,竟是要击向于江沅心口!
      于江沅本能护住心脉,这一掌还是被他接了下来,但同时他调动的灵气已经远超出他此时身体负荷,他脸色骤然一白,竟然吐了一口鲜血。
      正溅到陆鈺衣襟上。
      看到自己吐的血,于江沅心乱如麻,真欲解释,手腕却被陆鈺狠狠一拽,他一时精神分散,毫无反抗,身体被陆鈺压制,两个人的位置瞬间上下颠倒过来。
      陆鈺面色阴沉,掐紧了于江沅的手臂,疼的后者忍不住倒吸一口气,企图抬腿踹开他,又不好动作怕那人受伤,只好作罢,陆鈺也不动,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一会,陆鈺突然低声道:“你我第一次相见,你已经是筑基中期。”
      于江沅不由一愣。
      “二十载光阴已过,你现在的修为,最多不超过筑基后期,我之前一直想不明白,我还以为你刻意隐藏,但刚刚你与我对掌我便明白了……”
      陆鈺刻意缓了一下,才继续低声道,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你……竟然尚未辟谷。”
      那碗茂林糊刚刚入陆鈺嘴中有多好吃,此时陆鈺的心便有多冷。
      这荒山,若于江沅真的是一个人在此住了二十余年,吃穿用度俱是自己打理,那于江沅做饭的好手艺,是怎么在这二十多年里练出来的?陆鈺已经不愿去想象了。
      “此事与你无关。”于江沅终于低声回应。
      于江沅此时莫名想到他们俩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此时也是心绪难平,正想出言安慰安慰正在气头上的陆鈺,话音未落突然神色一变。
      陆鈺也察觉到外界强横的气息变化,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神。
      “我现在来不及和你解释……但你要相信我,陆鈺。”于江沅伸手把陆鈺从床上拽起来,陆鈺倔起来完全不讲道理,他一时半会也不打算劝服他,“你现在躲床下去,用闭息功,别出来,也别听。”
      陆鈺丝毫不动。
      “陆鸣铮!”于江沅急了,忍不住喊他的字。
      陆鈺挑眉,“外头来的是你什么人?你这么紧张他?”
      于江沅简直要被他气死。
      他终于忍无可忍,掐诀把这个外强中干的病号封住嘴,再打横抱起他往榻下一塞,咬破自己手指把血往陆鈺额头上一抹,再挥手丢了一堆锅碗瓢盆把他身体完全挡着,一点也不尊重被这般暴力对待的某病号是怎么想的,简单粗暴的处理了现场,烧了疗伤用的带血纱布,还毫不留情的把陆某人吃饭的食盒搁那人脑袋上。
      陆鈺:于廷渊这个混蛋。

      顾遥进草庐时,于江沅正盘膝闭目坐于榻上,顾遥站在他面前来他也不睁开眼睛,仿佛没有感知他的到来一样。
      “你还是这么倔强。”
      此刻躲在床下偷偷听墙角的陆鈺青筋一跳。
      这个声音他好像在哪听过,此人气息深不可测,声音中气十足,略有些低沉,不可能是年轻人,应该是清源宗的哪位前辈。
      “宗主过誉”这是于江沅的声音。
      陆鈺擅自从这淡漠话语中体味出于江沅的三分冷淡和七分抗拒,简直抑制不住躁动不安的自己,脑子里胡思乱想,还得压着性子听墙角。
      他知道来此找于江沅的人是谁了。
      清源宗宗主,顾遥顾远之。
      对这个道貌岸然的老东西陆鈺是一丝好感也无,据上界传闻道顾遥一直待于江沅极好,几乎是当接班人一样培养,对他那个天赋低下的儿子则是不管不问,格外不待见。
      但看于江沅此时对陆遥的态度,似乎和传闻完全不同?
      “在后山如此清寂的地方修行,居然未将你的性子消磨半分。”顾遥往前跨了一步,从陆鈺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那双绣着鹤纹的黑靴。
      而在陆鈺视线难及的地方,顾遥阴沉着脸,大手死死掐住于江沅的脖子,他的额头冒出黑色的缠枝花印记,黑气顺着他的手掌蔓延至胳膊,贪婪的吸附在于江沅的脖颈上并且一路向下延伸,在他的四肢处显现出锁链一样的黑色印记,而于江沅身体近日的修为正疯狂的通过黑藤被顾遥的身体吸去,于江沅依旧闭目不言,就算呼吸受阻经脉发痛也只是身体轻颤,压抑着痛苦不肯出声,在顾遥看来这就是轻蔑和挑衅,哪想到于江沅此时是身不由己,心里憋着苦,不敢闹出一毫不对劲的动静,深怕床下藏着的那个祖宗听到不对头的动静冒出来找不痛快,顾遥这个老匹夫真要是疯起来,就算是全盛期间两人联手也打不过他。
      “于江沅,你未免太不识趣。”顾遥冷笑一声,陆鈺听的眉头一皱,“昨日,某个孽障闯我山门,盗我宝库,焚我藏书阁,他的召唤火兽更是把百草峰烧的七零八落,多少门人弟子死伤无数,你怕不是暗地与他勾结好的,唤你那相好来救你脱苦海?”
      于江沅脸色一黑,陆鈺躲床底下身体莫名一抖。
      “宗主此话有失身份,廷渊对此无话可说。”于江沅冷冰冰的回道。
      陆鈺方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没有和于江沅说他跑来清源宗做什么,两人一见面便默契的避开宗门不提,于江沅现在身体封印着感知不到外界变化,哪知道陆鈺是干了什么混账事才折腾出一身伤来,他之前还猜测陆鈺怕是和清源宗的人约了战,但清源宗没有几个能与陆鈺一战的年轻弟子,怕不是那几个不要面子的老鬼帮忙才让他伤的如此惨,但顾遥无心的一句恶意嘲讽倒是把这事给解释了。
      于江沅气床底下这个混账东西无法无天,倒没在意顾遥说的所谓“相好”,毕竟对于这个老匹夫的话他权当放屁,顾遥气于江沅软硬不吃,骨头硬的他无从下手,自己想要的东西得不到,他刚刚的话只是为了羞辱于江沅,现在看他那神游天外的样子,恨的牙痒痒,愈发觉得这个孤傲的年轻身影像极了那个曾经高不可攀的师兄,陷入回忆心魔顿生,陆鈺则对于江沅已经知道自己干的“好事”而心虚,心里还回味这“相好”两字暗自愉悦,倒是三人中最没包袱的。此时草庐中三人各怀心思,气氛暗潮涌动。
      忽然一阵摇铃声从远处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隔着顾遥来时开启的入世峰结界传向里面,“清源宗执法处巡查潜藏魔教,请清凉阁阁主打开结界。”
      听到那人说话,顾遥脸色难看,于江沅则愣住了。
      结界外的人,是执法长老楚寒。

      此时顾遥还没意识到于江沅床下那个定时炸弹,他回头用瘆人的眼光望着于江沅,“于江沅,你自己想清楚,破天的下落你若不肯交代,你就在这牢狱中待到死吧。”
      陆鈺听到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手指猛的一颤。
      此时于江沅的脸色反而平静下来,一句话也懒得说。
      “把衣服换了,速去清凉阁。”顾遥说完拂袖离开,几个起落便离开了于江沅的视线。

      于江沅还没来及松口气,已经从床底下杂物堆里面爬出来的陆某人阴森森的从后面握着他肩膀,望着他脖颈和手腕上尚未消散的黑色锁链印记,咬牙切齿地问道。
      “于廷渊,不打算给我解释一下吗?”
      “你问的好。”于江沅转过身盯着他,脸色笑容假的让陆鈺有些发毛。
      “闯山门,盗宝库,焚藏书阁,还召唤火兽把百草峰烧的七零八落,顺便伤了我无数师弟师兄,陆铮鸣,你好大胆子,如此肆意妄为,我问你,你怎么还有颜面躺我草庐里,心安理得的让我给你疗伤?”
      “……”

  • 作者有话要说:  对陆鈺众人的态度,
    楚寒:混账
    顾白:混蛋
    顾遥:孽障
    清源宗众弟子:魔教混蛋
    于江沅:混账东西!
    陆鈺: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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