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东风》许十九

9、残卷

　　第九章
　　残卷
　　原来尹陶之失踪之后，被人传言进了野鹿岭，让老虎给叼走了，尸骨都寻不到。杨氏一时气急寻了短见，可她腹中还怀着赵赖子的孩子，他岂会让她轻易寻死？遂绑了她的四肢，日夜看着。如今尹陶之平安回来，赵赖子少不得迁怒。从第二日起，他就严令禁止尹陶之离开自己的视线。

　　杨氏喝了虎骨汤，身子显然见好，修养几日后就可以下地了。尹陶之手掌轻轻抚在母亲肚子上，微笑问道：“阿娘，阿弟踢你吗？”杨氏答道：“没有，比你幼时乖觉不少。”

　　午饭后尹陶之在门口摞着柴禾，一只灰色的鸽子落在了她面前。赵赖子打开门一瘸一拐地走出来，他解下鸽子腿上的信件，见尹陶之一直望着自己，便问了句：“你识字吗？”

　　尹陶之愣愣地摇了摇头，赵赖子盯着手中信笺，一张丑脸露出三分笑意。很快这几分笑意散去，他面色又恢复了阴沉。他招招手示意尹陶之随他回屋，尹陶之跟上去的时候，他正挪开屋内东南角的大瓦罐，掀走下面积了大片灰尘的破席。

　　赵赖子伸出一根远比常人长的食指，在地上摸索着。忽听“咔嗒，”一声，一块青石砖陷落下去。赵赖子从中拿出一个陈旧的木盒，木盒挂着把十开铜锁。他宝贝地摩挲着这个木盒，嘴里使唤尹陶之去西南角找钥匙。
　　尹陶之按着他的指示挪开西南角的矮桌，掀开破席，数到距离墙面的第三块砖，她用力按了一下，青砖松动，一根扁平细长的铜片被顶了出来。

　　她将钥匙拿给赵赖子，却见赵赖子已经把盒子打开了。她狐疑看着手中钥匙，心下明白赵赖子对她使了招调虎离山之计。她心中虽恨他这只老狐狸，面上却毫无表情问道：“赵爹，这是什么？”

　　赵赖子从盒中拿出三页边角焦黄、泛着浓重霉味的破纸，他眼中闪烁着贪婪目光，咧着干枯的嘴笑道：“这可是当今世上最厉害的宝贝，多少人为了找它穷尽一生，多少人为了争它丢了性命……世人称之为‘一滴东风’，这是世上最凶险霸道的功夫。传说该书写成之时，晴空下雨血，寒夜闻鬼哭，著书之人写到最后一个字时，也呕血而死。而修炼这种功夫的人，极易走火入魔，若被内力自伤，非死即废。”他用铜片小心揭开黏在一起的纸张，仿佛为了应证自己所言非虚，指着焦黄书页上陈旧血迹叹息道：“我本打算传给我的亲儿子，可他不争气竟晚生这么多年，白让你捡了个便宜。”

　　尹陶之脸上浮现犹疑神色。她似乎不相信赵赖子，又问了一遍：“世上真有这么厉害的功夫吗？”“哼。”赵赖子忽然一挥衣袖，一股气流疾射而出，屋内那只大瓦罐瞬间化作齑粉。

　　见尹陶之脸色被吓得煞白，赵赖子很是得意。他指着其中一副图画问道：“这画的是什么？”卷上画着凌空翻飞的小人，旁边写了两句心法：耀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尹陶之揣度着他的心思，脸上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我看着他像在翻筋斗。”果见赵赖子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引她看了三页。她心中已明白眼前这个跛足的癞子非一般人。而现在他既想教授自己功夫为他所用，却又害怕她学到精髓脱离他的控制。遂更加努力记住图画与心诀，赵赖子等她看完立即合上书页，尹陶之只记住了几个招式，并未参透心诀。

　　尹陶之眨眨迷惘的眼睛：“赵爹，我看不懂。”

　　赵赖子桀桀怪笑：“这奇书连我都难已参悟一半，何况你这几岁的毛孩？”他眼底闪过有一丝阴狠，对她道：“你若是学会这三页，在江湖上跻入高手之列也不在话下。参不透的话……嘿嘿，就千万不要使出这个功夫，以防杀身之祸。不过我身子不好，你这辈子留在我身边侍候，也招惹不到是非。”

　　尹陶之暗自皱了皱眉，点头应是。

　　此后整整三个月，尹陶之都被赵赖子拘在屋外歪脖子树下练功。出了吃饭睡觉，尹陶之所有精力都花费在了练功上面。经过三个月勤修苦练，尹陶之可以毫不费力点足跃上丈高大树，也可在荒野里飞奔不喘气，还未再精进一层，赵赖子阻止她道：“可以了，你的功夫到这个程度已经够用。你明日收拾行装，随我出镇办事。”
　　“那谁照顾阿娘？”尹陶之拧着愁眉，不想答应。
　　“你叫林氏过来看顾两日吧。”赵赖子罕见地丢过来一角碎银子，他咧开黄牙笑道：“干了这一票，以后你们都随我吃香的喝辣的！”
　　尹陶之看着手中碎银子，长久不说话。
　　两人在第二日清晨出发，赵赖子躺在牛车里，让尹陶之坐在车前驾车。李芮站在土坡上，拿根弹弓将石子打在他们的车篷上，尹陶之抬头望着他，喊了声“李大哥。”李芮朝车内努努嘴，又朝她眨了眨眼：“去哪呢？”尹陶之拿出赵赖子先前教她的话搪塞：“赵爹老毛病犯了，我陪他一起去邺城寻高神医。”李芮了然点点头，他知道赵赖子有胸口疼的毛病，每年都要出远门找“高神医”。见尹陶之怏怏不乐的模样，他便说：“我大姐会照顾好你阿娘的，你放心去吧。”听闻此言，尹陶之朝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多谢李大哥。”

　　车轮辚辚向前，过了五日，进邺城后换为赵赖子掌车。天色黑下来后，赵赖子将车停在一户大宅人家高墙之下。在来之前他已叮嘱过尹陶之：“我们此行是为了偷一件至宝，拿到东西后为脱身我会将东西丢给你，你到时运功往东跑，切记不要回头。城东有家陈记棺材铺，你先叩三下门，再叩二声，便会有人接应你，你先在那等着我。”

　　漆黑的巷子几无行人，赵赖子便不怕有人注意自己。月上中天，宅内愀然寂静，忽见月影下赵赖子无声站起来，他沿墙走了几步，双手攀缘在高墙上，影子如鬼魅般闪进去了。虽然瘸了一条腿，却不影响他行事。尹陶之怔怔盯着他消失的那处高墙。赵赖子将母亲买来不过是为了生一个儿子，用以继承自己的衣钵，等弟弟生下来，知道这个秘密的自己和已经无用的母亲，还有必要存在这世上吗？尹陶之胸腔中的心脏突然狂跳，一个可怕的猜想让她害怕得有些踹不过气来。她心中告诫自己，在学成之前万万不能泄漏半分心思。

　　过了两盏茶的功夫，忽然有个重物从墙内抛掷到她身上。她慌忙接住，忽听宅内人声沸起，又见火光飘摇。
　　“抓住他！”

　　尹陶之深吸了口气，她足尖蕴力飞奔，跃进了茫茫月色里。

　　陈记棺材铺并不难找，她依赵赖子所言先敲三下，再敲两下。许久大门露出一条缝隙，她急忙挤了进去。有人掌上灯，一个店伙计打扮的俊秀男子朝她微微一笑：“看来成功了。”尹陶之还有些喘气，她没想过棺材铺与那户大宅相距如此远，她的功力尚有些不济。她借着灯光看着赵赖子偷来的物什：竟然是一个葫芦瓜。见她一副困惑不解的模样，男子轻笑一声，他运力击碎了尹陶之怀中葫芦瓜。“叮铃”几声悦耳的铃声传来，眼前也变得光华璀璨。原来是一支金子锻造、极华美的九鸾凤钗，钗尾由九只形态各异的凤凰缠绕而成，每只凤凰的羽翼挂满了细碎的铃铛，无风自动，击出了极悦耳的乐音。难怪赵赖子要将它塞进葫芦瓜里，不然绝盗不出来。最奇特的是钗头，与寻常钗头不一样，上面刻着奇特的凹槽，与这华美的钗尾似乎不得应彰。

　　“这是一把钥匙。”男子说道，尹陶之疑惑的眼神紧紧抓着他，只见他摇摇头：“这个却不能告诉你，”他狡黠一笑：“你要明白，这世上知道的秘密越少越安全，不要那么好奇。”

　　尹陶之见他不愿意说，也不想多问，只是道：“我爹让我在这里等他，你可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男子在屋中坐下，他悠闲喝了口茶，“过来坐下，长夜漫漫，可难熬呢。我跟赵蔼约定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如今钱货都在，若他赵蔼不幸死了，这钗子便算你的。”他朝尹陶之微微一笑，又在空中击掌三下。立刻有小厮抬上一个箱子，男子亲手为她打开，里面是黄澄澄的金元宝。尹陶之咬紧了唇：“我等着就行了。他肯定不会死。”可她心中暗道，赵赖子会死，但无论如何也不是今日。赵赖子死了，她如何找的到回嘉原的路？男子见蛊惑她不成，也闭了声。

　　不久后，屏风后传来几声沙哑的咳嗽声：“谢飞鱼，我可没那么容易死。”正是赵赖子的声音，赵赖子从屏风后出来，那个叫谢飞鱼的年轻男子连忙起身施礼：“师叔言重。没有师叔鼎力相助，我也拿不到九凤钗。”“哼，”赵赖子冷笑一声：“我不吃你这套，你把金子给我换成银票，我们今晚就走。”谢飞鱼谄笑一声：“师叔命我试试这孩子，显然是她不得你欢心，可我却喜欢得紧，办事利索嘴巴又牢靠，不如师叔舍与我好好调教。”赵赖子眯了眯眼：“谢飞鱼，做你的春秋大梦。不如你自己问问这小子，他要是愿意跟你走，我绝不拦着。”闻言尹陶之急忙与赵赖子站一块，她伸手搀扶住赵赖子，低低央求道：“赵爹，不要赶我走。”谢飞鱼见此情景，心知赵赖子绝不会行自己这个便宜，只得向他弯腰赔罪：“师叔恕我唐突。”
　　“哼，算你小子识相。你给我备好快马没有？我们要连夜离开这里。”
　　谢飞鱼忙道：“早备好了，师叔后面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