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苹果》陈六夏

9、转学

　　*
　　桃桃和全衡签好假条之后，捧着装着希望的尸体出了校门。

　　“你要葬到哪里？”全衡侧头看向桃桃。

　　桃桃的手轻微抖着，她吐出一口浊气，把手放在盒子上轻轻摩挲着，“葬到我家门口吧，那里安静，适合希望待着。”

　　全衡盯着女孩瘦弱的手，拧着眉问，“我不在这几天你没好好吃饭吗？”

　　桃桃的手指轻颤，她心虚地轻咳了几声，把手放下，“……吃了。”

　　“头转过来。”这是不容置喙的命令。

　　桃桃叹了口气，缓缓把头转过去。

　　“抬起来。”

　　桃桃闭了闭眼，然后睁开眼慢慢抬起头。

　　“有没有好好吃饭？”全衡精致的眉眼变得凌厉起来，他死死盯着桃桃的眼睛。

　　桃桃被震慑住，她用手挠了挠头，小声地说，“我吃了，我就是，就是胃口很小。”

　　好一会，全衡才出声。

　　“唉。”意料之外，全衡没有生气，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里面有无奈，有妥协，也有一丝笑意。

　　桃桃抬眼看去，少年侧着脸看向别处，深邃的五官在阳光下显得更加夺目。

　　“顾桃啊。”全衡拖长了尾音，“你就是个小孩子，要人看着你才肯乖乖吃饭的小朋友。”

　　*
　　桃桃在盒子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然后把盒子放到挖好的坑里。

　　她没有打开盒子，她怕自己一旦打开了就去失去理智，一个冲动下拿刀去和赵文静拼命。

　　“希望，希望你下辈子别做流浪狗了，就做一个星星待在天上吧。”

　　一旁的全衡没有说话，安静且认真地开始填土。

　　桃桃把一朵雏菊放在土堆上面，轻轻摸了摸土堆，沉了沉情绪才站起来。

　　“我正好上去看看奶奶。”桃桃拍了拍手。

　　“你中途回来怎么解释？”

　　桃桃的手顿了一下，她说，“就说我落东西在家了，我不太放心我奶奶一个人在家，她身体不太好。”

　　全衡之前听过她和奶奶打过电话，字里行间都是关切。

　　他默了默，然后开了口，“我也想去。”

　　*
　　全衡跟在桃桃身后，桃桃一边走一边说，“我爸妈很早就去世了，就一直是奶奶陪着我，奶奶身体一直都不太好，她以前都是捡垃圾和空瓶子去卖钱给我攒学费。”

　　全衡突然意识到，桃桃也和自己一样，把心底的秘密说给对方听了。

　　所以即使内心满满都是对女孩的心疼，但是全衡心里也充斥着桃桃和自己交底的愉悦和惊喜。

　　“到了。”走到一个破旧的居民楼，桃桃停住了脚步，她紧了紧手指，有些紧张地说，“我家很穷的，楼道也很乱，可能……”

　　“没有的事。”全衡双手插到裤兜里，嘴角微微上扬，“很干净，很美好。”

　　说这话的时候，全衡眼睛盯着桃桃看，也不知道这话说的是房子还是别的什么。

　　桃桃慌忙转过身，丢下一句“快上来”就哒哒哒爬上了楼。

　　*
　　“奶奶？”

　　客厅和厨房没有奶奶的声音，桃桃轻手轻脚地打开奶奶的房间门。

　　一进门，桃桃发现奶奶罕见地没有躺在床上，而且坐在靠近窗户的躺椅上。

　　她手里拿着一本相册，人老了，早就看不清什么东西了，奶奶扶着眼镜腿，把相片搁在眼前看着。

　　“奶奶。”桃桃声音颤颤地喊。

　　相册里一定是爸爸妈妈以前的照片了，奶奶最不能受刺激，每次看到以前的全家福，她都会心绞痛。

　　顾奶奶慢慢把头转过来，看见了桃桃，她按住椅子的扶手，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桃子，回来啦？”顾奶奶松弛的皮肤和浑浊的目光都体现出老人现在不佳的状态。

　　“嗯，我回来拿个作业。奶奶，你吃药了吗？”桃桃连忙上前扶住顾奶奶的手。

　　“桃子，奶奶信你。”

　　桃桃的手一顿，全衡正好走到门口。

　　“五号楼有几个你的同学说你作弊还说你虐待小动物，奶奶不信，我家桃子是世界上最善良最漂亮的小桃子。”顾奶奶满是老茧的手摸了摸桃桃的脸。

　　桃桃一把抱住顾奶奶，不管不顾地哭了起来。

　　在全衡面前，在那些心思不正的人面前，她哭不出来，她也不能哭。但是，只要面对奶奶，这个宽厚慈祥的老人，桃桃是真的忍不住自己的情绪。

　　顾奶奶一下急了，“桃子别哭，是不是别人欺负你了，告诉奶奶，奶奶帮你收拾他们。奶奶虽然年纪大，但是力气可大了。不哭啊，乖。”

　　桃桃就这样大声哭着，眼泪鼻涕都流了下来，仿佛这样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和委屈就都释放出来了。

　　全衡在门口站着，止住想要上去抱住桃桃的欲望。

　　桃桃哭了一会才意识到，好像全衡也跟着自己来了。

　　她猛地止住眼泪，从口袋里掏出湿纸巾胡乱把脸擦了擦。

　　桃桃一回头就看见全衡站在门口，皱着眉，眼神却温柔地可怕，双手插在兜里，像是漫不经心的模样，又像有些别的什么情绪。

　　“这是？”顾奶奶也看见了全衡。

　　桃桃把湿纸巾放在眼睛上敷了敷，“是我同学，他送我回来拿作业的。”

　　顾奶奶没有精力去探究，只心疼地拍着桃桃的背，“到底发生什么了？要不要请假在家里歇歇？”

　　桃桃摇了摇头，嘴角撑起一个笑容，“我没事的，奶奶。那些事都是假的，我只是……只是最近学习压力太大了。”

　　“是吗？”顾奶奶虽然不信，但也不多问，“那要在家歇歇吗？”

　　桃桃把湿纸巾拿下扔到垃圾桶里，“不用了，奶奶，我把作业拿了就回学校了。”

　　她要好好解决赵文静这件事。

　　顾奶奶叹了口气，望向站在门口的全衡，“小伙子，进来吧。”

　　全衡看了桃桃一眼，然后走了进来。

　　“是我们桃子的朋友吗？”顾奶奶笑着问。

　　全衡点点头。

　　桃桃的眼睫颤着，有点意外全衡给自己的定位。她一直以为全衡对自己只是同情而已，只是一个向校园暴力受害者伸出援手的人罢了。

　　“我是顾桃的朋友，我和您一样相信她的为人。我们待会就会去学校解决这件事。”全衡微微颔首，姿态卑谦，一看就是有着良好的教养。

　　顾奶奶对这个后生满意极了，“小伙子有没有女朋友？”

　　全衡一愣，桃桃羞地拉住顾奶奶，压低了声音，“奶奶！别说了，我们要走了，再不走来不及了。”

　　说完她就强制把顾奶奶转过来，扶到床上去，“奶奶，你好好休息，别看相册了。”

　　顾奶奶叹了口气，“知道了，上学去吧。”

　　桃桃帮奶奶掖好被角，转身就看见全衡还乖乖地站在那里。

　　桃桃刚想笑，突然想到奶奶刚才那个问题，她顿住笑轻咳一声，走到全衡面前，“我们走吧。”

　　“好，你先出去，我有话跟奶奶说。”

　　“嗯？”桃桃歪了歪头。

　　“你先出去。”

　　全衡坚持，桃桃也没办法，她挠了挠头就推开门出去。

　　顾奶奶没睡，睁开眼看向全衡。全衡抬步走到顾奶奶床头，蹲下来朝她耳朵说了句话。

　　*
　　桃桃坐在沙发上，坐立难安的。

　　她还在想刚才全衡的表情和说过的话。

　　她是全衡的朋友了？

　　桃桃紧紧抓着胸口的衣服布料，死死压着内心的那股激动和兴奋。

　　以前的她只想着能每天看到他就好，之后就便没奢望能和全衡有什么交集。

　　毕竟两个人，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是两条怎么都不会交叉的平行线。

　　之后的补课、一起喝奶茶吃饭、被维护，更是桃桃做梦都不敢想的。

　　要不是她有自知之明，全衡对她显露出来的那些心疼怜惜的眼神，她都要曲解成喜欢了。

　　奶奶的门被推开，全衡走了出来。

　　桃桃立马站起来，心虚地眼睛直乱瞟。

　　“我和奶奶多说了你一些在学校的表现，让她老人家放心。”全衡主动交代。

　　桃桃机械式地点头，“哦。”

　　全衡挑了挑眉，“那走吧，解决问题去。”

　　*
　　问题最后的结果有些让全衡和桃桃措手不及，不过半天的时间，赵文静竟然转学了。

　　“心虚了？”

　　“赵文静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平白无故把那些事栽赃到别人的头上啊。”

　　“大概是钱太多人太闲。”

　　……

　　赵文静位置的书一被清空，教室里就传来同学们的讨论声。

　　桃桃坐在座位上，有些恍如梦境。

　　同学们课后谈资的主角就这么从自己变成了赵文静。

　　“顾桃。”有两个女生慢慢从座位走过来。

　　“对不起，我们之前误会你了。”有个女生不好意思地扣了扣手指。

　　桃桃笑得很释怀，“没事，人之常情，都过去了。”

　　女生有些难堪，却又反驳不了。

　　跟风确实是学生们之间的人之常情，一个人可以毫无理由地欺负另一个人，其他人也可以不问理由地跟着一起欺负。

　　欺负人的理由是什么？

　　谁也不知道，反正看见别人欺负了，自己也想加入，证明自己并不是被孤立的。

　　桃桃不想去恨谁，也不想去追究谁了。一来她根本就没有那个能力去追究谁的责任，二来她也没有资格要求那些本就不熟的人向她伸出手。

　　所以全衡帮助她，还把她当朋友，桃桃到现在都有些恍惚。

　　中午放学，当全衡收拾好书包想要去桃桃班级找她的时候，就看见母亲面无表情站在班级门口。

　　“小衡。”她戴着墨镜，嘴角紧紧抿着，“听说你早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