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为烛快穿》天际去

46、第 46 章

　　书房内，穿着明黄袍子的皇帝终于将最后一笔添入了画。他左看又看，越看越觉十分满意。就在这时，门哐当一声，一阵诱人的香风，伴着一个艳丽无比的美人一齐闯了进来。

　　皇帝段崇似乎早已预料到了她的到来，双手一张，便打算将遍体生香的美人揽入怀中。

　　美人却破天荒地并不配合，她绕过了段崇伸出的双手，只“扑通”往地上一跪，声音泫然若泣，“皇上，臣妾恳求你为鸿儿做主……”

　　来人正是三皇子段鸿的生母，郦妃。她是商贾之女，凭借秀丽无匹的美貌才入了宫，一跃成为人上人。吃了一次美貌带来的红利后，她对容貌的痴迷愈深，早些年前便开始涂抹、服用了不少据说对美容有用的药膏，却也因此损伤了身体，历尽千辛也只生下了段鸿这个唯一的儿子。

　　对于唯一的儿子段鸿的死，郦妃悲痛万分。

　　但同时，莫名地无法打开的斗兽场前后门、混乱的野兽们都露出的只有在被药物控制下才会出现的银灰眼珠、以及斗兽场内明明一直存放却偏偏在混乱当天没了踪影的可供逃跑的云梯，却又都十分明白地彰显着这就是一场蓄意的谋杀。

　　不仅害死了三皇子和十四皇子，更有皇后一派中几位衷心耿耿的大臣、民间最受拥护的大皇子身边的两名贴身随从、被术士夸赞有帝王之相的九皇子身边最受重视的谋士以及其它官吏平民若干。

　　死了这么多人，幕后指使究竟是为了什么？

　　就在众人纷纷猜测着幕后人是否有着更大的图谋时，两天前，斗兽场混乱的真相却忽然有了眉目。负责调查的官吏搜寻了许久，终于找出了斗兽场混乱那天故意将门锁住了的人。一番严刑拷问后，对方说出了背后指使——是朝上一名略有些权势的姓杨的官员。

　　逮捕后，那名姓杨的官员说出了真相。原来他早就与皇后一派有诸多嫌隙，又在宫宴上被智力有问题的太子无意间言语羞辱，且目睹对方调戏自己的挚爱发妻，于是才忍无可忍，故意设了这场局想要利用混乱的兽群害死太子及皇后一派中与他有嫌隙的几位官员。

　　至于三皇子、十四皇子及其它人的死，他则表示纯属偶然，称没想到两位皇子也会突然出现观看比赛。

　　经过核实，证明了这名官员说的似乎确实就是事实。他很快被砍了头抄了家。

　　郦妃却仍对这个结果愤愤不平，她声音娇滴滴地，语气说不清是哭泣还是撒娇，“皇上明明知道，这场祸乱是由太子的言行不当酿成，为什么却不对他多加惩罚？只是将太子关个一月禁闭便草草了事，难道鸿儿的死就如此不值当引人注视吗？皇上又岂会不知，臣妾只有鸿儿这一个儿子，现今他去世了，间接害死他的人却在宫内好好的，又叫臣妾在后宫以后如何自处呢?”

　　皇帝段崇将她轻搂着，安慰道，“朕岂会不知爱妃内心难过，鸿儿虽是朕第三个儿子，但他本性纯善，对朕又有濡慕之情，朕又怎么可能不对他的死心生悲痛呢？只是，这事本就是那臣子意欲报复的谋划，太子虽是诱因但不是主使。且，皇后一家又对我有推举之恩……”

　　段崇所说的推举之恩是确实存在的。

　　几十年前，先帝尚且在位，诸位皇子为了登上皇位争相拉拢朝中大臣。段崇是先皇和青楼女子一夜风流后的产物，并不受重视。直到后来，周家女儿看中了他并嫁给他为妻，依托周家的势力，他这才终于有机会在诸位朝臣面前露了面。

　　没过几年，宫内为争夺皇位爆发巫蛊之祸，皇子们死伤大半，段崇成为先帝还活着的唯一儿子，侥幸借此登上了皇位。但他毫无势力，刚坐上皇位便被虎视眈眈的宗亲试图谋反于宫内。好在他娶了个极为有用的妻子，有着皇后充当幕僚，再凭借皇后亲哥的将军威风和皇后父亲的大儒名声，他才终于彻底坐稳了皇位。

　　因此，说皇后一家对他有推举之恩当然毫不为过。

　　郦妃听后却是心里一阵冷笑。说什么碍于推举之恩不想对太子下重罚，但实际上，不过是因为皇后父亲是治世大儒，在文官中几乎是一呼百应；皇后亲哥又是当世有名的沙场将军周启，手握数万兵力。

　　狗皇帝碍于皇后一家势大，不敢得罪，要不然也不会让个智障当了太子。

　　郦妃本来早对这些心知肚明，可，如今鸿儿死了。鸿儿既是她的儿子，又难道不是皇帝的儿子了吗？她只不过希望皇帝尽好做父亲的责任，最后一次为了鸿儿，将作为罪魁祸首的太子严加处置一番。

　　可偏偏连这一点小事，狗皇帝都因为惧怕皇后背后的势力不肯。

　　既然如此，那便让她自己来！

　　左不过皇后那大儒父亲已经七十来岁，又生了病，估计再没几年可活，想来没什么值得多害怕的。更何况，她还是富商家庭的独女，家里有的是钱。她就不信了，在钱的驱使下，还喊不动几名官员帮她“顺便”为难下太子吗？

　　郦妃心里下定了决心，带着满腔决然走了。

　　然而，才没过多久，姿态娴淑的德妃便又提着食盒走了进来。她的儿子十四皇子同郦妃的儿子三皇子一样在斗兽场被野兽袭击死去。

　　但她又远比同样丧子的郦妃要幸运些。十四皇子并不是德妃唯一的孩子，除十四皇子皇子外，她还育有一儿两女。死去的十四皇子是她生下的第三个孩子，可因为性格太过叛逆、不服管教，也成了她最不喜欢的那个孩子。

　　对于这个儿子的死，德妃作为生母确实是有一些难过的，可想到这儿子之所以会死，也是因为瞒了她偷溜出皇宫导致的，便又对这儿子同情不起来，总觉得是不服管教活该导致的恶果。与之相比，她还是更喜欢九皇子——那是她生下的第一个儿子，同时也是最乖顺最愿意听她管教的。

　　更何况，死人哪里能和活人争？丧子的消息仅仅使她心底泛起了几瞬的涟漪，包含着太子过错的真相却在她心湖里投入了沉重的巨石。她迅速思索着，是否能够更好地利用这个儿子的死，来为另一个儿子更可能地登上皇位而铺路呢？

　　心里有着思量，德妃对待皇上不由得更加谨慎，好在皇帝似乎很满意她这副即便丧子也从不大吵大闹的性格，不仅夸赞她温婉贤淑，还在说完惯例的“推举之恩”言论后，仿佛是真情流露般地说了句，“太子这事确实做得不对。他是一国的太子，本该是机智无比言行有度的，偏偏他的脑子又烧成了那样，有的时候难免会做出些糊涂事来。”

　　太子在五岁时，又被年长他几岁的二皇子带出去游玩，并被故意推下水发了高烧。先天体弱加救治不及时，导致太子烧成了智障，智力从此停在五岁。

　　“偶尔，我也会想，他是否真的适合太子这个位置？可皇后他们，哎……”

　　皇上似乎是无意地说着，伴着他的话语，一抹算计已经爬上了德妃心头。

　　不过，要完成这抹算计，或许还需要借助同样丧子的郦妃。

　　娴淑的德妃看似体贴地告退了，皇帝段崇仿佛什么也不知，他重又看向之前的那副画。画已经绘好了，却还差一个名字。他提笔，缓缓在画纸上题下了这副画的名字——

　　拨云见日。

　　对于皇后而言，面前的天色却是风雨欲来。

　　她喊了嬷嬷去把窗户关上，自己却又忍不住再一次看向了身旁的儿子。并不算昏暗的房间内，美貌的太子仍旧拿着她给的绘本在认真的看。因为儿子的智商只停留在五岁，她常常借这种方式来使他多看些书、多认些字。

　　“这个字我记得，母后上次教过我，是读“鸿”对不对？”太子兴致勃勃地提问。

　　“对，确实是读鸿，我们隅儿真聪明，还记得母后上次教的。”她又指了几个字让儿子认，见都认出来了，又多夸了儿子几句。末了，仍旧忍不住将自己的目光重又落在那个“鸿”字上。

　　她又想起三皇子段鸿的事情来。

　　三皇子和十四皇子身死的真相调查清楚后，她曾疑惑杨姓官员口中所说的隅儿调戏他妻子的事究竟是什么。毕竟以她看来，智力才五岁的儿子可能连调戏是什么都不明白。

　　问了隅儿后才知道，原来是因为某次皇帝丈夫嫌弃她手背皮肤粗糙时恰巧被隅儿听见了。于是，在宫宴上看见杨姓官员妻子和其它女眷讨论如何让手背皮肤更嫩滑时，忍不住上前询问才导致的误会。

　　她心知儿子是无心之失，但在其他人眼里，斗兽场的骚乱却是由于儿子的“胡言乱语”导致的。她内心惴惴不安，总疑心会有报复。她太了解那两位死掉的皇子的生母了。

　　郦妃性格刚烈，三皇子又是他唯一的孩子，现在三皇子死了，郦妃铁定是会报复的。至于德妃，心机则要深沉得多。她虽是十四皇子的生母，实际更偏宠更乖巧的九皇子，因此对于十四皇子的死未必会有多难过，可，为了替偏宠的九皇子争取更多，她或许也不会那么轻易善罢甘休。

　　要是放在以前，皇后她或许是无所谓对方报复与否的，反正她总有能力挡回去。偏偏现在——

　　“父亲的病最近有好转些吗？”她问刚走进来的武仓。

　　回应她的依旧是对方否定的摇头，并还转述了一句大夫给出的诊断。

　　“至多还能再活四年……”皇后喃喃着，心里越发无力。她悲痛于父亲的病情，同时也清晰地知道，近几年随着父亲病情加重，不少原本跟从的文官势力都越发摇摆不定。她心知，一旦父亲身死，或许还会有大批官员倒戈，转向为大皇子、九皇子等派系效力。

　　到时候，隅儿的智力障碍将会越发沦为他人攻讧的借口，甚至可能丢掉太子之位。她对太子这个位置没什么执念，不然当初也不会在丈夫还是个落魄皇子时选择嫁给他，唯独隅儿不同——

　　她早些年不知怎么中了蛊毒一直不孕，大夫甚至断定她终生无法生育，她只好把苦得要死的药几乎当成了正餐来吃，一吃吃了好几年，这才在其它妃嫔已经生下了五个皇子的情况下，终于奇迹般地怀上了隅儿。

　　隅儿是她千辛万苦才生出来的宝贝，她自然愿意给他最好的。又因为是唯一的嫡子，隅儿一出生便被立为了太子。

　　好景持续到隅儿五岁那年，嫉妒心极强的二皇子以游玩的借口把隅儿哄骗到了树林中，并故意甩下了他。因为夜晚太冷，加上找到得太晚，先天体弱的隅儿很快发起了高烧，智商也从此停在五岁。

　　从那以后，越多不怀好意的人仗着隅儿智力障碍听不懂话、分不清好坏而欺负他，疏于照顾的嬷嬷、偷钱的太监、当着隅儿的面故意用文绉绉的脏话骂隅儿的皇子们，一次又一次的欺凌多到她几乎数不过来。

　　再加上隅儿又长了一张堪称绝色的脸，一些有着恶心癖好的士族看向隅儿时不经意露出的淫邪的眼神更加令她心中泛起警惕。

　　只有周家在前朝和后宫中的势力依旧稳固，才能更好地震慑住那些明里暗里想要伤害隅儿的人。但，有哪个皇帝会愿意接受不属于自己的势力长久独大呢？她心里清楚，一旦其它皇子登上皇位，周家势力必定被清剿，到时，智力障碍且有出众美貌的隅儿势必会因为无人保护而遭受他人的践踏。

　　只有隅儿登上皇位才能保住势大的周家，也只有保住势大的周家才能保护智力障碍的隅儿。

　　也因此，隅儿的太子之位是万万不能丢掉。

　　偏偏现在父亲病情再次加重，兄长在边疆驻军尚未回京，就连她这一派的重要官员也在斗兽场的祸乱中死伤了好几名，她手中剩下的可用的人越发地少。

　　若是，郦妃和德妃借这个机会对她发起攻势……

　　与皇后的猜想没差，半个月后，智力残障的太子言语不当调戏官员妻子后引发官员报复，并因此害死两位皇子及朝中若干大臣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

　　又过半月，街头巷尾的议论已经从“太子是个熊孩子故意调戏别人妻子”变成了“智障究竟有没有资格当太子。”

　　再过一月，当皇后父亲因为病情突发已经好几天没上朝时，一封由十来名大臣联名写出的折子终于被递了上来。翻开折子，里面的最后一句更是十分直白：

　　太子智力愚笨，难当治国重任，皇帝圣明，垦请废太子新立。

　　朝廷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