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994年7月7日（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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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我们去找小九儿！”
“……为什么？”
“重新掷一次硬币！上次是你扔的，不公平。这次找公证人来！”
“现在，怎么去？”
卡金校风严格，男女生宿舍隔离，禁止异性进入宿舍楼。晚上9点后大门紧锁，除非紧急情况，任何学生都不得出入。
“还用说吗，当然是用爬的！”
不由分说地，阿斯特蕾拉着好友的手臂把她拖出宿舍。迪雅这才闻到，在羊肉味下还有酒味。
“阿斯特蕾，醉了？”
“我没醉。醉的是他们。”橘发少女头也不回，“学生会里面有几个讨厌的家伙想把我灌醉，敢情我的酒量都是瞎传的？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可是，为什么突然……”
“只是在吃饭的时候聊到了公证人这一说。如果让无关人士掷硬币，结果才比较可信。”
和阿斯特蕾做了这么久朋友，迪雅终于从逻辑上理解了她的行事风格——经常不经考虑就行动，而且一旦决定就绝不反悔。
女生宿舍的大门已上锁。两人跑下楼，从二层走廊尽头的阳台跳了下去。
猛烈的冲力让迪雅的膝盖隐隐作痛。同伴的落地则优雅地像舞蹈动作。毕竟从小就开始健身和各种极限运动，这点高度对攀岩高手的阿斯特蕾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高中部男生宿舍楼和女生宿舍仅一排花坛之隔。第九王子的宿舍在最顶层的四楼，据他说是为了爬楼锻炼和不想被特殊化。
按理来说，卡金帝国的王子们都在王室专门学校接受教育。第九王子哈尔肯布鲁格从小就对卡金帝国的王政不满，不愿意自己因为是王室成员而受到区别待遇，要求去公立小学。然而从小学起，他就因政治主张频繁遭到绑架和暗杀，因此才转来全寄宿制的私立学校——伊顿公学。
擅闯民宿发生时，哈尔肯布鲁格正坐在书桌前，盯着一大张写满公式推导的草稿纸发呆。
“嗨小九儿！干啥呢？”
“咦？哇啊！”
他吓得跳了起来，连原本不大的眼睛也睁圆了。
“有空吗？帮我们个忙呗？”
不待他发问，阿斯特蕾单刀直入，说明了来意。
“原来如此。”亚麻色短发的少年捂嘴点头，“确实找第三者来扔比较公平。这也和科学实验里双盲测试有共同之处。”
他望向迪雅，期待她赞同这一观点。对方正在端详墙上挂着的西洋弓，完全没注意到背后的视线。
“赶紧的，我们是偷跑出来的，明天还要早起呢。”阿斯特蕾催促着，递过去一枚十戒尼的硬币。
哈尔肯有点失望地收回视线，走到房间中央，用拉弓的手势把硬币搭在右手食指拇指之间。
“预备，开始！”
阿斯特蕾像裁判一样向下挥手。迪雅也转过身来。
“叮”的一声脆响，硬币被漂亮地弹起。
「噗通……」
从胸腔传来击鼓般的心跳声。
旋转的硬币占据了整个视野，正反面的图案叠加成一片混沌。
时间感突然变慢了。一股庞大的怪异感占据了大脑。
这是种困惑、茫然与恐惧交织的，来自意识层的冰冷触感。仿佛在冬夜熟睡时，突然被整个掀开被子，不得不摸黑找电灯开关，却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房间一样。
为什么？这种感觉……
“天啊！又是反！”
少女失望的尖叫把迪雅拉回现实。
“反代表什么？”负责双盲实验的第九王子，并不知道两人赌的是硬币哪一面。
“你问她。”
阿斯特蕾向迪雅比了个手势，这才发现好友脸上全是冷汗。
“怎么了，是不是发烧了？”橙发少女立刻跑去摸迪雅的额头，“没有啊。”
“没有。”迪雅转身朝阳台走去，“既然是反，Logo还是用‘Ψ’。这是这个世界的命运。”
“哈？这个世界？命运？”阿斯特蕾眨了眨眼。
“在刚才掷硬币的瞬间，世界线分裂了。出冷汗就是这个原因。”
“……你在说什么啊？”哈尔肯也一头雾水。
褐发少女停下脚步，回头望着两人。
“在平行世界的理论里，每一次发生类似掷硬币的随机事件，世界线都会分裂成若干个。比如这条世界线里，结果是反面，那么还有别的世界线，硬币掷出来是正面。所以，在别的世界线里，Logo用的是‘M’也说不定。”
似懂非懂的阿斯特蕾望向第九王子，后者点头道：“她说的没错。”
“哼……”橙发少女勾起嘴角，双手叉腰道，“虽然听上去很中二，就当你是在安慰我吧。好，硬币也扔过了，就这么着吧。”
“不是中二也不是安慰。”迪雅一字一句道，“我真的感觉到了……”
我们本来就在中二的年纪啊。一旁的少年在心里吐槽道。
“对了，迪雅，你现在有两分钟吗？”
褐发少女疑惑地望向王子。两分钟也是需要向人请求的吗？
“今天的物理课，上的是重力加速度的内容。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说着，哈尔肯布鲁格把写满公式的草稿纸递给迪雅，一行一行解释——
“把地理课本里地球的半径，代入物理课本里的重力加速度公式，得出的地球密度非常接近于地理书中地核物质，也就是铁、镍的密度。但是，按照地理课本里的海洋和大陆的面积及深度估算，地球整体密度不可能这么高。物理课本对万有引力定律仅一笔带过，公式都是超纲内容。这些公式……还是令尊私下教我的。”
迪雅扫了眼草稿纸，嘴角微微翘起，“所以呢？”
清了清嗓子，少年调整了下领口的蝴蝶结，郑重发言：
“可能解释有二：
1、地核元素比铁还要重；
2、世界真正的半径，远远超过了地图的尺度……”
“哦。”
女孩无动于衷的反应，让少年有些困惑。
“难道你……早就发现了？”
“嗯。”大概三年前吧。
“那……哪个解释才是正确的？”少年眼中透出期待公布答案的光芒。
“困了，明天你直接问爸爸吧。”迪雅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皮，就抬脚准备离开。
插不进物理学讨论的阿斯特蕾，和被敷衍了事的王子面面相觑。
虽然一直以平民做派要求自己，周围的人依旧对第九王子毕恭毕敬。即使是野性派的阿斯特蕾，也不会无视王子的提问擅自结束谈话。
——果然是中二病吧。
“等一下，迪雅，”少年仍不放弃，“听令尊说，你要去米华尔大学读物理系？”
“嗯。”
“为什么？所有自然科学你都很擅长吧，为什么单单选择物理？”
听到这句，褐发少女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少年。
“我要找到‘万有理论’。”
万有理论，是假定存在的具有总括性、一致性的物理理论框架，能够解释宇宙的所有物理奥秘。它试图统合大自然的所有基本相互作用：引力、强作用力、弱作用力、电磁力。
经过几个世纪奋勉不懈的努力，发展出两种理论框架：广义相对论与量子场论。它们的总合，可以说是最接近想像中的万有理论。
广义相对论专注于研究引力来理解宇宙的大尺度与高质量现象，如恒星、星系、星系团等。
量子场论专注于研究非引力来明白宇宙的小尺度与低质量现象，如亚原子粒子、原子、分子等。
根据物理学家的研究结果，广义相对论与量子场论互不相容，即对于某些状况，两者不可能同时正确。这两种理论的不相容之处在非常小尺度与高质量范围才成为显著的问题，例如，在黑洞内部、在宇宙大爆炸之后的极短时间。
为了解释这种冲突，必须找出将引力与其它三种作用力统合在一起的理论框架，和谐地将广义相对论与量子场论整合在一起，成为能够描述所有物理现象的单一理论。
“‘万有理论’？”少年愣了几秒。回过神来时，女孩已经从阳台翻身下了楼。
“理科的世界真是难懂。”橙发少女叉腰叹道，“那我也不打扰了，小九儿明天来听演讲吗？”
少年看了眼贴在墙上的课表，点点头。
“嗯，那个时候没课，我会去的。而且如迪雅所说，我有问题问摩伊拉老师。”
“听完以后，能到40层咖啡馆等我吗？有点事跟你说。大概6点左右吧。”
“6点吗？”少年又确认了下行程，微笑着点了点头，“没问题。”
“真的？太好了！”
少女露齿一笑，宛如夏日里盛放的粉色蔷薇花。
晚上十一点差十分，回到宿舍的迪雅，顾不上继续网站开发，直接冲进浴室。
脱下卡金帝国的深蓝色校服外套和裙子，镜子里映出胸前挂着的一枚石头。形状介于椭圆形和梨形之间，长径粗约三个手指，质地类似玉石，颜色是不透明的带灰调的水蓝色。
这块石头，是六岁时脑部手术之后，医院里遇到的一只【青鸟】交给她的。
打开淋浴头，热水顺着额头打湿了短发。少女将胸前挂着的水蓝色石头举到眼前。
似乎从戴上石头起，日子就慢慢好过了起来。
蓝色的鸟带来蓝色的石头。如果阿斯特蕾知道了，一定会觉得很有诗意吧。
洗完澡，换上宽松舒适彩虹鹦鹉睡袍和配套拖鞋，回忆的片段如电影般在脑中播放——
“同学们，对于《青鸟》这篇课文还有什么问题吗？”
“为什么青鸟是蓝色的，而不是彩虹色或别的什么颜色呢？”
全班雅雀无声。
因为没有举手就发言，迪雅被语文班主任老师叫去走廊上罚站。
“为什么？”小女孩疑惑地皱着眉，“我问了问题，在等老师回答呢。”
于是罚站由一堂课变成了一整天。
之后，迪雅发现世界上真的存在彩虹鹦鹉，便名正言顺地用它取代了大众所说的【青鸟】。
第一次戴上【青鸟】的石头的瞬间，也是和刚才掷硬币时类似的感觉。只是当时年龄太小，感觉也没这次这么强烈。
最奇怪的是，刚刚确实感觉到了情绪。这怎么可能？
人之所以能感受到世界，是由于感官不断将外部世界的状态翻译成神经信号，由脑部进行进一步加工处理。
迪雅的脑部手术，是把主要负责感情的脑区与其他脑区相连的神经元大规模破坏。因此，感情中枢的任何活动，都难以引发常人的情感反应，以此隔离过度活跃的神经元，达到控制情绪的效果。因此，她也察觉不到自身的情绪变化。
难道……第一次戴上石头的时候，世界线就已经分裂过一次？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1994年7月7日（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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