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斗赢家》君随缘

28、多一事

　　傅冷月这一抓看似雷霆万钧，其实也不过是愤怒之下的虚张声势。

　　这般绝色美人儿，无论是不是卓娘子，都该是世间男儿怜香惜玉的目标，怎么当真下杀手？他只用了三分力道，倒有七分余力随时撤手。

　　无非是想把她抓过来问个清楚，令她不要再抵赖了。

　　电光火石间，林芷做了一个非常特别的举动，令傅冷月永生难忘。

　　寻常女儿家遇袭，多半是花容失色仓皇躲避，小半是吓傻了完全不动，凤毛麟角会武功的，大概会拆招还手。

　　林芷干的事挺特别，她上身端正，眼不眨，肩不晃，腰挺背直，微微颌首，右拳叠在左拳之上置于腰间，屈膝微蹲，这是闺阁女儿用的万福礼，姿势优雅，就是最挑剔的人都找不出毛病来。

　　在敌人下杀手的时候突然行礼，这是谁也想不到的事情，连傅冷月都吓了一跳，收势竟然慢了一点点，她这一矮身，抓向她胸口的一招便招呼上了她的俏脸，更有三指戳上了她的额头。

　　林芷的肌肤娇嫩，吹弹可破，傅冷月虽然已经竭力收招，指尖还是难免在她额上留了三道血痕，衬着雪白的肌肤，触目惊心。

　　傅冷月一招失手，吓得魂飞魄散，根本就想不到旁边那个不起眼的老妇是怎么将一支锋利的镀金簪子刺中他的胁肋。

　　只需轻轻一推，这一簪就会刺进去，正中肝脏，无药可救。

　　意识到这一点，傅冷月遍身冷汗涔涔而落，这是他从小到大离死最近的一遭，可是被林芷明澈动人的双眸注视着，他又巴不得横尸当场赎罪。

　　“傅公子，明日就是你大喜之日，喝多了酒就早些回去睡，不要再来惹事了。”宋妈妈的声音十分沉着，完全不似内宅老妇误打误撞伤到他的样子。

　　傅冷月撤手退回，他望着林芷，突然明白什么叫“羞愤交加”，他转身匆忙奔逃，还要留下一句话，“原谅我，我不是故意的……”

　　这人看起来仿佛一只择人而噬的老虎，生死面前又是个懦夫，连吓呆了的秋霜回过味来，都不断摇头。

　　傅冷月退开时，宋妈妈掌中金光一转，那只簪子不知被她收到何处了，此刻向傅冷月逃去的方向啐了一口，“晦气！傅家武人多，想不到如此放诞无礼，娘子快些家去吧。”

　　玛瑙瞧着林芷的额头见血，气冲胸臆，沉声问道：“无缘无故被人羞辱，妈妈还要忍么？”

　　宋妈妈过来接替冬雪搀扶了林芷另一边，向她叹道：“不忍又能怎样？他是大房的娇客，闹出来也没有人信，郎君脸上也挂不住，明日十五娘的亲事到底成还是不成？说到底，还是妈妈我不中用，倘若是早上十年，至少也要打折了他一条腿再纵他走。”

　　玛瑙对于宋妈妈突然能以簪子为武器，威胁傅冷月十分好奇，但是见林芷、秋霜、冬雪三人都没有丝毫惊奇之色，知道这位老人家会点武功在沈荇家里不是秘密。

　　以垂暮老妇对战正当壮年的男子，宋妈妈未必是对手，可是方才一击得手，却是置人死地的杀招，这些内宅的年轻女儿家就不懂了。

　　宋妈妈真正的意思是她只管呼吸间杀人，不太精通打架，暮年除了杀人之外，尤其不想与人动手。

　　林芷并不知道宋妈妈简单一句话里有多少深意，她微微有点发愁，无奈问道：“我额上挂的彩重不重？”

　　宋妈妈只道她是忧心自己的容颜，连忙安慰了几句，说只是见血，并不重——额骨乃是人体最坚硬的骨头之一，傅冷月又不是专门练过爪功的样子，也留了力，并无内伤。

　　可是那紧要关头，林芷不躲也就算了，怎么还突然行礼？

　　这个疑问宋妈妈不问，玛瑙也想问的，谁知林芷微笑道：“我故意的啊。”

　　她笃定是个男人都不会对女儿家的花容月貌下手，若是挂了彩就更中她下怀，此刻脑门火辣辣地疼，正是她所期待的结果。

　　对于宋妈妈等人来说，她这个想法就是非常离奇的思路了，哪有女儿家拿脸当盾牌生往敌人刀口上撞的？

　　“宋妈妈，你去请郎君，就是我生了急病，请他回家。”林芷微笑道，“十五娘活泼灵动的女儿家，我也不忍心眼睁睁看着她嫁了个禽兽的。”

　　傅冷月的行径确实与禽兽无异，成亲头一天就这般狂悖，以后沈蓉远嫁，还不被她揉搓死？

　　可是她又能怎样阻止沈蓉跳火坑？

　　宋妈妈正想劝她，林芷的纤手已经覆上她的手背，她的手心冰冷而潮湿，原来也吓的不轻，她微笑道：“湖州府尹正在前头吃酒，我去找他评评理……须知今日不闹，将来十五娘跳了火坑，大娘只怕还要埋怨我们……郎君在旁不好看，就请妈妈先引他出来，我再去厮闹一场。”

　　这下连玛瑙都想拦住她了，秋霜冬雪更是将脑袋摇得波浪鼓一般，林芷将她们一个个都细细看过来，叹道：“打落牙齿和血吞，那才真是跳进太湖洗不清啊。”

　　她若是今日忍气吞声，傅冷月反倒出去发疯说什么认识她，只怕流言蜚语也能逼她以死谢罪。

　　玛瑙连忙劝道：“那也不能到爷们儿的地方闹啊，不如去禀报老夫人，必能为娘子主持公道。”

　　“傻子，这内宅里想我死的人也不少，何必非要凑上去授人以柄？”林芷微笑道，“闹到府尹面前，就是见官了。”

　　见了官，内宅私事就变成了公事，不管是谁想遮下这件事就很难了，她只须闹出去，沈家如何处理沈蓉与傅冷月的婚姻，那就与她无关了。

　　“虽如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等郎君回来再做定夺可好？”秋霜还想开解。

　　林芷笑的云淡风轻，问道：“郎君将你给我的时候，可交代了让你听我话？”

　　秋霜立时哑口无言，非但是她，就是新从老夫人房里拨来的玛瑙并老成持重的宋妈妈，都是被沈荇说过重话的。

　　.

　　沈荇的离去并没有再多波澜，厅上觥筹交错，酒酣耳热之际，并没有几个人注意到他离席，本来么，他一个没有什么实权的庶子，若不是生得一表人才，原也不在这些人的结交范围之内。

　　然而他才出去不久，院子里便有人失声尖叫！

　　开宴前才见过的，沈荇家的林娘子出现在厅口，她哭的梨花带雨一般，单薄的身体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要背过气去，额头三道弯月也似的血痕，触目惊心。

　　坐在上首的赵谟先看到，失手落了酒杯，砰地一声，提醒厅上所有人望向他看的方向。沈蒙见是弟妇，表情形容似乎又是吃过亏的，只道她是在内宅受了委屈来找沈荇告状，连忙道：“十二郎家去了，林娘子何不家去寻他？”

　　傅季晟并不知道傅冷月擅闯内宅，只当是沈蓉下手不利失了风，所以林娘子闹过来，他正想悄然回避，孰料林芷突然泣道：“傅先生留步。”

　　这下厅上众人更摸不着头脑了，沈蒙见她左右也没跟个人，连忙向厅上负责传菜的仆妇使个眼色，“林娘子受了委屈，你们搀她回去。”

　　“赵府尹是本地父母官，傅先生又是傅家大人，妾受了委屈，要举告傅冷月。”林芷一个眼神制止了要上来搀扶她的仆妇，“妾说几句话就走，不敢扫了各位雅兴。”

　　湖州商会的郭荻与沈荇向来交好，使个眼色令跟着自己的僮子出去给沈荇报讯，亦出声支援道：“林娘子这话蹊跷，内眷在后园开宴，傅公子……今日怎么没有见到傅公子？”

　　沈家开宴，按理傅冷月无需前来，郭荻这么一问，也就是询问傅冷月行踪的意思。

　　傅季晟轻咳一声，“他在左近驿馆，今日斋戒焚香，林娘子既在深宅如何能见到他？”

　　“妾从后园宴席回家去，道中遇着傅公子拦路，说些疯言疯语，还抓伤了妾的额头。”林芷通身的气质就是朵被风雨摧残了的小白花，说话内容不简单，“妾是来请问傅先生，沈家内宅，怎么就成了傅公子出入自由之地？”

　　就算沈、傅两家姻亲，傅冷月合理的行动范围也只有外院，以及大房那边的正堂。

　　傅季晟皱眉，他年长一辈，可不想与林芷有什么口舌之争，未免失了身份，可是连湖州府尹赵谟都一脸好奇地望向他，他只得回应道：“冷月向来端方守礼，林娘子莫不是看错了人？”

　　他这句话十分毒辣，就只是“看错了人”四个字，就暗示了沈家内宅也许十分荒唐，引人遐想。

　　“妾的额头上明晃晃的罪证，身边一位妈妈，三名女婢都是证见，又当着赵府尹和各位贵客的面，傅先生一句话就想推不知道，未免欺人太甚。”

　　林芷明明哭的泪人也似，说话思路清晰，声音柔而不弱，再联想到之前湖州商会夸赞她精于算数的，众人心里都各有猜测，赵谟轻咳一声，道：“林娘子莫急，本官定然会还你个公道。”

　　厅外有女子轻巧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众人也都瞧见是林娘子跟前的婢女，沈蒙更识得这是沈老夫人才给了沈荇的玛瑙，心道若是传到老夫人耳中，只怕沈蓉这婚事要糟糕。

　　他心中骇极，连忙到一旁交代小僮速去内宅禀告尹氏。

　　“能得赵府尹一诺，林芷死而无憾。”林芷娇怯怯地行礼致谢，身姿优美，令在座众人不免都生了些怜惜之意。

　　谁知道匆忙赶来的婢女玛瑙突然扑过来从背后抱住林芷，撕心裂肺喊道：“不要啊！”

　　林芷匆忙挣扎，她手里藏着的东西不知怎地摔了出去，原来是一支铜镀金的长簪，尾端磨得尖锐，阳光照射下散发出锋利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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