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桃源》五味子五味俱全

3、第三章

　　于是秦和今天刚上班就开始头疼了。好不容易摆脱了睡眠不足带来的头昏脑胀，昨天新收进来的“问题病人”居然玩起了失踪。赶忙里里外外在医院找了一通，但毫不意外的，一无所获。
　　同病房的两个病人都表示早上醒来后就再没见到过他了。
　　“我还以为他是去厕所了……说起来，咱们医院的厕所也该修修啦……门都是坏的……”“大爷呀，门没坏。那是怕病人在厕所出什么意外，我们方便救人。”秦和耐心地做了解释。“哦……哦……”大爷的脸色似乎比刚才更白了一些。
　　12床的医学生头天晚上为了准备开学的补考，睡得比较晚。问起11床的病人动向，他想了想，说：“我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还在的，一觉醒来就不见人影了。他到底什么病啊秦老师？您昨天走了之后他就没跟任何人对过眼，我跟他说话、打手势，他也全当没看见。”
　　见情况仍旧毫无进展，也几乎确定了11床病人已经不在医院里，秦和虽然担心，也没什么好的办法，只能先向医院报备。毕竟医院没有义务去管一个“三无病人”的去向，甚至死活。但思来想去，他还是不太放心，便想着下班之后去趟警察局报个案。虽然不指望能有什么结果，但能让病人倒在街边的危险降低哪怕一分也是好的。
　　大医院的外科总是异常忙碌的，病人一直源源不断。连续高强度的工作能淹没掉所有不良情绪和那隐约的不安感。
　　“还会让人健忘。”秦和扶额，今天是他的夜班。而这几天的变故彻底打乱了他一向规律的日程，现在倒让他变得糊涂了。
　　晚上8点，所有值白班的同事都已经回到了温暖的家里，而我们的秦医生则在医生办公室百无聊赖地调换着办公室里的29寸小电视。这电视怕是比秦和的岁数小得有限，他现在只能在满屏的雪花和次次啦啦的电流声中，艰难地寻找八点档电视剧里正失声痛哭的女孩的亲生父亲的脸。今天晚上的病人居然出奇的安静，没有什么突发状况，11床也已经被重新整理消毒，在当天下午就住进了新的病人。
　　又一次夜间巡查结束时，病人们依旧没有任何异常。回到医生办公室，秦和坐下伸了个懒腰，拿起遥控器关掉了正在鬼哭狼嚎的小电视，掏出手机刷起了新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的受害者秦医生对前天晚上飞行器坠毁于本市的意外，还是有些好奇和担忧。
　　“一不明身份的飞行器20日坠毁于本市东南距离市中心20公里处。军方已迅速采取行动救援伤者。目前已有63人被救出，死亡人数上升到30人……失事飞行器为未知型号，坠毁的飞行器内尚未找到驾驶员或其尸体……事故原因仍在调查中，调查人员表示，不排除恐怖袭击的可能性。请本市市民近期减少外出，防止意外发生。”
　　秦和粗略地看完置顶的官方报道之后，又往下翻了几页。几家大媒体和小媒体的报道都大同小异，没什么特殊的。凌晨，叫嚣着困倦的大脑让秦和的反应有些迟钝了，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机械性地翻过了十几页。眼看着没有什么新的消息，秦和准备去休息室睡一会。就在这时，一条用红色加粗的黑体字作为标题，处处散发着浮夸的新闻链接直接刺进了他的眼睛。
　　“震惊！军方百般封锁消息为哪般？神秘飞行器中空无一物，或是外星人的‘问候’？”
　　这种震惊体的八卦小报新闻链接，秦和向来是爱惜自己的手指和眼睛的，或许还要再加上自己的智商。但此时他迟钝的大脑对手指的控制还是慢了半拍。见到这与众不同的色块，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他的拇指已经往醒目的标题上落了下去。
　　在费力地关掉所有的弹屏广告之后，秦和终于见到了这篇新闻报道，又或者应该叫“胡编乱造”的真实面目。才看了几行，秦和就后悔了。全篇围绕着“军方封锁现场”和“飞行器内没有驾驶员”两点，延伸拓展，极尽夸大，百般联系猜测，最后一总结，俨然一副“外星人入侵，国家隐瞒实情”的模样。
　　“或许是我太困了，才会对这种东西产生不切实际的期望。”秦和任命一般地按灭手机屏幕，拖着疲惫的灵魂和身躯向休息室蹒跚而去。
　　……
　　终于挨到了第二天的交接班，秦和与白班的同事们完成了工作交接，收拾完东西准备回家。张珊珊在那晚的紧急情况之后就发起了烧，请了两天的假，今天是她回来上班的第一天。
　　“回去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一直这么邋遢可永远都找不着对象了。”张珊珊一边嚼着茶叶蛋，一边用手推了一下秦和的肩膀，还是像之前一样那么开朗又充满活力，仿佛大前天晚上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见张珊珊并无大碍，秦和也总算松了一口气，又和她斗起嘴来：“你又不是我妈，何况我妈都不急，你急什么呢。这么关心我，那我明天请个假相亲去，你帮我把明天的班代了吧。”“想得倒是挺美。明天麻溜地给我滚回来上班。”张珊珊又笑开了。
　　9点整，秦和站在了自家门口。三层坐北朝南的户型可是他当初加了价还排了一宿的队才抢到的。现在他却不想再享受上午正直射在客厅地板上的阳光，只想洗个澡，拉上窗帘一气睡到中午。打着哈欠掏出钥匙，刚把门打开一条缝，秦和就被一阵冷嗖嗖的穿堂风冻得打了个寒战。他有些奇怪，自己在走之前明明把窗户和门都关严实了。可能是哪里疏忽了？但抬头向屋里一看，秦和就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
　　客厅的一整扇落地窗全碎了，整个客厅的地板都被碎玻璃覆盖着。
　　还没等秦和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就感觉左手边一阵劲风袭来，他便腾空而起，被掐着脖子狠狠掼在走廊的墙上。
　　秦和本能地用手扒住了卡自己喉咙上的手，艰难地从这无情的钳制中挣扎着，缺氧的肺部痉挛着奋力扩张，想吸进一点点救命的新鲜空气，因惊恐而睁大的眼睛刚好对上了袭击者的。
　　哦，这双眼睛他可太熟悉了。
　　疑似从医院跑路的11床病人，此刻正抓着他的主治医生往死里掐，而秦和在这之前甚至都不知道他能走路。不知道是不是太突然的缘故，他看起来似乎和在医院里有着某种微妙的不同。
　　面对着这惊异的场景，秦和脑中浮现的的第一个想法居然是：“早上回家之前忘了去派出所报案了，失策。”
　　一天前还在医院的男人此刻哪还有半点受伤的迹象，手上力气更是大得吓人，秦和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迫近的时候，从心底里生长出来的恐惧感。或许今天自己真的会死在这里。但当他注意到到男人的眼神时，却在一瞬间瞬间看到了一丝缥缈的希望。虽然夹杂着陌生的凶狠和敌意，但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却也有着明显的茫然和无措。
　　就像那天晚上在医院里一样。
　　秦和咬着牙，奋力把自己扒在男人手上的姿势改成勉强握住他的手腕。
　　就像那天晚上他做的一样。
　　“别怕。”他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就像那天晚上他说的一样。
　　男人仿佛感受到了什么，眼神变了变，紧盯着对方，仿佛在这一瞬间闪过了无数的念头。但他的身体却先一步遵从了本能，下意识地松开了钳制着秦和的手，往后退了两步。
　　秦和一下子跪倒在了地上猛烈地咳嗽起来。喉咙火辣辣地疼痛提示着他，不要忘了眼前的人有多么危险。
　　秦和一时没站稳，就干脆直接坐在了玄关的地板上，一边喘着气，一边防备着男人可能的再次发难。“你怎么……在这？”听到自己沙哑的嗓音，秦和觉得自己三天之内是不可能好好说话了。男人仍旧没有丝毫回应，只是弓着背站在玄关，防备着。他身上甚至还穿着医院统一发的病号服。
　　没准还真是个傻的。
　　最近发生的每一件事请都透着古怪。
　　缓了一会，秦和觉得一直在门口对峙也不是个办法，见男人似乎没有进一步的攻击意向，只是本能地警惕着自己的动作，便尝试着慢慢地站了起来。男人眼中顿时充满了警惕，秦和举起手，慢慢地尝试着向他表示自己无意伤害他。还好这次他没有把秦和再甩到墙上。
　　生命安全似乎暂时没有了威胁，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冷静下来一合计，秦和猜测，这人估计是在他前天下班回家的时候就盯上自己了。他不禁看了一眼仍然盯得他发毛的男人，想到自己前天可能就是在这样的目光下，被注视着睡了一晚上，他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没办法和这个古怪的病人进行交流，又不能，也没能力把这个定时炸弹丢出自己家门。跑路？那简直想都不要想，现在他还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呢。难道还要和这个神经病一样的男人相亲相爱地从此生活在一起？秦和觉得自己简直走投无路了。
　　这时，那人却动了动，慢慢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叠得很整齐的纸，小心地放在了秦和面前的地板上他一伸手就能够到的位置。秦和觉得那张纸有些眼熟，再三打手势，确定男人是想让他捡起这张纸后，他才小心翼翼地用两根手指把它夹了起来。打开一看，居然是自己之前画给他看的飞行器坠毁的“示意图”。
　　难道他和这起事故有关系？秦和觉得事态发展有些超出自己的控制了。他想了想，从身上摸出一支笔—医生的职业病让他身上总也不会缺笔—，成功收获到了一声警告般的低吼。
　　慢慢地向男人展示了这只无害的书写工具，慢慢地把笔移向了白纸，秦和在角落处画了一个小人，之后把那一角撕了下来。
　　秦和先把小人摆在原来画中飞机坠毁的马路上，男人看了看，轻微地摇了摇头。有反应了！有戏！秦和不禁心里一喜。接下来他把小人放到旁边倒塌的建筑上，男人又摇了摇头；秦和抱着一线希望地把小人放在了旁边画着的医院上，男人还是摇头，并且看起来有些不耐烦了，抬了抬手，似乎想要把画拿回去，却又不知在忌惮什么，又把手缩了回去。看着颜色似乎变深了一些的眼睛看看秦和，又看看画。秦和心里一沉，犹豫再三，终于将小人放到了这幅简易画中最大的景观中。
　　那架坠毁的小型飞行器。
　　而这次，男人点了头。
　　秦和隐约觉得自己的人生道路似乎被强行拗了个直角，通向了某个看不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