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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中宵衔枚(一) ...

  •   宦海悠悠,一去数载。
      裴音还记得裴凛还未曾做上仙道共主时,时常带着弟子们外出游习,回来了便把一路的见闻说与他听。裴音受病体所限,只能通过这种方式知悉他不能直接触碰的世间百态。
      在斗室之内学习药理到底是枯燥的,偏裴音坐得住。裴凛偶尔也曾问他:“习药何所愿?”其实不过是想知道自家儿子究竟为什么能如此专注。
      裴音当时的回答是:“愿炼尽天下药,愿遍访天下材。”
      后来他才知道,药是炼不尽的,药材是寻不完的,天遂人愿也不过是痴想罢了。
      但他依然要痴想,因为他的愿望变了。
      ——愿苍生无疾灾。

      这么些年来,纷杂细琐的公务、辞藻绚烂也掩饰不了内容空洞死板的文书、繁琐的人情往来……温水煮青蛙般地凌迟着当初那个许下雄心壮志的少年。
      裴易有时候会打趣他的十六哥哥,说莫非仙庭老头子太多,十六哥哥和他们一道待久了,便越发沉默寡言了?
      裴音便问裴易,你多久不曾游习了?
      他得到的日数是不断增长的,直到变成一句“太久了,记不清了”。

      陆铭在这沉闷气氛里是特别的。他的信里,话里,全是活生生的人和事,有时候甚至详细到哪个魔修家里的猫生了崽崽。裴音还记得某年春夜,他送走最后一位来客,一回头看见窗口冒出来一大捧鲜红明媚的花,香气浓得醉人。陆铭从那花束后冒出头来,笑得那么野,一双琉璃般的眼睛璀璨宛如银河——不同的是这银河并非万星争辉罢了。
      它的焦点只是他裴音。
      真奇怪啊,裴音想着。明明陆铭是魔道中万人之上的思夜君,他怎么得闲?

      但他也没空仔细问陆铭了。但凡什么东西带上个“官”字,就注定与那闲云散鹤无关了。

      眼下,裴音的头等要事还是找到裴晨。

      仔细想来,那黑衣人掳人是颇有些微妙之处的。先是陈戎,后是裴晨……他俩都不算什么位高权重的人物,但人们可以从他们的身份中生发出无数的枝节,从而搅动这暗潮汹涌的人心。

      陈戎出身低贱?“大难临头”时低贱者遭殃,尊贵者安然,那才有文章可做。
      裴晨为官庸常?可他是裴家的仙官。他的母亲是京兆沈氏嫡出的女儿。

      至于这两人的案件都与裴家有着莫大的关联这件事,“树大招风。”裴音这样对自己解释。裴门百年基业,岂是这样一点手段就能撼动的?

      “顶多只是持质罢了,不用怕。有线索就行……能查明白的。”裴音不自觉地说。

      徐萧从案卷中抬起头来,神情有些复杂,似乎是不太明白裴音在和谁说话:“什么?怕什么?”
      但他随即反应了过来,低下了脑袋说:“哦,没什么。”
      徐萧暗暗唾了自己一下。他对他人的言行常常反应太快,却不够敏锐。他可以当作方才什么都没有说过,可是那一瞬间的惊诧已经收不回了。
      他的弟弟,那个少执权柄的裴希声……正不自知地流露出恐惧。
      ——祸事既有先例,那么下一个会是谁?
      “阿兄,”裴音居然笑了,“这是块硬骨头啊。”
      看似有头绪,又全无头绪。
      如果这是陆铭,他会怎么做呢?裴音的思绪默默地飘远了。他的道侣,他的心上人,这会儿又去做了些什么呢?

      事实是他的心上人醉卧王帐中,一丝也看不出在仙京时的清醒模样。无论什么人前来,都只会得到当头飞来的一只金樽,以及王座上传来的君上醉醺醺的笑语:“来,与孤共饮?”

      共饮是不可能的。陆铭肆意释放的威压已经明晃晃地表明了这种不可能。他只不过是给了臣下们一个理由滚蛋罢了。

      过了半宿,陆铭听见外面脚步声渐近。金樽方在手中把玩,一声“君上。”却让他的动作猛地停住了。

      “是何事惊动了师尊?”他笑着理平衣襟,从座上缓步了走下来,哪还有半分醉酒模样。

      “听说君上在胡闹,过来瞧瞧。”梦长秋漠然道。

      只是这短暂的漠然在她的目光触及满地的酒壶那一刹那便被打破了。陆铭霎时心中一颤,暗叫不妙。果然,这女人的眉头慢慢地锁了起来:“好好的孩子,学别人喝什么酒?说了多少遍,饮酒误事饮酒误事,我便是这么教你的?你若是不想见臣下,找个别的理由也罢了,偏要喝这么多?我看你就是想找个理由喝个痛快……”

      陆铭哪敢多言——要是他反驳呢,只怕会被唠叨得更凶,指不定梦长秋还跟他生气。他只得一个劲儿地回:“是是是,是徒儿不是……”

      所以您快饶了我吧。

      梦长秋皱着眉怀疑地看着他:“你嫌我烦?陆铭我跟你说,你现在嫌我烦,等你上岁数了就知道了,年轻时候自己不注意保养身体,造下的孽老了都要还的……”

      “好师父,师尊,”陆铭颇为谄媚地笑着揽着她坐下,“您喝口水,歇一歇,再教训徒儿?”

      “你啊,”梦长秋到底拿这个徒弟没有办法,抬手敲了他额头两下,“你也就糊弄糊弄我。北方战事又起,消息你也不是没收到,现在这又是什么打算?”

      “先搁一搁。”陆铭垂眼,慢慢地松开了梦长秋。

      北方虽有秋水君来犯,他前些年在边陲兴建十三坞,就算对方倾举部之力前来,也能抵挡起码三月。
      当下局势,虽一日而万变,何况三个月呢。

      “师尊,同为女子,你知道秋水君在想什么吗?”

      “我从前便与那丫头合不来,你倒也不必这么恶心我,”梦长秋面露讥讽,“我但知此人唯利是图。”

      实际上,十三坞建成后秋水君便已遣人来使,委婉地表达了通好的意向。此时入侵他思夜君的领地,对秋水君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既然如此,他处必有巨利可图。
      ——是哪里呢。

      正思索间,帐外急报又到:“长安君麾下犯朔方——”

      烽火燎破夜空,刀剑鞘内鸣动。
      年轻的王登上高台,笑意未达眼底,江山已入眸中。
      “真奇怪啊。”

  • 作者有话要说:  嘛,我好菜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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