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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夜城晚(下) ...

  •   五

      婚礼办得很是盛大,卢夜踏进汪府时已是第三天,可依旧四处铜锣响震天,麻将骰子伴着戏子婉转声劈头盖脸砸下,惊起一波又一波的人声哗笑。

      卢夜随着白家的几个表姐妹走到后院看戏子描妆,进门后却见曲泽正与一个女角调笑,嘴角斜斜,吊着几分痞气。

      几个小女孩半张着嘴巴,却是再也挪不开眼,不一会儿女角上台,曲泽便领她们随意看看饰品道具一类,举手投足逗得女孩们咯咯发笑。

      卢夜不时捉起三三两两的饰物,随波逐流跟在女孩们身后,巴不得逃离开。

      不一会儿女孩们蜂拥着曲泽进了客房,他耐心地给她们分发自己从国外带来的小玩意儿,给卢夜的却是一把檀木团扇。终于,女孩们依依不舍散去,卢夜刚要喘口气,却听到身后曲泽的喊声。

      她假装听不见,不敢逗留,却是手被蓦然拉住。

      “卢夜。”曲泽攥紧,任卢夜挣扎不开。

      “你放开。”卢夜瞪他,却见他眼睛一片黯淡,疲乏无光。

      “不放。”曲泽另一只手指了指她手中的扇子,道,“记得小时候我送过你一把,那把呢?”

      “丢了。”卢夜偏过头,不想看他。

      “好,丢了是吧?”曲泽把手摊在卢夜面前,“现在还我。”

      “都丢了,怎么还?”卢夜仰头,瞥他一眼,随后闷声道。

      “我不管。”曲泽依旧不收手,“还我。”

      “你怎么这样,都多大了还闹小孩子脾气?”卢夜终于忍不住发作。

      “那好,不要便是。但这把你不能再弄丢。”曲泽眉角漾起笑意。

      “知道了。”卢夜被他恼得无语起来,瞬势挣开手跑走。可她没想到,这把小扇,竟成了曲泽再次登门的借口。

      “叮铃铃”几番声响过后,二姨娘堆着笑意走到卢夜房内,对她道,“曲家二少爷昨日忘了带钢笔,今天要来拿。”

      卢夜听了,恨不能一口气背过去。她僵着脸迎了得意洋洋的曲泽进门,随后冷着声线质问,“你胡乱编造什么借口,这里根本没有你的钢笔。”

      “诺,这不是?”曲泽走到屋角的盆栽后,蹲着身子取出,白白的指缝里塞了几缕泥。

      卢夜顿时哭笑不得。几次三番后,她决意要与曲泽谈谈,“你一个大少爷整天为了一些琐碎杂物上门,难道不觉得难为情?”

      “你都不难为情,我有什么?”曲泽倚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反问。

      “你怎么知道我不难为情?”卢夜蕴着火气。

      “既然都难为情,那不如到我家住吧。”曲泽坏坏一笑,“反正我都提亲了。”

      “提亲?”如蒙棒喝,卢夜吼,“你怎么这样?”

      曲泽装无知,趁卢夜质问的空当跑远,房间里只剩她一人恍然坐着。

      “二姨娘,我不想嫁人。”卢夜向二姨娘哀求。

      “傻孩子,多少京城望族想嫁白家二少尤求不得呢。”二姨娘安慰道。

      “他不过是个只会嘲讽挑事的无赖。我不嫁。”

      “可老爷已经答应了。”二姨娘叹口气,身子沉了沉,“罢了,我明天去说。”

      卢夜没有吭声,傍晚时分她溜出家门,来到墓地听鸦啼。

      “这个好像是你的东西。”白城对着看着天空出神的卢夜道。

      卢夜看到他手中正握着自己宝贝不已的扇子,顿时要去夺来,于她,这是对往昔对宗之唯一可寄托的挂念,眼下却被白城高高举起,扑了个空。

      “去北平学美术吧,我很快就会去了。”白城逆着午后的阳光,瞳孔点点发亮,正徐徐燃起不明情愫,“我会等你。”

      几天后,团扇上画上了淡淡粉嫩的合欢,安安稳稳躺在卢夜小小的手心中。

      她在坟墓旁扒开小洞,把扇子放进去,又轻轻覆上几抔冻得凉凉的土。而后,靠在常倚的墓碑上,冷冰冰依偎着,直到夜入央。

      走时,墓碑冷冷望着他,亦如它所深埋的白城,只留下一世清冷。

      第二天,二姨娘那里,一切依旧如常。不久后白府开始忙忙碌碌,好生热闹。卢夜想她很快就会看到那甩着水袖的戏子。幼时的戏台下,宗之曾陪她看完一场又一场恍如梦境的社戏,而她始终憧憬着未来属于她的那一个,直到父亲遇刺身亡梦想破碎支离。

      她默默看向窗外,树枝摇曳,白城似乎就是在这样一个春寒料峭的季节病逝的。他出发前感染风疾,终是没能去成北平。她感激他曾在她心最寒的日子里给予过一米阳光,尽管那光依旧冰凉。她想,他们当初是那么地相似,一样的厌世,一样的薄情,彼此穷途末路惺惺相惜,可他却没能见到自己如今已是踏路行远,将曾经的阴影埋在了身后。因为,那束命定的阳光,已然与她重逢。

      视线收回,卢夜细细摩挲着那把团扇,这把小扇自曲泽送她的那一刻起便一直小心保管着,却未想染上了白城的合欢印记。卢夜记得曲泽看到凄清画室时眼中的心疼,她明白他试图解冻她肃寒已久的心灵,他不管她经历过什么,但不愿让她如活死人般活在墓地的回忆里。从前,颠沛流离途中她不止一次地忆起过幼时与宗之一起的无忧时光,可梦归梦,如今,大梦初醒,她不知晓能否嫣然如初。

      几近大婚之时,曲泽带着卢夜踏上了前往东北的列车,他们裹得一身肃穆,汪三小姐的葬礼正如此般。她嫁给了一个不甚爱她的东北军阀,遇刺时含笑为他挡了一颗子弹。这样的女子,生来便是为了风风火火地死去,奈何爱得冷冷清清。

      车窗外彻骨森寒,雪漫无目的地飘着,曲泽握住卢夜的手,嗔怪,“怎么这样凉。”

      卢夜看向冰天雪地,一片雪花贴在眼前玻璃上,悄无声息地,正慢慢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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