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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

  •   叶授衣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再次活了下来。
      他仍然记得心头冷刃划过的痛感,和死亡的阴翳降临时,某种奇异的、解脱般的欢愉。雪天高原寒气涌入血脉,情蛊在逐渐冰冷的躯体中横冲直撞,凶狠撕咬,他感觉自己在一点点残缺,并逐渐消失在某种不可言说的黑色浪潮里。
      然而浪潮深处骤然点燃了一星红色火光,疼痛着,闪烁着,悬于一线,却终究没有熄灭。
      ——叶授衣睁开眼。
      四周是熟悉的陈设,薄纱中飘起,漫开一室湿润春光。叶授衣自塌上侧首,透过厚重狐皮莹亮的毛发,又看见伏在塌前的小姑娘,又看见人间。
      溪云醒来时,被眼前空无一人的床榻惊得心头一颤,然而紧接着她便听见了屏风外自家主人温和却冷淡的声音。
      “我不是你师父。”
      傅听涯抿唇不言,却用臂肘撑住木门,执着的阻止对方欲闭门不见的动作。
      “傅楼主,请你自重。”
      叶授衣微微皱眉,他后退一步,语气中带了几分薄怒。
      “我……”傅听涯看上去想要上前,但终究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他眼神微颤,讷讷道:“我……我等了你四天——你让我再多看几眼好不好?”
      见叶授衣没有反应,傅听涯好像也找到了一些感觉,继续道:“四天四夜未合眼,见不到你我不放心——可那小丫头不放我进去……”
      “师父,我很担心你。”
      听了这些话,叶授衣几乎要被气笑了。
      他看着眼前可以说是在委屈告状的男人,冷冷道:“这与我何关?”
      傅听涯抬头看叶授衣,见到对方完全没有动容后,一眨不眨的眼睛里流露出悲伤和失落的情绪,但他不敢也不能放手:“师父……”
      “别叫我师父。” 叶授衣硬声打断:“云中山之后,我再不欠你什么。”
      “是我欠你的!授衣——”傅听涯焦急道:“是我欠你的……”
      “我失言在先,不察在后,让你伤心,我以后不会了——”
      叶授衣静静看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傅听涯这般模样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曾想要保护的孩子钻入了成熟而冷漠的壳里,不再柔软也不再温柔,怀疑着甚至憎恨着他,而他却毫无察觉,甚至不断的纵容,仍由对方将自己一遍遍伤害,越来越习以为常,越来越满不在乎。
      终究是自作自受。
      “没有以后了。
      叶授衣平淡甚至说是有些柔和的语气插入傅听涯焦灼的解释和保证当中,他怔然抬头,却看见了叶授衣转瞬即逝的一点笑意。
      无奈却又坚决。
      傅听涯下意识的住口,不安在心口沸腾,他望着叶授衣的眼中充满了恳求。因为他知道在他面前一向温柔好说话的男人到底曾是一军统帅,当他彻底下达某个决断之后,就再无更改的可能。
      “殿下,您不必回头的。”叶授衣仿若没有看到傅听涯骤变的脸色,兀自道:“其实是我错了,我总把你当成初见时的那个孩子,忘记了你也会成长,也会学着自己保护自己……我过度的干涉了你的人生,最终导致这般结果,也不过自尝恶果而已。”
      “我的选择、我的付出,不需要你为此感到歉疚。”
      傅听涯张口想要解释,却再次被打断。
      “但是,再深的感情也难以承受一遍遍的伤害,哪怕有些人,有些事,在初见那一眼便在我的心中长成一棵树,若那根系为了生长,不断汲取我的生命力,并将我穿刺得千疮百孔,那么无论过程如何痛苦艰辛,我都会将这棵树连根拔出。”
      “所以殿下,您不必回头的,因为我再也不会回头了。”
      “我叶授衣自作多情数年,望您看在曾经一句“师父”的情分上,既往不咎。”
      “咱们自此也好……两不相干。”
      空气被发酵的苦涩束缚,沉甸甸的压上舌根,傅听涯只觉自己像是被这言辞一寸寸切割,于是灵魂被痛楚呛得后仰,笑着笑着,又将血呕吐出来。
      他看着叶授衣苍白的脸色,闭了闭眼,终于颓然后退。
      门被关上了,他低垂着头,却以几不可闻的声音道了句:“我不会……放手的。”
      “我不会。”
      *
      天险北关之外,是枯土黄沙,然而若是舍了这关隘,中原与北戎接壤的地方也并不是全然的贫瘠——还有大片的草原。
      卓玛没能见她未来的夫婿第二面,在镇北侯府等了三日后,她便带着瑶儿往东去了,准备稍稍绕个圈,逛一逛所谓的中原,再回北戎去。
      侯府中暗卫首领放心不下,硬是派了十几个下属暗中跟随保护,确保对方入了北戎边境再回来复命。
      直到惊变发生之前,晋七都没有想明白,卓玛堂堂一位北戎公主,怎么就带着一个婢子轻而易举溜出国境,且这么多天都无人追来。
      此刻他硬生生折断刺穿右肩的长箭,剧痛袭来的同时,也终于窥见北戎隐在迷雾之后的一点狼子野心——他们或许根本就没有想过找这位公主,也没有想过她能再活着回来!
      马蹄下踩着血肉,溅起的泥土中都混着死亡的气息,晋七纵马飞驰,将犹自惊恐的北戎公主紧紧护在身下,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
      如雨射来的箭支在身后落下,晋七只顾着向前、向前——风声中他听见北戎公主在无知无觉的念着什么,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她是在说:“瑶儿。”
      那个在逃亡第三日为了保护卓玛扑到敌人刀下的婢女的名字。
      界碑就在眼前,可晋七知道自己已经无能为力。数日鏖战,敌人源源不断,而己方所剩寥寥。
      最后一匹马终于倒下,晋七扛起卓玛狂奔,然而终究没能跑过渐渐合拢的包围圈。
      晋七横刀身前,眼神坚定而决绝,却不想被他一路护着的卓玛终于从某种浑浑噩噩的状态里挣脱出来,冲着表情狠厉,刀尖染血的杀手大声问道:“你们是谁?”
      “这……是我父王的命令吗?”
      杀手毫不掩饰自己的北戎他血统,为首一人甚至拉下面罩呲牙一笑,他用蹩脚的汉话道:
      “我以为您知道的,殿下。”
      “北戎没有公主。”
      所以您也只是棋子而已。
      草色萧疏的旷原上,刀光如冷眼,血色溅落。
      恍若笑谈。

  • 作者有话要说:  我走上了周更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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