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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逃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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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刻有扇子、宝剑、花篮和渔鼓的四扇木门被小心翼翼地打开少许,一个婢女跪在地上通报道,“小姐,国师来了,是在这里见吗?还是要奴婢们……”
话音未落,却见一个一袭白袍的老者已经带着两个小厮打扮的随从推门而入。
“就在这里见吧。”高林抢白道,“你出去。”
“是。”那婢女深行一礼,低着头又退出门去了。
“原来是义父驾到呀。”越姬直起身来打招呼,又将身上那件遍绣水纹的大袖稍微拢了拢,俯首施礼,“义父坐,我让丫头们进来给你倒酒。”
“不必了。”
高林道,一边朝身后那两个随从挥手示意他们也走。
那两个人于是恭敬地将手中捧着的两只木盒搁放在梨花高几上,躬身退出门去。
“刚才还有谁在这?”高林不悦的眼光从越姬微皱的衣衫落到被随意丢弃在盘子里的两双筷子上,“你一天到晚到底都在干些什么?”
“嗳呀,一个人喝酒实在太无聊,叫了个奴婢来陪陪罢了,”越姬轻轻曼曼地伸手,拎起案上一只白玉的酒壶来斟酒,“义父别生气,我给你亲自斟一杯酒谢罪啦。”
高林以袖拂开这只酒杯,面上稍有愠色,“按理说你的事我不想管,可你也不要越来越荒唐了。你知不知道,是哪个人把你的事捅到宫里头了?圣上昨天晚上可是大发雷霆,一玉明殿的人都听见了他要摘你的脑袋。”
越姬神情稍微一滞,转着眼光思忖了好一会后,将手中酒杯用力地磕在案席上。
“一定是那个逃跑的混小子,他好像认识两个在宫里做乳娘的……”她转着眼光道,“我早该想到了,前几日各种乖巧讨好,非要跟着出门……然后就不见了……早知道这么能惹麻烦,真应该直接杀了他算了。”
她说着微微阖目,又拿指甲在桌案上抠出来一道浅浅的印子。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高林道,以两个指关节用力叩了叩案面,“那程安淼实在是个忘恩负义的贼,现在得了势,一见着我就只管字正腔圆地打官腔,根本靠不住。你才是我们真正可以信任的教中之人,我们本来对你寄予厚望,越姬。”
“义父说的我都明白,不过义父也请宽心。”越姬垂头拨弄了一次指甲,忽然又挑眉一笑。
“他要是真想摘我的脑袋,早就摘了,”她思考了一会后轻轻盈盈地回到案后坐下,“又不是第一次说了,吓唬谁呢。”
她说完以袖掩口,发出一连串娇俏的笑声。
“话虽如此,可你也不要荒唐得太过分,”高林斥道,将眼光放在带过来的那两个金丝木盒上,“今日沈公公的确私下里给我传信,说是荷风园冬至日要开群宴,嘱咐我一定带上你去。思来想去,这大概其实是圣上的意思,如果确实如此的话,倒算得上是歪打正着了。越姬,你千万要把握住机会,不要再让我们失望了。”
“我不去,叫他自己来找我。”越姬道,薄唇轻抿,同时将精巧的下颌稍微扬了一点起来,“义父,是他对不起我,所以我要让他自己来求我,而不是反过来。”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高林一怔,接着在矮案上重重拍了一掌,拍得案上所有碗碟的烫金边都跟随着亮了一亮,“那可是天子!你上一次为什么会被赶出来?还不是因为你恃宠而骄!”
他袖着手转过几圈,又压低声音,“你也知道,天地间的清气现在逐年消减、难以为继,术法以后恐怕只会跟着不断式微、威力不复。我们之前想了无数的办法,也没能扭转这个趋势。”
他说着,尝试以四指结出一个法印。
案上摆着的一只粉色莲花碗里“腾”地燃烧起一道暗黄色的小火苗,随着施术之人手上的动作,这火光明明灭灭、翕烁不定。
“从一个月前开始,”高林收指、摇头叹道,“就最多是这个颜色,我再也无法结出纯净的朱虹离火了。”
“术法的力量正在衰弱,我们才格外需要其他的力量来巩根固基。我们需要皇家为我们宣经布道,帮我们广纳信徒。所以,你一定要想办法把皇帝攥在手心里,明白吗?”
“嗯,我知道啦。”越姬轻轻曼曼地应道,拿朱红色的指甲轻轻弹弄着一只七彩小碗,“义父宽心,我说要他来找我,可绝不是出于任性。”
“而是因为男人一旦动摇,就不会介意再多动摇一点。走了一步,就不会介意继续走上另外九十九步。他们会很享受这个追逐的过程的。”
她嫣然一笑,二度拾起那只通身碧绿的酒杯献酒,“先喝杯酒庆祝一下吧。”
“希望如此。”高林这才将酒杯接过来,稍微抿了一口。
“我就先走了,这两只木盒子,是专门带给你的。”高林道,将酒杯放回矮案上,用眼光示意她去看旁边那两个金丝木盒子。
“是新茶?”越姬转着眼光问。
“不错。”高林答道,稍作沉吟又补充道,“中宫之位空缺已久,这次将会是你最好的机会。”
“知道啦。”越姬唇角勾动,曼行一礼,“谢谢义父,我来送义父出门。”
“嗯。”
雕花的四扇阔门打开又阖上了。这个时候既然四下无人,就不用讲究任何技巧或者策略,一只极白的手大大方方地伸出来,从木盒子里取走了一小片微干的叶子。
即使是半刻钟后,这里的女主人回来,也没有注意到盒子里的东西少了一点这个事实。
因为她首先注意到的是朝向北面的窗户倏然大开。
北风穿堂,一时间将本来温暖如春的殿阁吹得冷冷清清。
“人呢?!”越姬呆怔半刻,反应过来后愤怒地给了六个看守殿阁的婢女一人一记耳光,“就这么明目张胆的,人又没了一个?!”
她快步走至西苑的厢房,看见门锁已被不客气地撬开。刺客自己,连同他来时的那身衣服,连同他的袖刺和匕首,毫无意外地全都不见了。
月牙形的一张桌子上只留下了那身柏蓝色的外衫和一张字迹浅淡的字笺。
感谢款待,逃命去了。
“太可恶了!”越姬道,用力在桌子上拍了一掌,一种从未有过的、被戏弄的羞辱感升腾而起,令她脸色煞白。
她白着绝美的一张脸将那张纸撕了个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