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别塔（短篇集）》暗杀孔雀

1、盗心人

　　夜半，叶格从床上爬起来，口渴得冒烟。

　　她靸着拖鞋晕晕乎乎来到客厅，沙发上正坐着一团乌影，重峦叠嶂黑的发淬。

　　想都没想，叶格便沙着嗓子迷糊道，“爸你才回来啊，给你在厨房炖了汤。”说完便拖着鞋跟女鬼一样晃荡回房间，一头扎进被子里睡得不省人事。

　　第二天簌簌阳光往屋里落，她睡意惺忪睁开眼，只觉暖洋洋有些刺目。

　　起床洗漱，凉水扑棱在脸上，她蹙眉眯眼一如懒懒的猫，镜中的自己蓬头散发，眼底乌黑，两眼忧忧郁郁的。几天前刚和男友分手，原以为自己对这段感情蛮不在乎，可难以割舍的感觉就是难以割舍。

　　手机嗡嗡震动，叶格接起电话，老爸的声音从嘈杂的另一端传来，“小格，这几天拉面店忙不过来，我先在店里住一段时间，你自己一个人注意安全，好好照顾自己。”

　　“哦，知道了。”叶格漫不经心答道。父母离婚后她一直和老爸一块生活，也格外体谅老爸一人撑起祖传小店的不易。父女二人生活或许苦些，可叶格却觉得很忙碌快乐。

　　肚子饿了，叶格走到厨房找吃的，掀开锅盖却看见锅里空落落的，瞥一眼洗完洗碗池，不知何时多了副碗匙。肝儿猛地一颤，她想起昨晚黑漆漆的人影登时汗毛直立。

　　老爸根本没回家，很显然，家里进贼了。

　　她扫一眼空荡的房间，摆设少的可怜，估计小偷都嫌弃，所以连抽屉都懒得翻，陈设丝毫未动。叶格心有余悸地看着锅底，自己辛辛苦苦给老爸熬了几个时辰的滋补汤竟然让一个小偷喝个精光。无奈叹口气，她想起老爸的嘱托，随便在冰箱找了点东西吃便上班去了。

　　在路上买了许多驱邪避鬼符，叶格一一贴在门前，她向来不信鬼神，可眼下家里招贼，总要保保平安消消灾。她自信以她家的财力那小偷定是不会上门了，所以倒不担心，晚上倒头便睡，一夜无梦。

　　第二天肿着眼睛翻开冰箱找吃的，却发觉有些不对劲，冻在冰箱里的老汤不见了。叶格跑到门口，驱邪符上赫然一个血涂大字——“蠢”，凝结的血渍透出十足的讽刺意味，叶格当场有些崩溃。

　　她给公安局打电话，警察叔叔耐心解释说丢失财物过少不予受理，建议掌握切实证据后申报。叶格忿忿挂上电话，立刻联络装修公司，忍痛花重金买了新式防盗门。当天晚上她聚精会神地守在客厅里不放过一丝风吹草动，可坚持了一个多小时，困意袭来，意识迷离中她不知不觉中便睡过头了，等有知觉时已是天亮。

　　醒来后她心塞无比地检查被洗劫一空的冰箱，走到厨房里看到一副吃剩的碗筷，心里欲哭无泪。偷也就罢了，居然还明目张胆地用她家的锅，真是反客为主了。

　　仔细检查门窗，完好无损看不出一丝松动痕迹，根本没有证据报案。叶格视线一转看到冰箱门上贴着便利贴——“汤已喝完，再做些。注：多放点盐，味有些淡。”

　　叶格把纸条揉碎，刚要给老爸打电话，话到嘴边却生生忍了回去，不能再添麻烦让他担心。她熬汤的时候天女散花似的撒着盐，咬牙切齿，“齁不死你。”

　　深夜，不知不觉中回忆再度袭来，滴滴点点，心痛如绞，她哭喊出声，梦醒后却察觉出了床边的窸窣响声。

　　她大气不敢出，假装睡着，可身子却瑟瑟发抖。

　　“被子掉了。”

　　叶格被他声音刺得头皮发麻，眼见装不下去，她索性睁开眼睛，在暗夜中正视着黑影。

　　“本想安安静静吃个饭。”

　　“我，我没事，你慢慢吃。”叶格以为他要动手，暗中摸索着手机想报警，自以为不动声色，却听到一声提醒，“报警可别忘了按区号。”她吓得一哆嗦，手机滚落在地。

　　“你过来。”

　　保命要紧，叶格唯唯诺诺跟着他走到厨房，对方冷不丁递给她一碗汤，“尝尝。”

　　叶格皱着眉头喝了一口，昧着良心道，“挺好喝的。”

　　“是么，”男子挑挑眉毛，“那就喝完好了。”

　　叶格憋着一口气喝完后，只觉昏天黑地满嗓子全是盐粒。

　　自此以后，她再也不敢在汤里乱放东西了。

　　淡淡光阴如水流过，稀松平常，一如既往。叶格已经习惯每天多刷一只碗，药在时间里，伤口悄无声息地愈合。某天清晨，她睡意惺忪打开了化妆盒，拿起一只口红慢慢往嘴角抹，抹着抹着自己便笑了。

　　后来，早已遗忘的前男友不期而至，叶格舔了舔红红的唇，坦言不想复合。二人起了争执，她被推倒在地，意识恍惚中看到前男友发出一声惨叫倒地。他的腹部持续淌出鲜血，染红了地板。

　　叶格震惊地看着面前的他，只在夜里出现的他，二人相对无言，她想打急救电话，可他却说没救了，一不小心下手太重，人已经死了。

　　他涉嫌故意杀人被警察逮捕，抓捕时警察叔叔异常欣慰地抓着叶格的手表扬，“姑娘你可帮了大忙了，这个亡命之徒已经窜逃好多年了，没想到被你给抓到了啊。”

　　叶格默然，眼神空洞地望向前方，警笛交次鸣响，他的背影就同第一晚她见到他时一样，孤独的发淬。

　　他拖着镣铐往前走，尖尖下巴低低扬起，一次没回头。

　　几年之后，叶格要结婚了。婚礼当天却出了岔子，酒店后厨里准备给客人调味的老汤不翼而飞，只好慌慌忙忙用别的东西代替。

　　叶格婚礼结束才知道这件事情，婚礼前她的指尖偷偷的，悄然的划过日历，泛旧的心，狠狠一下下猛地窜搐，抠按着日历表上的日期，今天是久远的他临刑的日子。

　　后台歇息片刻后，新郎牵着她的手去给宾客敬酒。拐角处，一个男子燃了一根烟，烟草气息丝丝缕缕地弥漫，真实的像假的一样。

　　她和他擦肩而过，静滞，沉默。

　　新郎皱了皱眉，不满地嘟囔一声，“这人真没素质，难道没看到禁烟标识吗？”

　　叶格握了握新郎的手，攥紧，直直向前走。无声无息，一颗几不可见的泪滴滚落在飞翘的睫毛上。

　　她直直向前走，一次没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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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写于18年二月份，小偷和女孩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