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为烛快穿》天际去

67、第 67 章

　　墨守白的本事配不配得上这一箱钞票尚是一件不明确的事，然而在这一刻，已经有人先于她们出声议论前就察觉到了她们的行踪。

　　“有人来了。”

　　在将饭菜端上桌时，邬弘正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墨守白怔了怔，不动用术法的情况下，他并没有听到任何有人来访的动静。

　　但师弟这人，虽然在道学上毫无天赋，以致于苦学多年都没得到协会认证的降妖师资格，却罕见地有着耳聪目明的天生技能，哪怕不用任何功法也能听出远距离的动静。

　　既然是师弟说的有人来了，那必然是准确的。

　　邬弘正还在侧耳听着，一会儿又补充道，“是两个人，脚步很轻，应该都是女性，她们已经走到半山腰了。等等，她们开始说话了，咦——”

　　“怎么了？”墨守白诧异地看了自己师弟一眼，他陡然露出这么惊奇的表情，以致于让墨守白不得不怀疑他是否是意外偷听到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譬如说，那两个人不是想来上山请求帮忙的，而是打算来砸场子的。

　　以往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发生过，尤其是在师傅刚死的那段时间，总有其它降妖师不满墨守白身为年轻一代降妖第一人的称号，动不动上门来踢馆子。

　　以往这些事墨守白都能应付，可十来天前的大年初一，他才刚帮忙赵家处理了柳树妖，精力大减，如今实在没精力应付那些来挑事的同行。

　　他正琢磨着该怎么处理这件麻烦事呢，却见师弟已在偷听后不自觉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同时满脸憨笑道，“嘿嘿，那个年轻的女孩子说话声音还挺好听的欸。”

　　墨守白：……

　　“好听你个头啊！”墨守白毫不犹豫地给了自己傻憨的师弟一记爆栗，“有事就说事。”别搞得紧张兮兮像是仇人来踢馆一样，

　　邬弘正这才终于恢复了正形，继续将自己偷听到的话为师兄现场转播起来。

　　他一边转述着，一边不自觉地想到，那年轻女孩子不仅声音好听，为了不让母亲受累还宁愿自己光脚爬山，人还怪好的嘞。

　　抱着这样的想法，邬弘正在面对终于到来的常念的态度倒是热切了许多。

　　常念不知道他的想法，反倒因为他过分殷勤的而升起了些琢磨，心想真正的得道高人身边哪里会有这样鞍前马后不停殷勤伺候的人。眼下这身边人尚且是如此不入流的模样，那所谓的墨道长还能是真的靠谱吗？

　　她心里不由得怀疑起来，同时越发细致地打量起面前的人。

　　略有些松垮的道髻，懒懒散散地斜依在身后那红漆斑驳的木椅上，神色也是恹恹的，不过是谈话的这短短一会儿的功夫，他已打了好几个哈欠。

　　总之，这是个看上去就十分疲倦懒散的人物。

　　——哪里有半点得道高人的样子嘛！

　　这样的人，真的有能力处理那个被无数降妖师都认为棘手的妖怪吗？

　　常念心里泛起了嘀咕。

　　与满腹怀疑的女儿不同，汪芹则是早就从相熟的赵家那里听说了墨守白的本事是一等一的，因此倒是对他年轻的面貌毫不怀疑。

　　不过毕竟是有求于人，她不得不将自己的语气和缓了许多，并尽量挑选合适的时机向面前道士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狐狸精？”

　　“是。”汪芹点头道，又补充，“那狐狸精厉害着呢，不仅勾得我丈夫和两个儿子乱了纲常，而且连我们请了那么多降妖师都束手无策，这才特意来请墨道长您来帮忙。听赵家的人说您是降妖师年轻一代的第一人，想来是肯定有办法对付的。”

　　她说着，脸上已带了奉承讨好的笑。

　　墨守白并不因她的奉承话语而有任何神色的改变，他仍旧是那副仿佛没筋骨般懒洋洋蜷缩在木椅上的样子，说出的话却是毫不留情的，

　　“你既然已经从赵家那里听说了我的本事，难道就不曾知道我已在初一帮他们捉过一次妖了吗？我的规矩就是一年只捉一次妖，不可能为了你们破例的。两位，请回吧。”

　　他说着，竟已是径直打算送客了。

　　常念顿时慌张起来，她不相信这个年轻道士的本事，可毕竟辛苦上山一趟，哪儿能什么也没办成就铩羽而归呢。

　　她匆忙地站出来阻止，喊道，“墨道长，只要你成功帮助我们除妖，常家一定会将丰厚的报酬奉上的。”

　　她说着便已迅速打开那随身携带的箱子，一沓又一沓的大额钞票顿时显露出来，映照得整个室内都仿佛升起了一团绯红的云霞。

　　然而墨守白只不过是淡淡瞥了一眼，便又极冷漠地将眼神收回了。

　　又来了，又是这样。墨守白的心里写满了不耐烦。

　　他由于天生魂魄残缺的原因，除了嗜睡之外，做任何事情也常常觉得精力不足，甚至在每次捉完妖的之后几天会在吃饭时都提不起任何力气，常常只能靠喝白粥撑过——这也是他一年只捉一次妖的规矩的由来。

　　但他的名气实在太大，是以即便定下了一年只捉一次妖的规矩，也常常会有些不守规矩的富人，自以为是地带了许多钱财上山，以为借此就可以诱使他打破规矩成功下山。

　　方法可不可行先另当别论，总之，挺折腾人的。

　　尤其是对于他这样天生精力匮乏以致于每一分精力都要掰成两半来用的人而言，就更是一件折磨人的事情了。

　　他冷了脸。

　　常念怎么也没想到墨守白一开口就是拒绝的话。怎么会，那么多的钱财，他难道不心动吗？

　　母亲正在一旁抱怨她，“真是的。都说了人家是有本事的能人，我们的态度就应该好一点儿，怎么能直接就用钱财这种俗气东西……”

　　听到这话的常念忍不住皱了下眉。无论发生什么事，母亲总是第一反应便是责怪自己，第二反应便是责怪身为女儿的她。

　　撞破父兄的丑闻时是如此，现在寻找捉妖师碰壁也是如此。

　　常念不耐烦听母亲说这些，但转念看到母亲被焦急填满的脸庞，终究又生出了些不忍心来。

　　她试图安慰着，“或许还有别的办法。”

　　她说着，同时已将目光瞥向了正望着那一箱钞票发呆的邬弘正。或许，倒可以从这个贪财的小道士身上下手……

　　****

　　“你希望我同意？”

　　墨守白问，同时心里泛起一阵疑惑。师弟是清楚他匮乏的精力的，也一向能体谅他一年只捉一次妖的规矩，这次怎么会突然要求他答应下来。除非，

　　“我们没钱了？”他问师弟，语气却是肯定的。

　　邬守正迟疑两秒，终究尴尬地点了点头，解释道，“之前为了重修道观，把这几年攒下的钱都花完了。”

　　“我初一那天不是替赵家捉了妖吗，他们给出的百万报酬应该已经到卡上了吧？”

　　“报酬当天就到了卡上。但一收到之后就立刻拿去给施工队结算尾款去了，刚好把剩下的欠款全部结清，但卡上的钱也……”

　　“一分不剩了？”

　　“倒也不是，”邬弘正极力地为自己填补着，“还是有剩下十来块的。”

　　墨守白：……这和一分不剩有很大区别吗？

　　他有心想吐槽几句，然而一对上师弟满含愧疚的神情，却又怎么也说不出话来了。算了，师弟也是为了修缮道观而已。

　　可上一次捉妖至今也不过短短几日，他的精力实际并没有恢复多少。若是再次施法捉妖，那对他的身体状况无疑是个极大的挑战。

　　邬弘正同样想到这一点，他的眼里浮现出自责，“都怪我，早知道和施工队结算尾款的时候就先扣留一点下来的，或许还能有钱撑到明年。”

　　“那没什么，”墨守白平静地，“都过年了，是时候该结清尾款让工人过个富裕年的。”

　　只是一回想起米缸里所剩不多的存粮，再联系到师弟刚才所说的仅剩十来块的存款，赚钱顿时成了一件无比紧迫的事。

　　又要拼命干活挣钱了，墨守白不由得头疼起来。

　　充塞在邬弘正心中的却是满满的内疚，只恨自己资质愚笨修炼了那么多年都没得到协会认证的降妖师资格，以致于只能让本就身体虚弱的师兄为了挣点吃饭钱来回奔波。

　　他心里怀着愧疚，却又在灵光一闪间忽然想到，虽然他没有降妖资格不能通过除妖来挣钱，但他可以干点别的啊，比如说在山上采点野货来买之类的，多少也能挣点买米钱。

　　他想到就干，立刻跑回院中拎起了竹篓镰刀就打算开始行动。然而，不过是一晃眼间，他忽然注意到院中稀松的泥土——那是他之前挖竹笋时留下的，挖了一半后没挖了，可如今土还在，那株冬笋又去了哪里？

　　不是吧？难道这冬笋还能成精跑了？

　　他满腹疑惑，手上却已是动作利落地刨开了那堆泥土打算一摊究竟。但，等等，他看见了什么?

　　一棵边瑟瑟发抖边匆忙逃窜的冬笋！

　　不，不是冬笋，是妖！

　　邬弘正猛地反应过来，手中却已下意识地举起了唯一的武器镰刀。自从师傅被妖怪杀死之后，杀妖为师傅报仇便成了他心底唯一的渴望。

　　也因此，即便面前的笋妖挣扎得多么痛苦，他也绝不会对妖有任何的留情。

　　可，望着手里的镰刀，他忽又改变了主意。

　　或许，不该让一只妖死得那么干脆的。

　　他掏出身上那个用了多年的老人机，用右手熟练地拨通了一个号码。

　　而左手上，那柄仍旧被他紧握着的镰刀，则是像极了师傅死时的那天的月亮，弯，且又透着血腥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