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桃源》五味子五味俱全

10、第十章

　　维修师傅突如其来的问题让两人都始料未及。秦和眼看着姜荃的脸就这么沉了下来，赶忙对师傅说道：“咳咳……我也不知道啊，几天前我加完班早上回家的时候就碎了。但屋里的东西倒是一点没丢。可能是孩子调皮不小心给砸了吧，哈哈。”同时非常自然地向旁边跨了一步，不着痕迹地用挡在了姜荃前边，转过脸看着他的眼睛，轻轻摇了摇头。
　　还好师傅正背对着秦和他们，撅着屁股吭哧吭哧地和破窗户斗智斗勇，什么也没看见。师傅听见秦和的解释，便随口接着道：“居然一点东西没丢！嗨，那你们家还正经挺幸运！”
　　秦和心想那是，不仅东西一件没丢，还多了个大活人在家里蹲着呢。
　　“哎？话说这里就你们两个大小伙子住吗？是一起合租的吗？那你们俩关系挺好啊！”师傅手上不闲着，嘴也没闲着。
　　这师傅问题也太多了吧？屋里的气氛都快结冰了好吗？
　　秦和也不想解释了，将错就错，随口应了一声，算是默认了。
　　应付完师傅紧追不舍的话题，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秦和觉得戳自己身旁的姜荃好像没有刚才那么躁动了。唉，也不知他是从哪里拣回了自己间歇性出走的理智。
　　“哎呦哎呦！卸下来了！小伙子你帮我接一下！”秦和闻言赶忙帮着师傅把坏掉的玻璃放到了墙边，之后又看着师傅左右捣鼓，三下五除二，把带来的新玻璃换了上去。
　　“再见啊小伙子！我们再上班就是春节之后了，注意点，可别再被那群坏小子把窗户砸了！”
　　“好好好，知道了师傅，慢走啊！”
　　总算送走了这个话唠的维修师傅，秦和在关上门之后不禁长舒了一口气：“哎呀可算是走了。这师傅怎么这么能聊呢？”又回头对姜荃说道：“表现不错，晚饭加鸡腿！”姜荃闻言眉头却又皱了起来：“我们刚才买的东西里没有你说的鸡腿。还要再出去一趟吗？”
　　“哈哈，没事我开玩笑呢。”秦和暗暗骂自己，叫你多嘴！
　　好在他飞快地调整好了心态。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如释重负：“这下玻璃终于是修好了，过年不用沐浴在寒风里了。”说完，他从鞋柜上的盒子里随手摸出了一把钥匙扔给姜荃。姜荃伸手接住，歪了歪头，看着秦和没出声。
　　“你以后要进出可不能再从窗户走了，这是大门钥匙，开门的时候用，关门会自动锁上不用管。你拿着用吧别丢了。”秦和此举可不仅是心疼他的玻璃。
　　明明两人认识还不到一周。自己家的钥匙以前也只有他和他母亲有，从未给过别人。连要好如张珊珊，秦和也从没给她自由出入自己家的权力。
　　个中缘由，秦和自己也说不太清楚。经过他缜密的思考后，暂且把它归因于希望自己能用等额的信任，回报这个孤独的外星人对自己的几乎没有任何界限的信任。
　　见姜荃把钥匙收了起来—秦和一直很好奇他的东西都收到哪里去了—秦和又嘱咐道：“要单独出门的话，记得还是少和别人说话。还有出门前要给我留个信儿啊。”我会担心。
　　这句话到底还是没好意思说出口。
　　姜荃倒是对此接受良好，轻点了一下头，表示记下了。之后，他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我还能用……这个吗？”他指的是秦和书房里的电脑。
　　“当然可以。怎么，有什么发现吗？”秦和对此很感兴趣。
　　“有一点。”姜荃答得倒也干脆，“可以确定，这里的环境很特殊，但还需要进一步完善资料才能得出结论。大概……还要几天。”秦和于是感到异常的好奇。自己生活了30年，人类生活了几十万年，地球生物生活了上亿年的地球，在一个外星人的视角中，究竟有什么地方这么特别。
　　秦和之前也觉得，身为地球的一份子，身为地球孕育出的“子女”来研究地球，多少带一点“当局者迷”的可能性。这次以一个外星人的角度进行研究，可能会发现什么人类没注意到的细节。他所需要的也只是一台电脑。
　　不过，电脑网络上面的数据也全是人类搜集整理和上传的，能有什么突破性的信息呢。
　　……
　　其实如果没有姜荃给他捣乱，秦和的生活可以按部就班地一直进行下去。眼下姜荃似乎真的找到了什么特别的研究方向，迫切想要离开的想法似乎也被暂时搁置了。
　　秦和对此倒持积极态度。毕竟看着姜荃之前焦虑的样子，自己还一点忙都帮不上，令他产生了一种空有力却无处使的感觉。
　　这可不是什么舒服的感觉。
　　眼下送他回母星这件事虽然仍旧一点头绪都没有，但看样子姜荃自己在网上找到了他能够寄托精神的地方。被无力的焦虑感时刻包围的感觉，秦和也曾经有过，而他选择了让自己永远处于忙碌之中的这份工作。
　　忙起来就好了，就不会去想那些注定没有结果的事情。
　　姜荃找到了事情做，而秦和在医院也绝不会缺病人。人一旦忙碌起来，时间就会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年根下。
　　秦和仍然在医院值着班。年关将近，医院的病人好多都被家属接走，回家过年去了。
　　10床做完心脏搭桥手术的大爷是年三十早上办的出院，他儿子来接他回老家去。、“这段时间辛苦您了，秦大夫，谢谢您这么尽心尽力地照顾我爸。祝您和您的家人新年快乐。来爸，您也来谢谢秦大夫吧。”老大爷的儿子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面相很和善。
　　“哦……谢谢，谢谢！太谢谢您了，您真是菩萨转世，救苦救难，是我的再生父母啊！”手术后还没完全恢复，还坐着轮椅的老大爷忙不迭地说道。“爸！你说什么呢？真是的。对不起啊秦大夫，您别往心里去，我爸不是有意的，对不住对不住。”大爷的儿子一脸的尴尬，在自己父亲说出更多奇怪话之前，赶紧把他推出了医生办公室。。
　　秦和在他们走了之后偷偷乐了好久。是啊，老大爷这一说，自己凭空涨了两辈，连孙子都有了。
　　又巡视了一遍病区，除了长期卧床的两个病人没走，就没有自己管床的患者了。
　　虽然自己这边事情不多，但眼下已经是大年三十，医院里的医护人员也早早地都回家过年了，无论是写病例、粘化验单，还是会诊、签字，全得他一个人弄。等到全搞定了，也已经到了华灯初上的时间。
　　终于得了点闲，秦和瘫在椅子上思考起了人生。
　　又是一年春节了……
　　妈妈应该在海南一边嗑瓜子一边和她的小姐妹们聊天，背景音一定是春晚。爷爷奶奶应该在带自己表兄还没到一岁的女儿吧。张珊珊铁定又在和她吊的对象聊语音，啧。
　　父亲……算了，不想了，想点别的，赶紧把这茬忘了。
　　说起来，也不知道姜荃在干什么呢。还是一天到晚抱着电脑吗？秦和想起自己这周轮休的时候回家看到的情景。唉，也不知道好好吃饭。
　　秦和总不在家，甚至不知道姜荃在他不在的时候会不会进食。
　　这是他在地球的第一个新年啊。自己理应陪陪他的。但他是外星人，应该也不会在意这些地球人创造出这些吃吃玩玩节日的意义吧。
　　秦和不是没想过为了他和别人调班，但是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调。
　　谁知道姜荃到底希不希望和他呆在一起。这也是他为什么在教会了姜荃一些地球上生存的常识之后就没在过多地干预。他是知道在这种过度的“关心”下，其实也是控制欲在作祟。
　　他知道自己素来就有过度保护的毛病，所以在生活中会特别注意，尽量做到不替别人做选择。
　　现在管这叫什么来着？尊重。
　　这点，秦和自认为比父亲做得更好。
　　唉，怎么又想起他来了。是因为过年了吗？可过年就应该忘掉不开心的事啊。
　　秦和闭上眼睛，试图让那个身影淡化，再淡化……
　　可惜，这个年他注定是过不好了。
　　大年三十晚上两个住院病人突发心脏骤停被推进抢救室，急诊还转来两个需要做进一步检查和处理的。秦和同留下来值班的两个护士忙得脚不沾地，一直盯到早上六点多。秦和在第二台手术出来之后又安排了急诊转来的那两个病人查体，好不容易盼来了接班的兄弟，却因为初一也是节假日，人手依然不足被强行留下来，帮忙做了一个术前检查才被放走。
　　秦和一边往回走，一边庆幸自己家离得近，不用开车。不然以自己现在的精神状态，开车准得出车祸。
　　说不定还会送到刚离开的自家医院，之后自己查体自己写病例自己……哇！
　　秦和站在门口，试了半天才艰难地把钥匙插进了钥匙孔。推门进屋时，他本以为姜荃应该在书房继续他的“调查”，没想到一开门，他居然就在门廊，看起来就像在等秦和回来一样。
　　秦和已经生锈的大脑艰难地转动着。他是不是爱上这个门廊了？怎么老喜欢在这里猫着。
　　“新年快乐。”秦和有气无力地冲他打了个招呼，就想往屋里走。连轴转了一晚上，现在他的脑子里只剩下“睡觉”两个字，再多一点也是没有了。
　　姜荃却仿佛没看到一般，伸手直接抓住了他的手臂，阻止了他继续缩小自己和床之间的距离。“有发现了。听一下吗？”哟，还会征求自己的意见了？秦和想笑，可嘴角却是一点弧度都勾不起来。勉强抬眼看了看姜荃，看他认真的样子，估计如果不让他说，自己是绝对睡不好的。他可能会一直在旁边，用现在这种眼神盯着自己。
　　在这种注视下，秦和觉得自己一定会做噩梦的。
　　为了自己的睡眠不被打扰，勉强睁着眼，换了拖鞋坐到沙发上，对跟来的姜荃点了点头，“嗯”了一声，算是示意他说出自己的“发现”。
　　秦和的应允对姜荃来说像是某种开关一般。他开口说道：“地球，你们的母星，虽然生态环境优越，物种丰富，资源和气候都是很适宜，但是，这里存在着极其危险的问题。人类应该早做准备离开这里。”
　　秦和虽然困得都有些头痛了，听到他的话还是立马清醒过来。“你说什么？”看着姜荃认真的表情，秦和隐约感觉到这件事的危机性。“说清楚一点吧。”
　　姜荃于是继续道：“你们并不是这颗星球上唯一存在过的智慧生物。但是，其他智慧生物的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各种资料分析都表明，这里，地球，存在着某种机制，每间隔特定时间，就会有一次大的环境改变，杀死十分之九以上的生物，之后重新花费几十万年恢复成这样生机勃勃的样子，为下一次的‘灭绝’做准备。”
　　秦和有些不敢相信：“完了？就这些？”见姜荃点头，他不由得叹了口气。
　　唉，也是，在网络上查到的资料，就算有外星科技的帮助，还能分析出什么未知的结论呢。
　　“这个结论，我们这里连小学生都知道的。恐龙灭绝，冰河时代的终结……也许也包括有智慧生物吧。地球上的生物更换过不知道几轮了。没事的不用担心。毕竟我们能不能延续到地球把人类消灭掉还是回事呢。”
　　说起来，核武器的危险性其实更大一点吧？
　　秦和强打起的精神此刻也消失了，对睡眠的渴望又占领了高地，成了他此刻的第一需求。
　　“可是……你们不为自己和后代担心吗？我可以……”姜荃有些急切，一只手按上了秦和的肩膀。
　　秦和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开始出现细微的不规则了，他真的需要睡觉了：“我们地球自己的事，不用你来操心。”说罢，他拨开了姜荃的手，站起来径直进了卧室，关上了门。
　　姜荃在客厅呆立了许久才回过神来。他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通讯器，寻思良久，咬了咬牙，径直出门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