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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行所当行止当止(八) ...

  •   众人回到军营中时,发现军营好像喧闹了许多。龙华的主帐前尤其热闹,排了一溜的士兵,站成整整齐齐的两列,气氛颇为严肃。
      军帐的帘子拉着,里面好似传来陌生的人声,林青迟试图往里看了一眼,但因主帐实在太深,什么都看不清,遂而放弃。
      眼看着心魔的事已经找到源头,事情就快了结了,不会又横生什么枝节吧?
      他一边拿眼睛往帐篷里瞄,一边拿胳膊捅了一下谢孤城,说:“到底来了什么人,又在说什么呢?孤城兄你快听听。”
      谢孤城默默地看着他,并不动作,既不想驳他的意,但又觉得听墙角有失体面。
      林青迟把视线放在谢孤城身上,奇道:“你看我干什么?谁灵力高谁听!”
      看样子是完全忘了方才因驱使他出力打架而产生的些许不好意思,又理所当然了起来。

      谢孤城不自然地抿了抿嘴唇,只好凝神静听。

      他说:“帐内有位男子,四十上下,声音浑厚,中气十足,龙华将军叫他大统领。”
      林青迟说:“听听他们说什么了?”
      谢孤城又听了一会儿,继续说:“好像给她带了些不好的消息,将军情绪很低落……”他突然顿住,静默了一瞬,林青迟忙问:“怎么了?”
      谢孤城神色不明看了他一眼,说:“程老将军故去了。”
      林青迟哑了一会儿,喉咙发涩,其余几人也面面相觑。
      他有些难受,没想到会听到这种消息,他扯了扯谢孤城的袖子,说:“走吧走吧,别听了。”

      走在半路,他边走边将双手交叉放在脑后,伸了个不太认真的懒腰。今天接收的信息实在有点多,他有些疲惫,而此时事情一环又接着一环,断不可能就此打住。他一向不想知道别人的私事,哪想涉及的人越来越多,突然开始有点厌烦这桩子活。
      林青迟随意找了个话头,说:“孤城兄,今日真是有劳你了。”
      本没指望他回答,没想到谢孤城认认真真地说:“不费事。”
      林青迟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一边的闻平野更是飞快地“啧”了一声,并因此吃了林青迟一拳。

      磨磨蹭蹭走到了云锦的帐前,果然帐门大开,云锦安安稳稳地端坐着喝茶,桌上一共放着五个茶杯,竟是连新来了一个林晚雪都知道了。
      云锦道:“请坐。”
      众人忐忑地坐下,四下无言,不知该如何开始这个话题。
      云锦突然笑了一下,对着闻平野说:“原来你求衣是为这位小姐。”
      林青迟猛地看向闻平野,又看了看林晚雪。前者倏得满面通红,后者一如既往地一脸莫名。
      他这才注意到林晚雪身上的青衫,简单大方又妥帖,简直不像她的品味。前世还是同门的时候,林晚雪的穿衣风格真叫人一言难尽,平时穿琅琊峰统一的练功服还好,下山后穿的衣服,那叫一个万紫千红。她什么颜色都往身上穿,花样越密集越喜欢,品味可以说是非常大胆,非常独特。如今她身上这件青衫,不仅颜色单一,青白相间,而且竟然没有绣花,实属难得。
      他又看向闻平野,神色复杂地说:“怪不得,原来是你……”
      闻平野闻言,有点紧张。
      林青迟猛地一下拍了他的肩膀,说:“我的司命星君哟,你终于看不下去了!”
      闻平野:……

      林青迟啧啧称奇道:“没想到你竟然是这么婆婆妈妈的人,居然会管别人穿什么衣服。”他回过头,对云锦说:“云锦兄,不好意思,我不是说你啊。不过你怎么连衣服都会做?”
      “无妨。”云锦笑着解释说,“这有什么稀奇的,活得这么久,自然什么事都有兴趣学上一学。”
      闻平野整理了一下情绪,正色道:“云锦兄做的衣服比织女做得还好,天上地下独一份的细致柔软,最是适合武将。”
      “那龙华将军穿的也是云锦兄做的?”林青迟嘴快道。
      话音刚落,帐内又静默了一瞬。

      云锦拿起茶喝了一口,缓解了一下尴尬,说:“诸位前来,是为了心魔的事吧。”
      说到正事,众人的表情都严肃起来。
      闻平野问:“云锦兄,那心魔真的是……?”
      云锦点点头,很自然地接道:“是我的没错。”他垂下眼,声音四平八稳,“是我心性不稳,滋生了这个孽障,给诸位带来了麻烦。”
      他这样坦诚,大家都不知道如何接话才好。

      林青迟试探性地问:“这心魔可有别的解法?”
      云锦说:“心魔的本事和原主是此消彼长的关系,只要不彻底消灭,他就永远有现身的机会。”他说,“你们也见过他了,应当也会觉得他颇有想法,不好对付。”
      林青迟腹诽道,哪里是有想法,简直是欠揍。

      林青迟拿出混元鼎,说:“我们暂时把他封印在这里了,但是也不知道还可以封多久,我想云锦仙者不如跟我们回一趟天界,天界能人异士众多,自有办法可以解决。”
      总不能为了一只心魔,真的让云锦以命相抵了。
      云锦垂着眼,看着桌上的茶杯,茶已经有些凉了,他把手在茶杯上一抚,复又出现了氤氲的雾气。他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闻平野突然出声,语气有些僵硬,他问道:“云锦兄觉得这个’时候’在哪里?”
      如果他继续留在这里,强行替龙华续命,又能续到什么时候?龙华注定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如此下去,只怕执念会越来越深,而心魔会越来越强大。云锦是真的没有想过这个道理,还是想过了,仍决定这么做?

      云锦平静地说:“你们可知,灵力和仙术,对凡人的修复也是有极限的。”
      众人怔住。
      他说:“魂魄尚不可修复,人的身体又怎么可能不断再生呢?”
      “她只是个凡人,就算没有这些事,也只能活不到百年罢了。我恰好带了她三年,也算是有一些特殊的缘分。”
      “我不知道大限在哪里,也不知道哪次就救不回来了。”
      “……但我知道快了。”

      迷茫。云锦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但眼神却没有焦点,透露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无助。林青迟手中的混元鼎突然开始发热,逐渐越来越烫,烫得他差点拿不稳。

      林青迟知道这是云锦心性乱了,心魔趁机骚动。他有些于心不忍。他从来不是一个愿意窥见别人秘密的人,也并不擅长安慰别人,但他还是开口说:“云锦兄,够了,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哪怕是这样,云锦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劝龙华放弃她的军旅生涯。他明白她的追求,尊重她的选择,却一直默默地替她承担着痛苦。

      闻平野突然伸出手,把手盖在混元鼎上,注入神力,压制住了混元鼎内的躁动。他叹了一口气,说:“你可知今日宁国的大统领来了,方才正在龙华将军的帐内。”

      云锦微一颔首。他知道了这个消息,也明白闻平野的意思。大统领突然出现,龙华肯定要授命做事,只是不知此事又是如何凶险。
      此时,帐外突然有人声传来:“云锦大人,将军说伤口处有些疼,传您过去。”竟是龙华的副将。

      谢孤城挥手撤下了谈事时顺手布了的结界。
      云锦回话:“这就过去了。”
      和众人点头示意,走到门口,云锦又停下了脚步,略一回头,说:“有劳各位费心了,此事我已有数。”然后再也没有回头地走了。

      林青迟有些尴尬,问:“这墙角可要听?”
      谢孤城站起身,说:“不用。该说的他已经都说完了,左右不是我们的事,我们也不能过多插手。”他又说,“风雨将至,我们要做的,只是等待罢了。”
      “这得等到什么时候?三年五载?”
      “快了。”谢孤城说,“方才在主帐内……那位大统领,已经下了最后通牒了。”

      这边云锦跟着副将走入主帐内,另一将士正在和龙华汇报事务,眼看着说完了,又和龙华提起,林青迟等人在校场表现不俗,身手不凡,说现在正是缺人的关键时候,提议道,为何不请他们替我们做事。
      龙华招招手让将士过去,将士依言走近了,却见龙华抬起没受伤的脚,直直地踹了他一脚。
      她气道:“说的什么浑话!他们来者是客,战场上刀剑无眼,怎么好让人家无端为我们卖命?不行,再紧急都不行!”
      将士有些委屈,嘟囔着道:“可是他们不也是宁国人吗……”
      龙华气得作势要再踹他一脚。

      云锦咳了两声,示意他们自己已经到了。他几步坐到塌前,低声问:“哪里不舒服?”
      龙华挥手把所有人赶了出去,见帐内人已经走完,回头对着他笑嘻嘻地说:“没有没有,我好得很,你妙手回春,我今天都可以下地了。”怕他不信,她两手撑着就要下塌。
      “你别动。”云锦拉下了脸,龙华见他不高兴了,又默默躺了回去。

      龙华突然说:“云锦,家父十日前去世了。”
      云锦给她掖被角的手一顿。
      她继续说:“家父戎马一生,为国倾尽全力,大宁也从来没有亏待过我程家。”
      云锦说:“我知道。”
      她又说:“我继承我爹的衣钵,自是也要为大宁肝脑涂地。”
      云锦沉默。

      “你把那边那个小桌子搬到塌上来。”龙华倏地又笑了,指了指那张桌子的位置。桌子上是一个简易的沙盘棋局,是云锦做的,沙盘上不仅有路与城,军与马,还有山川湖泊,平地丘陵,精巧非常。

      她笑吟吟地看着他,用着熟悉的明亮又坚定的眼神。
      “先生,我们再来下一盘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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