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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噩梦 ...

  •   在宋之意的身后,苏浔仍持久地站立、目送着。

      一直望得对方的身影消失在道路的尽头,她才返身回到小厅里,动手将茶具和水壶收拾回去。

      小厅与苏柳的卧房只有一门之隔,但卧房里始终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无。

      她推了推那扇门,发现没有闩,于是动手将它打开了一条缝隙。

      苏柳果然睡着了。

      就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一直以一种半卧半坐、倚靠在墙上的姿势睡觉。

      苏浔悄无声息地走进去,在门口柜架上惯常的位置摸到了写着他名字的一块木牌。她拿了这块牌子返身正要走,又忽然看见他身上的被子滑落了一大半在地上。

      为什么非要用这种奇怪的姿势睡觉。

      她微微蹙眉、走上前去,重新将这被子拉起来,拉到他的肩膀上。

      之后她才从院里走出去,到距离这里三里开外的酬物堂去给他领新匕首和衣服。

      酬物堂的人见到是她,倒也没有怎么为难。只是又照例询问了一番苏柳为什么不自己来,衣服是可以代领没有问题,但铁器一般而言是要亲自来拿的。

      好在她赔着说了几句好话过后,他们还是把这两样东西都拿给了她。她带着它们又回去,这时发现小厅的门被闩上了。

      苏浔叩了叩门,稍微等了一会儿,仍然没有等到人来回应。于是她转过身,打算先把东西拿到自己房里去搁着。

      门闩却在这时有了动静。

      苏柳打开了门,说,“进来。”

      眼光落在她手里的东西上,他又偏了偏头道,“跟牌子一起都放原来的地方就行。”

      苏浔于是依言又去了他的卧室一趟,把牌子和匕首放回原来那个柜架上,衣服叠进角落的衣箱里。

      苏柳跟着走进来,卷了袖子在放了药水的铜盆里浸泡自己的左臂。

      “一会出门顺便把水倒了。”他道,一面又用力挤压了几次手臂上那个“十”字型的伤口。

      “毒还没拔干净?”苏浔走过去,给他递手巾。

      “目标原本就是影堂的高手,他下的毒哪能这么容易拔。”苏柳没有什么情绪地应道。

      “这些年的任务真是一个比一个棘手了。”望见正在那盆水里慢慢沁开的污血,苏浔稍微皱了皱眉。

      苏柳没有对这句话作出回复,只是接过来手巾在胳膊上擦了擦,又还到她手里,“拿去洗干净了再给我。”

      “好。”苏浔点头,拿了手巾正欲离开,却听见苏柳又叫她道,“等等。”

      “肩膀上还有一个,我看不太见,”他道,一边在竹椅子上坐了,动手将身上的黑衣拨弄松了一些,“你给我看一眼。”

      苏浔依言走过去,观察了一会他后肩的伤口和附近皮肤的颜色,结论道,“还好,应该是钉的浅,不用再拔第二次了。”

      “好。”他将衣服整理好,应道,“去倒水。”

      苏浔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的返回来,往他手边的方桌上搁了那瓶金苋续正膏。

      “下午宋之意带给你的。”她道,“给你放这了。”

      “我用不着,”苏柳望了那白瓷瓶一眼,冷漠地摇了摇头,“你拿走吧。”

      “他也是一片好意,而且,这些年也一直挺照顾我们的,”苏浔略微蹙了眉头道,“你今天,其实应该跟他打个招呼。”

      “是照顾你,”苏柳冷冷地纠正道,“不是我们。”

      “苏柳,”苏浔忍不住道,“你别忘了,是他帮我们安顿了人,我们还欠着他的情呢。你这坏脾气能不能收敛一点,难道你以后不用跟他、不用跟外堂打交道?”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我了。”苏柳从椅子上站起来,忽然逼近了她两步。

      苏浔勉强控制住了自己的脚步没有立即往后躲,又稍微用力地闭了闭眼睛。

      就是这样,永远没有办法跟这个人好好说超过十句话。

      “苏浔,就算他的确有意关照,你也没可能再到外堂去了,”他这时凑近她耳边说,“你我的时间都有限,还是少做些无聊的事,多花心思想一想,怎么完成京城这个任务吧。”

      你这种奇怪的说话习惯能不能改一改。

      她很想说这句话,但是又如以前的每一次一样最终未能说出口。

      感到他的呼吸扑在了自己耳朵边上,她最终还是向后退却了两步,垂下眼帘只道,“那边的回信我拿到了,他们说有一个衣坊的管事是我们的人,可以把我安插进去。这个身份很好四处走动、接近目标。”

      “那就好。”苏柳道。回到椅子上又坐了,他以两个手指稍稍摩了摩桌沿,“我叫你看的东西看完了吗。”

      “你是说他的手记吗?看完了。”苏浔答道,不知为何眼圈又是一阵发热,但她及时忍住了,取而代之的是长长舒出的一口气。

      “很好,”苏柳稍微望了她两眼,又道,“你也不用紧张什么,这次去你只需要做我的线人,没什么困难的。收网的时候,不需要你出面。”

      “知道了。”苏浔道,将搭在胳膊上的那块手巾稍微理了理,又端起架子上的铜盆,从他房间里退出去了。

      入夜,她挑了桌上的灯,凑在发黄的光晕里又翻开了一次苏柳“叫她看的东西”。

      苏杨的手记。

      他居然还有这个习惯。

      这份手记的内容其实颇为繁杂,既包括了“明天未时要去酬物坊拿衣服”这样的提醒事项,也包括了某些场地的白描地图和注解,还包括了一些读书心得之类的随笔。

      虽然知道有些内容跟此次的任务毫无关系,但她仍然在拿到这份遗物的第一天就迫不及待地翻找了一次。

      关于她自己的内容。

      她现在再一次翻到了这一页,很靠后的一页。

      他在这一页上郑重其事地记录着。

      小浔喜欢那个会唱歌的鹅。

      她微笑着用手指抚过这些字,就好像再一次抚摸到了想念之人的脸。他的字和他的人一样,端正清隽。

      她微笑着,忽然垂泪。

      她含着安静的眼泪吹熄烛火,和衣卧在床上。

      阿杨。

      她想。

      她慢慢地闭上眼睛,慢慢地沉入一个朦胧的忧伤的梦。

      在这个梦中,她在渺如白纱的雾气里茫然四顾。她有些不记得自己是谁了,也不太记得自己来到这里是要做什么。

      直到眼前出现了一个黑衣的身影,她才陡然清醒过来,在这一瞬间记起了自己是谁,也记起了自己正是为了寻找他而来。

      她拼尽全身的力气向他跑去,终于在他转身离开之前抓住了他的手。

      她生怕他逃掉一般地、用力地抓住了他的手。

      “阿杨!”

      她的泪水忽然一下子全部涌动出了眼眶,五年中无数次拼命忍耐的泪水在这一刻肆无忌惮地落在了他的肩膀,“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她缓慢地记起了关于他的一切,她不顾一切地扎进他的怀中。

      她终于再一次拥抱到了在所有瑟瑟发抖的雨夜里孤独想念的、他久违的臂膀。

      “我很想你……”她喃喃地道,“每一天……每一天都很想你……”

      她含着热泪抬起头来,望见他的面容正从氤氲的雾气里逐渐显露。

      她陡然怔住。

      她模糊地想,为什么这张面容上会有一双奇异的紫色眸子。

      他低声笑了笑,接着缓慢地低下头,在她的唇上印下了一个冰凉的吻。

      “你好好看清楚了,我是谁。”

      苏浔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抬手拂去额上轻微的冷汗。

      噩梦。

      又是噩梦。

      她转过眼睛,望见窗外已显露出微白的曙色。她望了一会儿,沉重地叹出来一口气。

      睡不着,也不能再睡了。

      是时候起床、动身出发去京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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