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盛宴》白兔心

1、魔女与龙

　　夜之森林里独居的魔女弥尔娜，她的高楼，迎来了新客。她的仆役，那些长着尖喙的黑鸦们，从高楼飞出传播了这个消息，告示夜之森林里的怪物们，不要对魔女的新客起什么不该有的主意。

　　拥有着比那木柴烧干后的乌炭还要黑亮的长发女人，相貌极其艳丽，淡绿色的眼眸好似长满青苔的水池，平稳内敛的之下，是涌动的暗流漩涡。魔女将手触碰到新客的脸颊上，夸赞地说了句：“真是个长相精致的孩子呢。”

　　虽然脸上沾着泥泞，身上的衣服也凌乱不堪，就像从哪儿逃难的灾民般窝囊。可沉睡的小少年，即使扮相上如此落魄，却依旧是那么夺目，和魔女魅人心神的容貌不遑多让。

　　在夜之森林的生活，无聊寂寞到让弥尔娜快发了疯，她刚放下了手，沉睡着的银发的小男孩睁开了眼。

　　“你是谁？”小少年漂亮的手部瞬间化作成附满鳞片的龙爪，抵至魔女的颈下，一道溢出血珠的划痕，瞬间从女人的脖子上显现出来。

　　“弥尔娜。”她淡绿色的眼瞳并没有闪过畏惧，反倒是从容不迫地回答了他。

　　那个小少年那对龙才有的金色竖瞳，泛着光泽，凶狠狠地盯着魔女弥尔娜，可他的威压，对阅历丰富的魔女面前，并不能起丝毫作用。倒是激起了魔女本质的恶趣味，她想驯养收服这个小少年，让这头不听话的恶龙套上枷锁。

　　魔女的高楼里，储存着太多奇异的东西，让他乖乖听话的办法有很多种选择，但亲手驯养得来的才最有成就感。只需要多花点时间，付出些掺着微不足道的真情和更多假意的关心，换取他们贵重的多的真心，魔女向来喜欢做这样的买卖。

　　“何必急于离开这里，你可以等伤好了再走，我居所并不缺少你的居所。”魔女往后退了一步，鲜红的唇扬起笑容，心里开始着自己的算计。

　　银发的男孩像是没听见一般，从窗外飞去，化成通体纯白的飞龙，似乎是打算离开这里。

　　没用的，整个夜之森林布下了魔女的结界，不是谁想离开就能轻松离开的。森林里的黑鸦都是弥尔娜的眼线，监视着这条白龙的去向，不断汇报给喝着热茶的弥尔娜听。

　　不知过来多久，那头龙终于放弃了徒劳的奔逃，回到了弥尔娜的面前，幻化成人形皱着眉头冷声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魔女啜了口热茶，淡绿色的眼睛盯着他金色的双眸，叹息了声：“我并没有做什么，如果你想出去，那就要有超过这个结界的力量，当然，你也可以求我放你出去。”

　　她知道龙的好胜欲与高傲狂妄的秉性，定不会接受自己的提议。所以，当银发少年面色不虞地对她说：“我只是需要暂时休息会儿，谁会来求你！”

　　还真是没长大的孩子，魔女弥尔娜的唇角上弯，起了坏心眼逗弄道：“把你丢在这儿，我也有责任，作为赔礼累了的话，可以在我这里安歇，直到你能离开为止，而且不收取报酬。”

　　他想反驳，身上却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那个小少年居然从身上拔下几块龙鳞扔在她的面前：“这个我当做费用，不需要你的好心。”

　　“既然你执意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弥尔娜点头，没有拒绝。

　　龙的鳞片已经十分难寻了，弥尔娜虽许久不曾踏出森林，她的眼线们告诉了她，人类大肆兴起的屠龙者，还有人与魔族这百年来没有止息对抗的故事。

　　或许，眼前这个银发男孩，也是被屠龙者追杀才如此狼狈吧。

　　魔女添置了适合他穿的新衣服，也做起了两人份的食物，起初银发少年并不领情，弥尔娜也不开口，依他的意思做一个透明的看客。温柔的绿色眼瞳默默注视着龙族少年，嘴角含着笑，并不与他多话。

　　但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总是爱热闹的，没过多久，他就耐不住寂寞，又是满身伤的凑到她面前嚷嚷着：“喂！你呆在这里不无聊吗？”

　　她抬眼看向他说：“我说过我的名字，叫弥尔娜，无聊？哪儿才说得上是有趣。”

　　弥尔娜勾了勾手，药架上一瓶药水浮空飘至她的手心，她继续道：“森林里的大家，你不要老去招惹他们，不是谁都喜欢武力斗争，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她将药水洒在少年身上，他身上的伤口瞬间愈合如初。

　　“我没有名字。”银发男孩的脸色有些难堪，他破壳飞出火山口时，身旁并无一人。作为龙，可他的父母连知识的传承都还没授予，他一个人跌跌撞撞四处躲闪，跟许多种族的物种打架，直到现在来到她的面前。

　　弥尔娜神色一愣，眨了眨眼细长的睫毛随之晃动，点头道：“那…你想叫自己什么？”

　　鬼使神差地，银发小少年撇过头，小声说道：“你给我起一个好了。”

　　“是吗？那叫你莱恩，可以吗？”魔女笑了起来，淡绿色的眼睛弯成了弦月，看着夺人心魄，有不可触碰的美。

　　“随便你…”莱恩没有反驳，弥尔娜猜测他并不讨厌这个名字。

　　渐渐两人熟悉起来，为了压制住他多余的好斗心，弥尔娜开始教授他一些知识，期望能磨平些他性格上的棱角。她不觉得莱恩会成为安静沉稳的人，龙从生命初始就是夹杂着火焰硫磺味，对财宝的贪婪和力量的渴望才是他们的本性。

　　爱玩弄人心的魔女，与贪婪的恶龙，两个人栖身在高楼之上。伴着时光的流逝，距离也渐渐拉进，摆弄棋盘的魔女感到了些许无趣。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刻意模糊了对时间感知，想减少她心底的空虚感。

　　与充满活力的莱恩不同，拥有漫长寿命的弥尔娜，稍稍感到了困顿，但她在这无趣的生活中看到了莱恩的成长，无需多久，森林里的结界桎梏不了这头追求自由的龙。

　　“莱恩，依你进步的速度，不出多久，你就能离开这儿了。”弥尔娜用餐布擦了擦瓷制的盘子，放进了餐柜里。

　　“我不想离开。”银发的小少年张口说道，见她缄默不语，又重复了遍。
　　欢快的气氛打破了，空气里弥漫的是让人窒息的尴尬。

　　弥尔娜盯着他，看了许久，心里怅然想着，是不是自己给予过多的安稳倦怠了龙的冒险欲。她轻轻笑了起来，对他说：“你是龙，我的小男孩啊，该去飞到远处掠夺你喜欢的东西。”而不是跟在一个窝在高楼里，沉闷快发霉的魔女身边。

　　她讨厌没有征服欲的东西，魔女本身就是在漫长岁月里磨尽了耐心的人，弥尔娜也不例外，会花很长的时间做些计划让她看到想看到的结局。

　　“为什么我不能留下来。”莱恩盯着她的脸，他在生气，弥尔娜感受到了地面温度的提高，龙的愤怒甚至可以让地面变成岩浆，她立刻出言阻止，摸了摸他的银发：“停下来，莱恩，冷静点。”

　　莱恩双手握住了她的手部，弥尔娜这才发现他的力气比她预想中的还要大，她！尝试挣扎了几下，摆脱不开，也放弃了这个打算。

　　灼热的地面终于恢复了正常，莱恩耀眼的金色眼瞳依然流露出愤怒，他觉得自己被弥尔娜背叛抛弃了，即使起初他本就只是一位魔女高楼上的新客罢了。

　　弥尔娜斟酌了语句，低头向他说道：“外面有更好更珍贵的东西，有驼商载着的黄金珠宝，海船上载着的珊瑚香料，或许你不喜欢那些惦记宝藏的人类，可是这一切比现在的日常有趣多了，你会喜欢的。”

　　她的长发有几缕垂落在莱恩的脸上，他似乎是被说动了，松开了手，但那犹豫也仅只闪过一瞬，莱恩对她坦言：“那在外面，我身边会有你吗？”

　　弥尔娜是擅长谎言的魔女，眼前的男孩如此天真，几乎不需要什么口舌，极其容易就能将他骗过。这种取舍不用去想，就能得出答案，只是她的心像被玫瑰茎上的刺扎了一下，弥尔娜点点头，露出笑容：“会的，我也舍不得莱恩。”

　　他只是魔女闲暇时期的玩具，‘玩具’得到肯定的答复，伸开手抱住了撒谎的魔女。就像原本要被丢弃的东西，被主人重新拾回，那般高兴。

　　魔女嘴角上扬，内心正筹谋着如何快点甩开这个包袱，开心地捧住了他的脸颊。相拥的两个人都在笑，欢喜的却并不一致。

　　终于上当了。

　　夜之森林的魔女，坐在她的木藤凳上，身边并没有那个有些黏人的银发男孩。她照旧吹了吹热茶，对黑鸦们报来的银白恶龙喷火毁了几个城池的事，并不上心。

　　后面陆陆续续传来了屠龙者队伍壮大的讯息，且大多是为去讨伐那只银白恶龙的，黑鸦尽职尽责地传播着外界的事情。黑发的魔女终于受不了的，食指敲了下桌面，说道：“我不想整天听龙的故事，你是想烧成灰烬的话，现在就能满足你。”

　　他们不敢惹魔女生气，关于龙的话题，再也没有发出新的声音。

　　银白色的恶龙找不到夜之森林的方向，那块地方就像消失一般，他是一头驯服又被抛弃的龙。过了很久，莱恩终于明白，自己是受了骗。

　　黑鸦依旧围在魔女边上，叽喳个不停，这次他又讲述了银白恶龙的近况。
　　“我以前说过不想听龙的故事。”弥尔娜厌恶地挑了挑眉，但在听见银白恶龙被屠龙者伤至奄奄一息后，瞬间变了脸色。

　　匍匐在地上的龙，流溢着光辉的鳞片里渗透出龙血，他一声一息地喘着气。

　　悬崖下，还是一群带着屠龙幻想的屠龙者，正想着办法往上攀登，他们只差最后一击，就能斩杀一头龙。

　　“已经很久没有出来过了，可能你们并不认识我，夜之森林的魔女弥尔娜，先和你们说声安息。”异常漂亮的女人出现在这个屠龙的场所，再加上他口中到魔女之称，所有人都戒备地望着她。

　　“别管她，弓箭手先上。”队伍里有人发出了声响。

　　一支箭矢射中了少女的心脏，弥尔娜看着自己身上的箭，眼睛也没眨地直接用双手拔了出来，语句沉向冰冷：“知道什么是魔女吗？你们这样可会惹我生气的。”

　　长相艳丽的女人笑了起来，念了一串奇异的咒语，身后出现大片长着尖喙的黑鸦，朝屠龙者身上撕咬。

　　“莱恩。”弥尔娜走到了龙的身边，唤了声他的名字，闭着眼睛的龙，疲惫缓慢地睁开了眼。

　　巨大的龙，与其显得娇小的魔女，隔了许久的再次会晤。

　　龙又变成了人形，他的眼睛边和唇边流着血，左边金色的眼瞳还黯了些，估计是受了许多伤。

　　“我以为你不会来，再也见不到你。”性格不太好的银发小男孩，这回老实地枕在魔女的怀里。

　　“别睡着了。”魔女心胸前的伤已经复原，但衣服上面血的气味，他闻得出来。

　　他意识昏沉，嘴里念念有词：“我的鳞片都给你，有什么想要的材料，从我身上取走吧，弥尔娜。”

　　“你…真是傻孩子。”玩弄人心的魔女，下颌贴近他的额头，低声道。

　　“我不想被你抛下，要带我走啊。”男孩抓住了魔女的衣摆，明明是高傲的龙，却这样狼狈说出了祈求。

　　“好。”

　　“嗯。”他笑了起来，心满意足地合上了眼。

　　为什么会有这样傻的龙？
　　巨大的龙骨横卧在魔女的高楼附近，喝着红茶的魔女弥尔娜思考着问题，玩弄人心的魔女没有得到答案。
　　她心中那束玫瑰似乎在茁壮成长，茎叶上的尖刺时时刻刻刺扎着心脏，每看那龙骨一眼，弥尔娜的心脏就隐隐作痛。

　　也许哪天魔女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束玫瑰的根茎会刺穿她的心脏吧？

　　“今天也是好天气呢，莱恩。”淡绿色眼眸的魔女，温柔地笑了起来，回过头看去，身边什么小男孩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