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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江山难换 青青子衿(上) ...

  •   “徐青?你怎么了?”沈奕停下手上的笔,挑眉看向坐在一旁发呆的人。

      “啊?没什么……”徐青猛地回过神来,摇首道。

      “你最近老心不在焉的,说说看,发生了什么?”

      “奕王爷,你真是越来越啰嗦了,快赶上邻街卖桂花糕的赵奶奶了。”坐着的少年拿起桌上的糕点,翘起二郎腿一边吃着一边调笑,很是顽劣的样子。

      “徐青…你现在是我最亲,最信任的人。在我这,没有谁能如你这般。我不希望你有事瞒着我,很多事情我们可以一起面对。”沈奕提着笔站在书案前,神色认真,窗边洒落进屋里的艳阳光,把他的眼睛照得透亮。

      徐青看着那双收纳了光,像琉璃似的眸子,心中一跳,放下嘴边的糕点,轻声应他:“好。”

      沈奕是沧澜皇帝的三儿子,因为其母妃赵氏一族的庞大势力,比起其他皇子,他未到成年,十岁就被赐了名,封了王,在宫外有了自己的王爷府。

      徐家,本朝颇负盛名的武将世家。徐大将军的二夫人,也就是徐青的母亲,未出阁前,曾是沈奕母亲赵贵妃的闺中密友。

      徐青的母亲林氏体弱多病,去的早,走之前特意寻着了机会把年纪尚小的徐青托付给了赵家。

      正巧六岁的小王爷沈奕缺了个伴读,赵贵妃便让徐青顶了去。

      沈奕比徐青大了整一岁零一个月,很是照顾这个小玩伴。两人从小干什么事都基本在一块,形影不离,关系比亲兄弟还要亲上几分。

      这年十月,银桂正醇香的时候,徐青满十五周岁了。

      “今日是你的生辰,你想如何过?”沈奕一大早就把徐青从被窝里挖里出来。

      “奕王爷,你能让小的好好睡一觉,体验一下睡到日上三竿的感觉吗?小的感激不尽了。”

      徐青心里实在气,平常每日都要早起练功做早读,好不容易赶上自己生辰,师傅和先生给批了一天假。想着总算能偷个闲,感受一下睡到自然醒的美妙滋味,却硬是被沈奕扰得不得清净。

      要不是实在是困得不行,徐青才不管他什么奕王爷呢,他一定把沈奕揍得遍地开花。但是没办法,他现在就是连生气都提不起劲来,懒懒地耷着眼皮不想思考,所以也不想回答问题。

      “别这样,先把长寿面吃了,我带你去个好地方。”沈奕看徐青捧着脸坐在饭桌前打盹儿的样子,一边把桌上的面推到他面前,一边心里暗自觉得好笑。

      想起上个月沈奕过十六周岁生辰的时候,宫里给操办了很大排场的宴会。那天,先生们也给他和徐青批了假。

      不过沈奕实在不喜欢进宫里去,一来宫里太约束,真不如他的奕王府来得逍遥自在。

      二来,虽说他也很想进宫看看父皇和母妃他们,但去年十五岁生辰的宴会上,长辈们已经蠢蠢欲动打算给他安排婚事了!

      沈奕想到就觉得头疼,那么多莺莺燕燕不说话时看着倒还赏心悦目,一旦开口就七嘴八舌叽叽喳喳,他是真的难以应对。所以他决定,干脆就把生辰这天睡过去,赖掉宴会。

      府里的下人都深谙奕小王爷的脾气,平常看起来温柔似水,实则说一不二,还睚眦必报,实在不算什么好招惹的性格。于是没人敢去打扰小王爷的美梦。

      可徐青这小混蛋可不怕,一大早拿着一大捧新开的桂花跑到他房里,撒了他一脑袋闹得他装不了睡,只能爬起来乖乖随徐青入宫了。

      我生辰睡不了,你也不准睡,是好兄弟就一起走。沈奕在心里小小嘚瑟了一把。

      “面的味道如何?好吃吗?”沈奕看徐青一声不吭默默吃着面忍不住开口问他。

      “嗯…和平常赵妈做得味道有点不一样。新来了厨子?”徐青吸溜了一口面,说话有些含糊不清:“挺不错的。”

      “是南边的做法。”沈奕轻笑一声:“我特地去风花雪月那里的厨子请教的。”

      徐青筷子一顿,心下一时间不知什么滋味:“…沈奕,谢谢你。”

      徐青的生母林氏本是南方到北方来做生意的商贾家小姐。自古钱权相随,官商勾结是传统,当年徐青外祖一家生意做得很红火。

      不知在哪个席间,林大小姐就和徐大将军看对眼了,甘愿嫁入深似海的官将之家,委身做妾也在所不惜。生下徐青后的林氏,身体每况愈下,托孤后没多久就去世了。

      “你喜欢就好。听你说过,小时候你生辰,你母亲总会亲手给你做一碗长寿面。”沈奕顿了顿,语调变得松快了些:“想来,你来我府里满十年了,做哥哥的也该给你做一碗面。好让你娘亲知道,哥哥我可没亏待小青儿你!”

      “沈奕,有没有人说过……”

      “什么?”

      “奕王爷,脸皮厚,赛城门,不掉灰,还反光。”

      沈奕摸摸鼻子:“就你一个人敢这么说好嘛!”

      吃完面,沈奕带着徐青出府,依旧不走正门,直接在邻近桂花街的一侧翻墙而出。徐青虽说是将军府的庶子,但加上沈奕伴读的身份,这份量可就足够大了,总有些不长眼的要巴结,还是离远些好。

      一路闲逛,沿路买了些糕果点心,走到了南城门。

      “徐青,出城。”

      “这…不好吧,就我们两个人,没问题吗?”

      怎么说,沈奕大小也是个王爷,是皇上的亲儿子,更是赵贵妃心尖的宝贝疙瘩。徐青觉着,要不然还是别跑太远了,不太安全。

      “今儿,谁要是真那么不长眼撞上来,我就让他彻底断了根。”沈奕左手拎着东西,右手边长臂一伸把徐青捞过来:“你十五岁生辰呢,我带你好好玩玩。别想太多,不然累得很。”

      徐青被他揽着肩膀,看见他意气风发的样子,心里只觉得暖洋洋的,但嘴上还是不饶过某人:“沈小爷,得了吧你,连我都打不过,还敢那么凶?早晚被揍!”

      “哈哈哈哈哈,走吧走吧!真是的,好好一个少年郎,牙尖嘴利的,母老虎都怕你,以后怎么娶媳妇?”

      “娶谁?对啊!前两日宫里还给你下了帖子,让你见易安郡主呢,那可是京城第一大美人……”

      “打住,打住。易安那个臭丫头还欠我一百两银子呢,她躲我都来不及!怎么肯见我?”

      两个少年一路插科打诨,笑得眉眼弯弯的样子,配着城郊开朗的秋景,别样的好看动人。

      身侧是金黄的麦浪,不少人在地里忙活着收割,不远处是一座山。山不太高,但那层层叠叠交错的红色黄色秋叶像最精美绝伦的绸缎铺在眼前,在青蓝色的天空下整座山显得灵气逼人。

      沈奕让徐青跟着自己走,徐青自是没多想的,多年来的默契和信任,早让他习惯了这样漫无目的的跟随。

      沈奕领着他来到山下,他看见一条灰色的石阶在满地的落叶里蜿蜒而上,行至山间的白云深处。

      他们拾阶而上,步履散漫,时而撞上一两个扛着锄头或者拎着镰刀的农忙之人,时而有半大孩子从身边打闹而过,倒是热闹,却也冷清,因为没人来打扰这两个散步的小公子。

      此处离京都不远,又是块富饶之地,对于这样衣着气质上佳的陌生人,这里的人倒是见怪不怪。因为有很多外来的生意人,很喜欢借住在城郊。还有不少城里的达官贵人,无事也爱来此处散心。

      “怎么样?这里有意思不吗?”走到一个庄子面前,沈奕停下来回头问跟在他后面的人,语气欢快。

      “嗯,风景不错。”

      “喏,这个给你。”沈奕从怀里掏出一个小东西。

      徐青接过来:“这个是?你的私印?”

      沈奕有一枚私印,这私印有很大的用处,是他身份的证明,可以调动很多资源力量。

      “不是我的,你再仔细看看。”

      “…徐青?不是!这?这是给我的私印?”徐青愣了愣,睁大了眼睛看向沈奕,震惊之余只觉得欢喜。

      毕竟他也大了,不说未来朝廷可能需要他做事,就算是只待在沈奕身边,也是需要一个自己的身份证明便于行事。

      想到这层,徐青又忍不住笑了:“挺好的。做得和你那个很像,也省事,不用我自己去做一个了,这个很好。”

      “小的多谢奕王爷!”十五岁的少年,笑得欠欠的样子勾得人手痒,也心痒。

      沈奕看他把那一小枚章子捧在手里,仔细端详的样子,实在是没憋住笑了出声:“徐青,没出息的,才一个私印就高兴成这样?”

      “我高兴!怎么不高兴?很难得奕王爷那么认真送我生辰礼物!”徐青乐呵呵地把东西放进怀里。

      沈奕终是没耐住手痒,伸手掐了一下徐青的脸:“小没良心的,这些年送你的好东西还少?早上还吃了我的面,俗话说吃人嘴软,我怎么就没看出来?”

      “嘿嘿,嘴软哪里是能看出来的?我们奕王爷宅心仁厚,大方慷慨,潇洒倜傥,是京城一等一的富贵公子……”徐青笑得一脸乖巧的样,讨好的词甩得毫无负担。

      沈奕挑眉,看着嘴皮子贼溜的某位,这么多年了,哪里会不知道这家伙的德性。

      但面上总还是带了些无奈:“行,就你能扯。吹起来,都不怕树倒。”

      徐青住了嘴,默默地想。要是这奕小王爷,说话没那么欠揍就好了,他定能再多欢喜上三分。

      可年少意气轻狂,这份欠揍,哪个男孩子不曾有?只是,徐青不自知罢了。

      沈奕上前敲了庄子的大门。

      “公子,您来啦。”一个老伯打开了门,看见沈奕毕恭毕敬地行了礼,把他和徐青迎进了庄子。

      庄子很大,有很大一块场子正晾晒着新下地的麦子,一众女人领着孩子们看着。女人们在檐下做针线活,孩子们在场上拿着赶麻雀的小棍子一边瞎胡闹,一边漫不经心赶赶飞来的鸟儿。

      徐青知道沈奕在城郊有产业,但没想到是这份产业里还包括了这么大一个庄子,而且还管理得不错。不得不说,这一辈里沈奕确实出挑。少不了嫉恨的人,也不怪那么多人想让他消失了。

      “徐青,把你的私印给老李。”沈奕示意他。

      徐青有点疑惑,但听话地把怀里还没捂热的私印拿出来,给了开门的老伯。

      “记下了,除了奕公子,以后庄子也会听命于徐公子的安排和调遣。”老伯看完私印,便恭敬地将其还给了徐青。

      徐青心下大惊,看向沈奕,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这是什么意思?徐青想不到,更不敢想,只是私下握紧了拳头。

      “今儿除了轮到守岗看家的几位,大队人都去地里收麦子了。这几年收成好,加上奕公子庇佑,大伙把庄子经营得很好。粮仓很满,后山的草场马儿牛羊也养得极好。奕公子近一年没来了,庄子上的小孩儿下了学可没少念叨你…”李管事在前面带路,嘴里絮絮叨叨就没停下来过。

      “奕公子,徐公子先在前厅歇一会儿吧。那院子虽说日常洒扫,但也许久没住人了,有些东西需要添置,老奴已经安排人去收拾了。”

      “嗯。我和徐青今晚会在这住一晚,明日再回城。你下去安排吧。还有,让孩子们来前厅拿果子。等会,我还要带徐青去后山瞧瞧。”沈奕说完,摆了摆手让李管事下去了。

      “沈奕,我不会管庄子。你叫我做个护卫和伴读成,但终归我没那个能力。私印我很喜欢,但如果这枚印子份量那么重,我受不起。”李管事一走,厅里只剩他们二人,徐青才敢说心里话。说着,他把攥在手里的私印递到了沈奕面前。

      沈奕看了他良久,没出声,只自顾自把手上的糕点放在桌上。

      “小奕哥哥!小奕哥哥!”

      还没见到人,倒是脆生生此起彼伏的童声先进了屋,打破了沉默。

      跑来了一群小萝卜头,隔得大老远就喊了起来。七八岁年纪比较大的孩子跑在前面,三四岁的个子跟在后面,也捣腾着小短腿往这里赶。

      其中有个小姑娘,年纪最小,顶多三岁的样子,正是惹人疼的时候。走路不太稳,在大伙后面跟着,急得都摔了一跤,却没哭,麻溜地爬起来继续跑。

      沈奕走过去,径直把那个小丫头抱了起来:“摔疼了吗?”

      小丫头许是第一次接触到这样的关心,有些怯懦,但还是乖巧地摇了摇头。

      “小奕哥哥,她叫小清,是我们庄子上最小的。前一次你来,她还不会走路呢!”孩子们都围着沈奕,里面有个年纪较大的小男孩说。

      “哦?是小清啊。”沈奕抱着小姑娘,眼睛看的却是徐青,语带笑意:“小清,很勇敢,很乖。那小奕哥哥把最大的一块桂花糕送给小清好不好?”

      这话里话外的调侃之意,徐青怎么可能听不出来。但言语上从来不肯吃亏的徐青,不知道为何没敢接话,只觉得脸上心里都臊得慌。

      不过天真烂漫的孩子们没想那么多,倒是一个赛一个伶俐可爱。徐青帮着沈奕把糕点果子分下去,乱糟糟的心情也在这些小朋友的童言童语里被安抚了不少。

      看着面前一个个笑得那么开心的孩子,徐青第一次知道,沈奕还有这样一面啊。

      温柔仿佛有了实质,全落在他面前的沈奕身上,一时间让徐青有些挪不开眼。

      午后,他们去了后山。那里正好是个山坳,奇特的地理造成谷底湿润温暖,很适合牧草的生长。沈奕让庄子里的人在这里养了些牛羊马儿,颇有些世外桃源之感。

      沈奕让人牵了两匹马过来,一黑一棕,都养得上好。沈奕骑棕马,徐青骑黑马,散散漫漫得游荡了大半个山谷。沈奕一路给徐青介绍这个庄子的情况,徐青只认真听着没敢多说。

      徐青心里知道,沈奕是对他极好的,他把他看得很重。可,徐青又何尝不是呢?

      尽管他们亲如兄弟,还没少亲密无间地胡天胡地,但毕竟尊卑有别。徐青虽面上未表露过什么,但做事思量的都是以沈奕为先,沈奕为重。

      沧澜国重礼仪,国中男孩十五岁的时候,要长辈取字,供亲族呼唤。可徐青的字却是沈奕给定下的。皇上给沈奕定的字是子琛。一年后,徐青要定字,沈奕说:“我给你定好了,向我父皇求的字,唤你子衿。”

      徐青心里无比触动,这子琛和子衿听着真的很像兄弟名,确实很欢喜,但心里常觉得受不起。他只不过是朝臣庶子,原本不该出现在皇子面前的。纵然少年狂妄,如何地不在乎,总有东西横在那里。徐青是傲,但一直傲得小心翼翼。

      好在,这庄子不是被沈奕囫囵的整个送给了徐青。只不过是资源调动罢了,反正以后为他做事,早晚可能要用上的。徐青坐在院里的台阶上,玩着手里的私印,心里挣扎了一番,还是把它收好放了起来。

      下午骑了马,闹了一身汗。沈奕和他回到庄上就找人抬水沐浴了,徐青先洗好了,坐在院里等某个慢腾腾的王爷出来一起吃饭。

      沈奕从浴房走出来,入眼的就是融融月色下,那人着一身长袖中衣坐在青石板上,正颔首专注地看着天上的星月。

      月色向来撩人,更别提晴朗秋夜的月了。眼见那位青丝未束,少年的侧颜轮廓隽秀但明显又勾勒出一些清晰的男人气息。沈奕看着徐青月光照得白皙的修长脖颈,心里有了些荒唐的想法。

      正混乱间,听到徐青叫他的声音:“奕王爷啊,你再不出来菜都要放凉了!”沈奕只能摇了摇头,强行按下纷乱的思绪走过去拉起地上的人:“徐青,刚洗完澡就坐地上会着凉的。走,吃饭。”

      “怎么样,这个桂花酒不错吧?庄子上的杜师傅是酿酒的一把好手。正好喝点暖暖身子,省得过个生辰还着了凉气生病。不过不能多喝,这个后劲大。”沈奕拿起桌上的酒壶给徐青斟了杯酒。

      “放心,我身体好得很,耐操!”徐青笑起来,两排小白牙亮晶晶的,嘚瑟可爱得很。

      “咳咳……哪里学的话?什么意思叫耐操?”沈奕喝酒从来没那么狼狈过,呛口水也就算了,这酒呛进嗓子眼了是真的难受。

      徐青看他被呛到,一边笑一边给他顺背:“边军营的石将军说的,是他老家话。耐操就是精干,用得久的意思。唉,你说你喝不了就别喝嘛,都呛成这样了。”

      沈奕觉得这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好像更奇怪了。沈奕整个脸都红了,也不知道是被呛的还是被自己的误解羞的。

      这酒厉害了,小王爷从脖子到脸甚至连耳朵尖都红了,徐青忍不住腹诽,沈奕这是要熟了?

      这一餐吃得不算久,倒是嬉笑间,两个少年郎,酒都没少喝。

      沈奕除了开头被呛到之外,缓过来之后酒量自是比那位好上许多的。看着身边的人喝得脸蛋红红的,醉眼迷离,还笑得憨憨地回应他的样子,心里就像被狠抓了一把。

      平常见徐青笑得好看,心里只是像被小猫轻轻挠了挠一样的痒。可此时此景好像完全不一样了,这酒上头得好像比平时快。

      看着徐青一张一合的水润嘴唇,沈奕只觉得嘴里无味极了。他很清楚自己想做什么,想约束,但酒壮怂人胆绝对是真理。

      他伸手揽过徐青,吻住了他。沈奕知道,醉酒是不曾醉的,要醉怕也是醉了这秋月夜里。

  • 作者有话要说: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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