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华乱》石珀

47、 ·四十七·

　　江湖上有没落的门派，迟暮的英雄，唯独没有让人忘却的武林大会。

　　三年之前，月裳鸣在这里情窦初开，被玉翎鸳那抹看似温柔的笑迷得七荤八素。而三年之后，当她再次踏足越下时，却是让各路英雄为之回眸断肠。

　　风从柳叶隙间中吹来，拂起她身上的玉色怀素纱，消瘦的身段恍若一缕将要被风吹散的浮云，素颜姿容，淡色樱唇，勾起如同霜天似的清洌。

　　比武台分东西两侧，而曳邃门正对着东侧，两旁分别是胧隐庄和宸寰楼。宸寰楼是个江湖上极为低调的门派，他们的主上几乎没有人见过，更别说月裳鸣这些小辈了。只不过今年的越下武林大会，他们却是一改常态地高调出场，这不免让传言肆起，大多人都说是因为近年来，宸寰楼出了个得意门生，武艺卓绝，这次特地拿出来晒晒。

　　宸寰楼今日到场的人不多，初初看去也与其他门派别无两样。也没有见着他们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主上，更不知道哪位才是得意门生。月裳鸣别过了头往胧隐庄的方向看了看，只见冷跃一手搭在椅子上，一手端着盏茶，见月裳鸣看过来，便朝她抛了个媚眼。

　　月裳鸣噗嗤一笑，也不说什么，径直盯着了比武台。

　　比武台高出地面有五六尺，上边用红呢布料铺设整齐，一角放有面大鼓，鼓身通红，鼓面浅黄，中心有一个朱红鼓点，与台上的布置极为相衬。

　　鼓声震耳，旌旗毕生，风随着鼓声也开始大肆喧嚣。

　　月裳鸣撩了撩额前被风吹乱的刘海，琥珀凤眸微微眯起，她有意无意地寻着那个人的身影，却发现琼玉宫的位席上一个人都没有，这不禁让她皱了皱眉。

　　“第一轮雪燕门对鬼寻派——咚——”裁令员重重地敲了个鼓点，比武算是开始了。

　　武台南北两侧坐着的分别是本次比武的主审，都是些德高望重的老前辈，白发长髯，鹤年童颜。

　　只不过，开头的那些根本就吸引不了多少人，而且对于曳邃门来说，鬼寻派和雪燕门都是归属于他们，自己人打自己人更是没什么看头了。

　　月裳鸣不禁打了个哈欠，对着身旁的游溟说道：“溟叔，今日为何不见北墨叔他们？”

　　“北墨他不喜武斗，上次碰巧路过越下，因此来凑个热闹。”游溟抱着大刀，黑密的鬃发犹如这狂乱的烈风，略微沧桑的眼里意气风发。

　　“鸣门主。”韩笑将脑袋探了过来，伏在月裳鸣的椅背上喊了声。

　　月裳鸣侧过头去道：“韩护法可是有事？”

　　“你猜呆会冷跃会何时上场？”韩笑依然挂着副有些浪荡的笑，但眼里却是略有深思。

　　“冷跃？他是胧隐庄的庄主，绝对不会轻易上场的。”月裳鸣说道。

　　“我猜只要小琰上场了，他便会上去。”韩笑用手指叩了叩椅背笃定道。

　　“我差点忘了还有这个关系。”月裳鸣哧哧笑着，看向了上官琰。

　　上官琰微微一愣说：“干甚笑得这般暧昧？我只不过上次胜过他一次罢了。”

　　“你那一次可是给他下不来台面。胧一笑也因此好好罚了他。这回还不挑准了时机对付你？”韩笑看着上官琰继续道。

　　“哼。无刃反正许久没练兵了，这回更好！”上官琰看了眼手中的无刃，刀身上的黑焰升腾地越发厉害了。

　　“骄兵必败！”游溟横了眼上官琰，虎目里有些愠怒。

　　上官琰见此，也略微收敛了点，虽然他态度有些嚣张，但的确这三年来，无刃这块铁片已经完全开窍了，在他手里越发显得灵异逼人。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台上小打小闹也是差不多了，这回上来的是峨嵋派的大弟子叶凛韵对决胧隐庄的司媚。

　　司媚自不用说，只不过见着她万般娇柔的样子，第一次执起九节鞭来，让人倒觉着别有番潇洒风韵。

　　而这个叶凛韵，月裳鸣也是有着点印象，在三年前的比武会上曾输给过冷跃。如今她仍旧生着副不怎么出挑的模样，在司媚面前尤显平庸。

　　台上两人匆匆一行礼，便开打了起来。正当月裳鸣看得仔细的时候，却瞥见武台西侧有个熟悉的身影带领着一群人从容入座。

　　那人身着玄色镶银丝袍，脚穿鸳鸯绣纹靴，笔直的身材在黑色的映衬下更显修长，而那皎如白月的肌肤仿若透明。他微微一侧头，黑玉般的眸子像是比过去更深了几分，挺直的鼻梁就这么伸了下来，薄唇轻扬，眼角的一抹笑意勾起道似有如无的邪魅。

　　“月主上。”韩笑也看见了那边的玉琉鸯，这时他有些失神的说道。

　　“什么？”月裳鸣回眸问道。

　　韩笑未有理她，而是对着游溟道：“游兄，你可是发现那小子长得像谁？”

　　“我也这么觉着。”游溟虽然脾气暴戾，但却是个老实人，他今日瞥见玉琉鸯的样子，不禁想起了月瑟，只不过，韩笑先说出来罢了。

　　月裳鸣听得他们这般说，心里有着股说不出的味道，随而转过头又向他看去。

　　玉琉鸯像是察觉了什么，侧着头也朝月裳鸣看来。他微微一愣，随后付之一笑。月裳鸣却是有些呆愣地不知如何应对，只觉得胸口有些抽痛。

　　她看着慕甚雪在旁轻轻倚在他身边，又在其耳边轻言了几句，随后，玉琉鸯便是弯起了抹笑意，只是那种笑她从未见过，很迷人很温暖，仿若飞入花间的水沐月华，润泽的唇瓣还残留着春末的色调，她不禁看得有些痴了。

　　“裳鸣。”上官琰推了推走神的她。

　　月裳鸣这才从沉思中走了出来。她有些茫然地看向了比武台上，眼里却还是刚才的那幕，心像是不听使唤般，被微微刺痛着。

　　而台上叶凛韵仍旧像是个过场客，被司媚给打了下来。她黑着张本来就不白皙的脸蛋儿，横眼看着台上的司媚。而司媚却是仍旧维持着那抹笑意，她浅笑盈盈地看了眼台下的冷跃，而冷跃朝她赞许地点了点头。

　　“在下司媚初来武林大会，还望各位前辈指点一二。”司媚不失礼节地朝四周抱拳道。

　　底下的男子看得如此美艳佳人都蠢蠢欲动，但却见一抹雪白的身影，飘落零花般落到了台上。

　　“江湖两大美人比武，这回可有好看了。”韩笑在月裳鸣的身后语气玩味地说道。

　　“不仅如此，还是师出同门。”上官琰摸着无刃，眼里闪过到悸动。

　　“怎么，小琰你想上去了？”韩笑激将道。

　　“那要看到底是谁赢了。”上官琰倒也不回避，这三年岁数长下来，却是将脸皮也给磨厚了。

　　“你的甚雪妹妹一定会赢，你看她的软剑便知。”韩笑指了指她手中挥舞着的软剑，发出了咄咄逼人的气势。

　　月裳鸣看着台上的两个女子，若说是场比武，不如像是出跳脱灵巧的会舞。一紫一白的两抹身影，像是彩蝶纷飞，交错而过。只不过，其中参杂着兵器交接的铿锵声，而慕甚雪手中的软剑更是挥舞的如同六月飞雪，残卷云辉，丝毫不让。

　　“三年未见，果然出脱得柔媚万分。”韩笑朝着上官琰眨了眨眼睛。三年之前，上官琰见过慕甚雪后，就被韩笑给言中，这回更是逃脱不了他的嘲弄了。

　　月裳鸣定睛朝慕甚雪看去，只见她不似一般习武女子的巾帼之气，而像是柔如春水一般，武艺的精进很是明显，却未想到她的每招每式都出落得极为轻灵。

　　只是水灵灵的眼里凛冽至极，对着司媚却分毫不念同门之情。反倒是司媚，处处忍让三分，点到为止，只不过这样的结果并不难猜，正如韩笑所说，只要看她的软剑便知。

　　“咚——”鼓点被裁令员敲响，浑厚的声音凑着鼓声念道：“本局琼玉宫副宫主慕甚雪胜——”

　　慕甚雪高傲地站在台上，她娇俏地笑着，粉腮像是初春的桃蕊着水便溶，她饱含情愫地看向了玉琉鸯。而玉琉鸯向她举起了拇指，点头笑着。

　　月裳鸣微微闭起了眼，她的胸口好疼，只不过这些疼她还是能够忍受的，三年闭关，她若是连这些都不可以忍受，那还能做什么。

　　“请问还有何人要与慕副宫主切磋？”因为慕甚雪没有邀战，于是台上的武当骆藏风掌门，抚了抚花白的长髯替她说道。

　　这时上官琰微微站起了身对着月裳鸣道：“门主，请求出赛。”

　　月裳鸣刚想点头，却听得台上一阵娇喊道：“请鸣门主赐教！”

　　此时，底下一片鼎沸之声，若说三年前月裳鸣曾经败给了慕甚雪，如今慕甚雪邀战的不再是过去的那个小毛丫头，而是一个门的门主。

　　她傲然地看向月裳鸣，眼里却露着嘲讽的意味，而一旁的玉琉鸯也微微有些吃惊，只不过看着月裳鸣坦然上前的样子，他的眉间也隐藏着几分玩味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