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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成长 ...

  •   斯蒂文听说他这位御前大人这次又断然拒绝回来的消息,似乎早有预料一般在他的管家室内岿然不动,一丝不苟的擦着他的银器。
      “御前大人不愿意回来,态度非常坚决呢。”
      爱知川站在斯蒂文身旁,望着他手里那些锃亮的银器。
      “无妨,老爷会去藤泽宅邸。”
      神宫寺家现任当家者,镰仓本宅附近的人们只见过一次,是个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
      “老爷早就料定了大小姐不会回来,所以早就做好了准备。”
      这边的发展早有意料,另一边也是尘埃落定。
      “一直回避是会被扣分的。”
      “气势上还是差了点啊。”
      剑道场外两个身影各自抱着胳膊站在场外低声交谈着。其中一人是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另一人是个身形单薄的女子,二人都做学生打扮。
      “刚刚那一击小手被躲过了,面会暴露在对方面前的。”
      “嗯,这两个人的基本功都还要再加强啊。”
      场外穿着剑道铠甲的社员们忽然看见这两个人,便有人喊了一声“是真田君和神宫寺同学”。这两个人虽然都是风纪委员会一员,却极少被目击到作为组合出现,加上这两人几乎就是这个学校里剑道水平的巅峰,因而他们在的方向备受瞩目。
      剑道大赛允许外援,但真田本身是网球社副社长,能来的机会并不多。而神宫寺绫有此等技术,也是就任风纪委员时偶尔被真田发现,一把竹刀逼出来的。
      “噢!他们看过来了。我们是不是该走了,委员长?”
      真田闻言点点头,他二人便一同转身离开了剑道馆。
      关于神宫寺绫,真田知道的是她似乎是个家里超有钱的大小姐,对学校附近价值最高的东西都能做到不屑一顾。作为风纪委员的为人非常可靠,强硬起来不比柳生逊色。
      “那个……你手上的伤好了吧?”
      果然作为真田,把一个女孩子打伤什么的任何时候都很过意不去。
      “啊,早就好了,不过是小伤而已,委员长不要这么紧张也可以的。”神宫寺扬了扬手,袖口处便露出一截黑色腕带。
      “我问的是你手腕上的伤。”
      她闻言猛然一惊。
      “虽然那次把你的手打伤我很抱歉,但是我无意中看到你捂着你的手腕,而不是你手上的伤口。”
      那时她不仅捂着她的手腕,还脸色煞白的紧紧盯着血顺着她的手一滴一滴流下,似乎触发了什么特别糟糕的回忆。
      “啊,这可真是我的重大纰漏。”她偏头望着自己手上的腕带,却并没有打开一般都会出现的话匣子:“不错,这确实是个伤口,但同时……这是我的人生。”
      为了给幸村做那个蛋糕,真田也去了镰仓,确实的感受到了他面前这个和文太一样高的女孩子有个多么强大的家庭,连管家好像都有两个或者更多。
      按照成果来看这家伙不像是被娇生惯养大的,她这一路上想来必然是毫不松懈的吧。既然是毫不松懈的,受个把伤也是正常的。
      “人生啊!”真田感慨道,“不错,伤痕是成长的证明。”
      ——我还活着。
      我还站在这里。
      我还能感受到疼痛,痉挛和窒息,还会从梦魇的静寂中沉沉睡去。
      我也能见到万千星辰在无尽的天幕下沉睡或醒来,银河里穿过浩浩荡荡的羊群,河岸上挤满了没被染上颜色的花。
      ——这是我活在当下的明证,我不能舍弃。
      神宫寺绫答了声是,抬起手来看着自己的护腕,忽自言自语道:
      “这样也好,看一看就不会忘记从前的自己了。”
      她忽然想起从前的真田。那时的真田几乎任何时候都是“副社长真田”,而那场失利之后——或许是升学进入高中以后,他终于摆脱了某些人给他的过于沉重的责任,可以做“真田”了。
      “说起来应该是在你们去U17合宿的时候吧,委员长你终于做回了你自己。不是吗?”
      换句话说,是有人放开他了。
      神宫寺没有明说,然而他很清楚。
      “以前的我,确实是以副社长的名义为前提进行任何考虑的。然而在那个大环境下,学校的界限被打破,大家成为了一个整体,我自然也应该完成身份和立场的转换。我倒是认为我一直都是我自己,不知道你这家伙为什么会这么想。”
      这分明就是在给他开脱,然而说穿了恐怕也没什么意义,不如大家心里清楚就好。
      “是啊,我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神宫寺绫报之一笑,又与真田说了几句话,大家便各自散了。然而“这是我的人生”这句掷地有声的话一直没能从他脑海里消失。
      “总感觉这话充满了勇气啊。”教授说,“将不愿提及的往事称作自己的人生,大约也算是一腔孤勇吧。”
      “背负着过去的失败和耻辱活下去吗,真是令人尊敬的行为啊。”
      “诶,那种东西忘掉不好吗!”
      大家都在各抒己见,只有幸村站在他们中间一言不发眉头紧锁。
      “这句话是一个女生告诉我的,幸村。我认为她大概是为了提醒自己不要重蹈覆辙才选择了这种方式,这非常令人尊敬。”
      一般意义上令人尊敬的人,对待自己的方式总是近乎残忍。
      “大概她也背负着些不想重蹈覆辙的过去吧。”
      他不知道此时幸村在想什么,他并没说这话来自神宫寺绫。然而他忽然觉得幸村一定会给出同样的回答,这就是他的人生。
      “你不是一个人,幸村。无论是战场上还是任何时候,你都不会孤身一人。”
      这是作为真田能够做出的最大程度的努力。清楚的意识到这一点的幸村扭过头去看了他一眼,发现他那顶黑色的帽子一如既往充当着他的面具,看不清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嗯,谢谢你。”
      镰仓的清幽小路上,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正给一个衣着光鲜的男人打伞,两人一同往上走去。
      “镰仓的空气就是好啊,好久没回来看看了。”
      男人做了个深呼吸,抬起头来四处看看那些郁郁葱葱的绿植,和若隐若现的小小房屋。
      “是我久违的亲切感了,我挺喜欢这种感觉的。过一阵子去见我久违的小艾琳,看看她都长大了。她在学校里过的如何?”
      “大小姐的校园生活每天都很充实,日常有爱知川和白泽在身边自是可以请您放心。”那管家不慌不忙的汇报着,“大小姐非常出色的履行着和您的约定,该有的一样也没耽误呢。”
      神宫寺当家之人轻轻一笑,抬起头感受着山风。
      “那可是未来帝国的核心。告诉爱知川和白泽,一定不能放松监管。”
      这位自己亲生女儿总共也没见几面的父亲,言谈间半点温情也无。虽然在神宫寺家议论主人是禁止的,然而这个家的主人深知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因此管家们也都睁一眼闭一眼,不是当面说的就全当没听见。仆人们不止一次私下里议论过比起他这个正牌生身父亲,那位年轻的姑娘甚至更亲近自己的两个管家。
      “非常抱歉,这很明显是非常不当的言论,我会马上处理。”
      绿油油的山墙里时不时冒出一条仅容一人的窄小岔路,“野猪出没”的警示牌明晃晃的扎在那些树丛中间。偶尔能听到风带来的火车汽笛声,离这里不远的山间有列车通过。斯蒂文恭谨的站在斜后方打着伞,恪守不闻不问的个人职业法则。伯爵听了却叹了叹气,干笑了一声:“不必紧张,这话也没说错。其实和那孩子的约定,也是一种补偿了吧!不知道这会不会是我这个爸爸一厢情愿的想法呢……啊,看到紫阳花了。”
      作为植物授粉结果播种的主要形态,斯蒂文发现他的主人似乎被这些花勾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回忆。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藤泽没发生什么奇怪的事吧?”
      “请您放心,府内任何一个可能威胁到大小姐的异性都已经没有了。日常勤杂务人员由爱知川和白泽管理,大小姐并不会见到他们。”
      “那些游手好闲的暴发户们没再来骚扰她了吧?”
      御三家的当家人们共性之一:对暴发户没有任何好感。对于神宫寺义隆则还有一条补充:对因为想当他女婿而对他女儿不利的暴发户没有任何好感。
      “回大人,这种社交辞令如今大小姐已经能应对自如。不过……关于这个方面倒是有些新的情况。”
      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窗外天光中紫阳花蓝色的花球变成一团一团模糊的影子轻轻随风飘动。
      “御前大人,斯蒂文说伯爵大人将会前来看望您。”
      白泽端着一杯锡兰红茶立在披头散发的神宫寺绫身后,银质托盘泛着隐隐微光。
      “随他喜欢。”
      一如既往的冷淡回应,似乎那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待办事项。她从扶手椅里站起身来,摸摸自己肩上散发,随手往身后拢了拢,便扭头往窗前走去。
      窗台上单支的玫瑰花已连花带瓶换了新的,纯白色长颈瓶边散落着上一枝花的几片花瓣。
      “这颜色果然雨天里最好看,一枝也正合适。大了空落落的,小了又胀鼓鼓的。”
      她就这么看了一会儿,忽的把身子一转,略有些自然卷的头发便跟着她这一转轻轻扬了起来。
      “好了,就这样吧,今天我什么也不想干,有找我的就说我休息了。”
      “好的,御前大人。那么,请您好好休息。”
      身后传来双开门轻轻的关门声,神宫寺便立刻回到桌前坐下。她拿起笔想写点什么,又挪了挪胳膊似乎要画点什么,这样挪了半天最终什么也没创作出来,索性笔一放就拿自己胳膊当起了枕头。
      紫阳花。
      蓝色的紫阳花。
      爱知川敲了几次门发现屋里无人答应,便找来白泽请她进去看看——就是管家也只有白泽能自由出入神宫寺绫的房间——白泽抬起手轻轻敲敲门,屋里依旧无人答应。
      “那我进去看看好了。”说着她轻轻拧开门把手,就看见那书桌上趴着个人。
      “会着凉的,现在这个天还不是能大意的时候啊。”
      “是任何时候都不能大意啦”
      白泽从爱知川手里接过小毯子盖在她身上,两人就都一起溜了出去。
      “呀,那孩子真是成长为非常优秀的女孩子了呢。”白泽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抿了一口感慨着,四下里看了看发现爱知川的管家室和那间书房一样,没有一束鲜花。
      “咦,爱知川先生把我给你放的那些花收起来了?”
      他头也不抬的回答道:“会影响注意力,还是不放为好。最近人员改动较大,新来的那些人一定要先观察一下再做决定。”
      “那是自然。”白泽仔细答应着。
      “说起来白泽君你还留着那件白色的围裙啊。”爱知川忽然从银器里抬起头望了望面前这个穿着燕尾服的干练女子,想起她窗前晾着的那件不太干净的旧围裙。
      “是啊,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舍不得扔呢。说来惭愧有一次被御前大人看到了,我还以为她会让我马上扔掉,结果那孩子还拿着看了看,说我留着也没关系呢。当时啊,她一声也不吭只是拿手一遍遍摸着曾经沾有血渍的地方,脸上的表情意外的很平静。”
      爱知川坐在白泽对面低头擦拭着一只锃光瓦亮的银盘,一言不发的听她说着。一时间银器皿擦完,便又去取了些银餐具接着擦。
      “明明还是个孩子,内心已经有这么强大了,这是好还是不好呢?”
      白泽望着爱知川手里明晃晃的银餐刀喃喃自语,一只手握上了自己的另一只手腕。
      “强大的内心能给她最强的自我保护,让她在那些不怀好意真假难辨的目光里穿梭自如。这样说来,虽然踩着鲜血的成长残酷异常,但也让那孩子适应了她所在的环境呢,这么说的话或许就是好的吧。”
      或许这只是给自己找的一个自认为合理的借口,主人们的事他们无权过问。然而生而为人,总有些东西是无论如何都很容易关心的。
      “对了!那件事是真的?御前大人居然允许神宫寺宅邸之外的人那么近还那么长时间?”
      爱知川看了一眼窗外的紫阳花:“是的,是那蒙樱川大人另眼相看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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