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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归途归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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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鹭离森_K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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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交接很简单,虽然对方非常不喜欢沈修熠这个外来的中国人,但却还是非常敬佩他,在交接工作内容时的细枝末节上。沈修熠是个固执又随和的人,他会做好自己认为的每一个工作内容,并用这种标准潜移默化地影响其他人,所以很多人都不喜欢他却又无法调出毛病。
走的时候,没有什么繁复的让他感到负担的欢送会,只背好行囊和老板、朋友兼医生的尼克尔.肖恩简单的告别,便只身离开。所有的行程都是走一步看一步,和他的性格一样随意而随机,直到飞机起飞攀升至几万米高空的那一瞬间,他才逐渐有了真实的感觉。他笑自己,大概被梦里的女子迷了心窍,才会鬼使神差地做了这么多,他从前根本不会做的事情。从布里斯班到北京首都国际机场大概11个小时左右,旅途很平淡,基本不是打游戏就是在睡觉,奇怪的是这么久的时间他却什么梦都没做。
落地之后,一切都让他感到熟悉而又陌生,亲切而又疏离,因为这里都是和他一样黑头发黄皮肤的亚洲人,而他穿梭在人群当中丝毫不显眼,这让他觉得舒适是不已,果然人都是有根的,无论走到多远的地方,根在哪里,心就会在哪里。来接机的人是他养父特里.阿诺德安排好的,他本以为会是个外国人,没想到却是一位个头与自己相差无几,下巴上留着小胡子的亚洲男人,他靠在围栏上接人的牌子胡乱的拿在手里,沈修熠本来就有严重的阅读障碍,所以出来的时候根本没看到他,反反复复,等机场的警察看他的眼神都变得有点怪异了,他才想起拿起手机拨号码,从自己的正对面来了一首非常欢快的印度歌曲。
“不好意思……沈教授……”那男人慵懒的抬头看着沈修熠笑了一下。“不好意思……我不是沈教授……”沈修熠抬起手笑的有些不自然,虽然电话确实没错,但是称呼肯定错了。“啊……稍等啊……沈修熠,昆士兰大学,地球与海洋科学博士,昆士兰海洋科学研究所。你是吧?照片也没错啊。”男人将架在自己脸上的墨镜用手指勾下来,微笑了一下,把手机举到沈修熠脸旁边。“是我,但我不是教授,只是博士。在中国博士怎么称呼?或者那样太麻烦,就叫我沈修熠就行,请问您贵姓。”沈修熠有些不自然的躲了一下,这个人似乎对人与人之前应有的距离感和礼貌都不太擅长。“我叫顾云安。是地质大学科考队的沙漠向导,就是进行沙漠作业培训的。我父亲顾国兴是你父亲的大学师哥,也是你父亲罹难的见证者。”顾云安说着,身体紧绷语气也跟着正经了许多。
“哦……你好。我是沈修熠,我……嗨,很高兴认识你。”这样的一段话搞得沈修熠更加的不适,错愕的,舌头都有些捋不直。“哎,我这个人嘴巴……突然说起来,是不是有点接受不了……抱歉。呃……走吧,我带你去住的地方?”顾云安语速非常快,从那种沉重的语气转换到轻松的语气大概一秒,抬手一把搂住沈修熠的肩膀非常自如。“呃……没关系,走吧。”沈修熠怔了一下,有些不太适应,但还是忍耐下来被顾云安带着走了。
驱车一路来到了中国地质大学的附近的一个七天连锁酒店,条件很一般,但还算干净整洁,放下东西,顾云安想带沈修熠去吃东西,却被他拒绝了。“抱歉,我想早点见到顾教授,和他谈谈我父母的事情。”沈修熠的语气冷淡而又平缓,他不想和任何人产生什么交集,只有加强行动力,自己的噩梦才有可能结束。“这么着急?也成……我父亲他今天没课,一般他没课都在办公室里备课。我打个电话确认一下,然后带你过去。”顾云安轻轻的摇摇头,他也不太喜欢沈修熠,说话冷淡的感觉空气都凝结了,不是白羊座么?白羊座的人怎么会闷成这个样子,跟个资深社恐人员一样。虽然心里有点不舒服,但顾云安还是很快的打电话确认,带沈修熠去了自己父亲顾国兴的办公室。
走进中国地质大学大门,主教学楼前面有尊雕像,教学楼的样子有点刻板,和昆士兰大雪完全不一样。穿过一片草地,他们到了教学楼门口,进去坐电梯到了顶层,倒是不怎么难找,电梯左边过道第一间就是。门有些老旧掉漆上写着两排字“资源勘查工程,教授办公室”。整栋楼里的光线条件都很不好,显得过道内有些幽暗,沈修熠看向远处的楼梯口,像是隐约站了个人,但那人影一晃就不见了。他转过头刚想伸手敲门,却不及顾云安速度,只见他抬手就把门推开了,一丝迟疑都没有。“老头?人我带来了,沈……呃……沈修熠博士,我父亲顾国兴教授。你们先聊我就先走了。”说完话,顾云安习惯性拍了拍沈修熠的肩膀转身走了。
“呃……谢谢,顾先生。”沈修熠扭头礼貌的道谢,对方转身抬手伸出两根手指敲了敲太阳穴,做了个敬礼的手势,大概是不用谢的意思。“小熠……坐,喝水吗?”顾国兴擦肩而过合上了门。“谢谢,我不渴。不用了,顾教授。”沈修熠随着他转身,然后又跟着他转过来,顾国兴伸手示意他坐下来。“我上次见你20多年前,准确说24年了。看着你和特里先生上了飞机,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顾国兴一看就是非常老派的人,平日里不苟言笑惯了,所以面对沈修熠时,笑得非常不好看。“您是说,我的领养手续是您帮忙办的吗?我一直以为是我姑姑……”沈修熠挑了挑眉毛,然后皱着眉盯着在屋里还带着棕褐色石头墨镜的顾国兴。
“你不知道你姑姑……你姑姑是和你父亲一起去的吗?她回来了,但是她一直再疗养院,风暴之后整个科考队只有我和她活下来。我是因为当时到沙漠边缘的时候就高烧,所以没去,准确地说只有她活着。”顾国兴拧开桌上的茶杯盖子,吹了吹蒸腾的热气抿了一口。“我不知道我小姑也是搞地质工作的。完全……完全没印象。”沈修熠晃了晃头,太阳穴有些发紧。
“你母亲简以枫是个人类学家,和你父亲沈戎彬是高中同学,他们大学毕业之后就结婚了,他们结婚五年一直没有孩子,听你父亲说似乎是由于你母亲卵巢功能衰退,所以他们本来是不能有孩子的。但一次我们学校组织的沙漠考察任务,正好你母亲在进行的物种研究,要去考察的地方我们区域性重叠。两个学校索性联合作业,当时去的时候一共25个人,加一个本地向导。那一次遇到了史无前例的风暴,但是竟然有惊无险所有的人都平安地回来了,之后没多久你母亲不治自愈,竟然怀孕了。这是那次联合考察的资料,你看看。”顾国兴说着从桌子下面的纸箱子里翻出来一份满是灰尘的资料,吹了吹灰,转手递给了他。
“那我母亲是生完我多久离开的?这里面哪个是她……”沈修熠完全不记得母亲什么样子,他猜测父亲旁边站的人就是,可仔细看他父亲身边一边一个都是女的,不由得犯了难。“左边的是小枫,简以枫……”顾国兴抬头看这仔细辨认照片内人物的沈修熠,浓密的眉毛下一双眸子明亮而又深沉,像是一池柔静、清澈的泉眼,薄唇显得人性格坚毅,嘴角略向下,和他母亲简以枫非常相似;鼻子高挺倒是有几分沈戎彬的神韵。
“你母亲是在你一岁左右的时候忽然消失的,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后来你父亲说你母亲去了古尔班通古斯特沙漠,我们几个十分要好的朋友都劝他别去,他这个推断几乎是毫无依据,你母亲唯一和沙漠扯上关系就是那次考察,那是赫赫有名的塔克拉玛干,离古尔班通古斯特差的太远。”顾国兴抬起眼镜闭着眼揉了揉眉心,沈修熠的父母非常相爱,妻子失踪之后,沈戎彬从一个劲头十足的科研工作领头人,地质大学最年轻的教授,一蹶不振,整日里醉心于寻找自己的妻子,有一次图书馆停电他举着蜡烛查找资料,火星不小心点燃了桌子上的书,差点酿成大祸,最后被学校开除。
“那您为什么又去了?”沈修熠把资料收拾好装进袋子里,平放到桌子上。“一是你父亲执迷不悟,我作为他最好的朋友和他的妹夫我不能放任他。二是,我不能眼看着我的妻子你的姑姑以身犯险。但如今看,我当时做的一切今天看来丝毫没有意义。”顾国兴抬手放在文件袋摩挲着,沈修熠似乎看到他脸上有眼泪滑下来。“我姑姑结婚之后,我都住在奶奶家,所以对您没太多印象。后来离开的时候,谁送我离开我也记不清,您和当时那人的样子有点不太一样了。不过24年了,人都会有变化,我想知道当时以什么目的去了古尔班通古斯特。”沈修熠不认为顾国兴是单纯只为了情谊,肯定还有一些其他的发现,才会动用学校的人和资金。
“是因为这个……这是古尔班通古斯特斯特当时驻扎的小型石油开采队,送回来的东西。”顾国兴转身从零乱的资料堆里找了个板凳踩上去,从最高的地方取下来一个盒子递到沈修熠眼前。他接过来轻轻的用手抹了一把上面的土,然后屏住呼吸缓慢地打开盖子,里面是几片形状像鱼鳞,其中最大的一片有手掌般大小。盒子里的有三四片,大小不一,应该是不同部位脱落下来的,孔雀蓝的颜色,拿起来对着光,晶莹剔透就好像玉石一般,沈修熠小心翼翼地把化石放进盒子里还给顾国兴。
“难怪,您可以把我纳入你们的科考队,你们是认为那个地方曾经有一片海?会不会是古地中海,按照地壳运动学说,以及中国,尼泊尔,俄罗斯等等的边境考虑,都很有可能是地壳运动碰撞之后造成的结果,而如今的里海、地中海的内陆海洋很有可能曾经并不是内陆海?可是距上一次考察队出事,到现在,你们有好多机会,为什么……赶在我回来这个契机。”沈修熠歪着头盯着盒子,有太多疑问,太多的不理解。
“24年前发生的事对于我们来说,就是个噩梦,是不愿意提起的禁忌话题。而且……这张照片上的人,全都不知所踪,他们在不同的时间都说要去寻找沙漠之海,然后就……可是,就在今年,驻扎的测量队送了这个到你母亲从前工作的生物研究所,这个东西,我作为顾问被请去配合研究。”顾国兴从文件柜里,拿出一塔子资料,从里面抽出一张照片放到桌子上推到他手边。
“从照片看这个东西可不是化石,颜色和大小看起来,更像是某种巨型淡水鲶鱼的鳞片,但那鲶鱼的鳞片可不像这几片这么好看,通透温润如玉。”沈修熠拿起照片端详了许久,鳞片好看却没多出奇,但是看着鳞片上的沙砾,这才是出奇的地方,一片荒漠里竟然有这么大的鱼。
“小熠……先回去吧,太晚了,让云安带你吃个饭早点休息,明天去你妈妈工作的地方,还有更加匪夷所思的地方。”顾国兴似乎有点累了,脑袋上的汗就好像下雨一般,整个人都在紧缩皱巴,比刚见面看起来更老一些。“好,那我今天就先回去了,顾教授,谢谢你。”沈修熠拽住顾国兴的手,又湿又滑,触感很是奇怪,但他猜想顾国兴大概是有什么疾病吧,变没有深究。
顾云安还在门口,一动不动地坐着,沈修熠觉得奇怪,这样一个嘴巴闲不住的人,却可以坐这么久。“走吧,太晚了食堂关门了,我带你下馆子撮一顿儿。”顾云安并没看沈修熠身后的顾国兴,甚至招呼也不打一个就拉着他走了。在酒店楼下的小饭馆,点了几个小菜,一人两扎啤酒,风吹来,别一番的惬意。“云……安,这个就叫做下馆子?那什么是撮一顿?”沈修熠喝过酒话就变得很多。
“下馆子和撮一顿其实差不太多,我语文不好咋跟你解释呢?”顾云安看着沈修熠笑起来,调侃了一下自己。“哦……你和你父亲……感觉。”沈修熠这算是没控制住自己酒后失言。“我觉得你被领养也挺……挺好,我有爹和没爹没分别。我也不知道他把我妈带到哪里,回来后我只看了一眼,我爸就说要给我妈治疗,到现在再没见过。算起来我们是表兄弟……”顾云安是个从不躲闪的人,沈修熠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不知不觉夜深,沈修熠不胜酒力直接醉倒,顾云安也没好到哪去,两个人相互搀扶着回了酒店。
沈修熠虽然喝醉了,但头脑却异常清醒,被顾云安扔到床上的那一瞬间,他的梦就就全部回来了。这次不是沙漠而是大海,他躺在海面上随着海浪来回晃动。阳光正好,不刺眼又很暖和,忽然脖子感觉一重,一双雪白的藕臂楼主了他的脖子。身体一沉被拽如海底,适应着睁开眼,手臂的主人顺着水流转到他的面前。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眸和唇角若有似无的笑意,让他想起拜伦的一首诗,她走在美得光影里,好像云的夜空,繁星闪烁;明与暗的最美形象凝聚于她的容颜和眼波,融成一片淡雅的清光……不由自主难以自持的伸手轻抚着少女温热的脸颊,少女笑了将手臂收紧,他环住了少女的腰肢,纤细的好像用力就会折断一般。
光洁的后背,让沈修熠心猿意马,他笑梦中的自己可笑,自己是不是爱上一个梦里的女子,如此不能自持。少女冰凉的嘴唇贴在他的耳边,他以为那少女要说什么,却忽然觉得少女发出的声音就好像某种人类承受不了声波,尖锐到快要刺穿他的耳膜,滚烫的血液从耳道和鼻子里奔涌而出染红了海水,少女惊慌的松开他,转身游走,他什么都看不清,感觉身体无法控制,不由自主的下落,他觉得窒息,觉得自己的心跳在不断地变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