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皮囊》缄默客

7、情不知

　　“……然后我就回到了瑟恩森林，一直漫无目的地飘荡，直到刚刚遇见你。”魇走在凯恩的前面，劈断一些挡路的枝丫，向他讲述自己与安德莉希的故事。

　　凯恩——也就是厄里修斯听着他的故事，眉头微微皱起。他怎么感觉……好像这只魇弄错了一些事情？
　　“不好意思，麻烦你再陈述一下，你为什么会与安德莉希定下承诺？”

　　魇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就是她救了我之后与我相伴了很长一段时间，我渐渐觉得我希望这么一直与她相伴下去，所以会与她许下约定。我和她相处的时候，感觉很舒服。”

　　“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没有了。”

　　“你对她没有其他的了解吗？”

　　“她是第一个待我好的人。”魇认真道。

　　厄里修斯眉毛一掀，算是明白问题出在哪了。他知道魇这个种族相当执拗且不谙世事，这是错把一时的感激与喜欢当成了长久的爱。

　　像是两个幼崽相互陪伴玩耍，因为这时候铭刻在本性上的种种差异还没有暴露出来，所以总是会把眼前的一切当成一生之景，许下一生一世不分离的诺言。可到了真正长大后，看似相似实则完全不同的俩人彻彻底底形同陌路。

　　不过他也不打算提醒这只魇。他们相遇的时间甚短，若是实话实说只是徒增魇对他的警惕和不满——这种执拗的家伙向来是很难劝动的。倒不如让他自己亲眼去看看，亲眼所见亲身所感所带来的可信度总是胜过话语。

　　况且，他与他何干？为什么要去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这时候的光明神，还不知道将来的自己会为魇的执拗头痛到什么地步。

　　“在你心中，她是个怎样的人？”洛德尔回问道。

　　“嗯？”厄里修斯将思绪拉回，愣了一下。他仔细地回忆了一番这个没见过几面的未婚妻，然后感慨了一声：“隆法帝国的一个合格的‘公主’。知进退，守礼，明事理，也算是知趣。”

　　洛德尔的表情变得有些困惑，他以手为刃随手劈断一颗横倒的树木。
　　这算是哪门子的看法。

　　·

　　“你当时明明知道我没搞明白我对安德莉希的感情。”厄里修斯静坐在木屋的窗前，看着窗外的森林，洛德尔从身后揽住厄里修斯，将脸半埋进神灵柔顺的金色长发里，上面总是有一种让人心情安宁的香味。魇向他埋怨：“为什么不告诉我。”

　　厄里修斯悠悠回答：“当时的你会听吗？”

　　“……不会。”

　　“那便是了。”厄里修斯笑了一声，“比起他人所述，大家都更加喜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亲眼看见的总比耳朵所听更具有说服力。”
　　“而且你也不傻，只是没有经历过太过复杂的感情而已，早晚会明白的。”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略微侧过头，发丝一动，挠得洛德尔有些痒。“对了，你当初到底为什么会认为这是‘爱意’？”

　　魇眨了眨眼睛，想起来这事他还有点尴尬，他含含糊糊地解释：“唔……从人类的戏剧里学来的……我后来才知道戏剧是人类编的，做不得真。以前我很少进入人类的领地，对他们了解不多。”
　　在洛德尔一开始的认知里，凡是书中写的、戏剧里演的、吟游诗人唱的，都是真实的故事和经历——龙、精灵、海妖还有许许多多其他种族都是这样子的，对于他们来说虚假的故事相当于谎言，谎言是不可以被记录下来的。

　　当他了解到，人类会把“谎言”写入书中时，他还感到惊讶离奇了好一阵子。

　　厄里修斯一哂：“这种东西你还是少看点好。”就连他当初入世，都有一部分是被这些戏剧忽悠的，但这种有失伟大神灵脸面的事情他是不会主动说的，绝对不会说的。
　　谁能想到那些浓烈的爱恨情仇，仅仅只会出现在戏剧中呢？

　　“你呢？伟大的光明神，你是怎么看上我的？”洛德尔凑到厄里修斯的耳边戏谑地低语。

　　厄里修斯怔愣了一瞬间。他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与洛德尔的相处经历，发现并没有哪一段时间、哪一刻对他产生了绝对明确的“爱意”。

　　只是从第一次与他见面开始，就渐渐被他炽烈的感情所吸引，像个扑火的飞蛾一般，逐渐沉沦在其中，渐渐就明白他是自己这无尽岁月在等待的那个生灵。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没有为什么，顺其自然罢了。”厄里修斯感叹，诸多复杂的心绪简简单单汇成了这么一句话，剩下那些缘由无需言明，已经尽在其中了。

　　“那算是日久生情？”

　　“也算是一见钟情。”厄里修斯弯了弯眉眼，淡淡笑道。

　　洛德尔对厄里修斯的回答很满意，将他搂得更紧了一些，轻轻在他的后颈上啄了一下。

　　“那我可能得要和跟你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说一声对不住。”回想起当时对凯恩的杀意，洛德尔有些紧张。

　　“没事，我知道，我不在意。当时你那心思都快写在脑门上了。”厄里修斯笑着侧身弹了一下洛德尔的额头。

　　洛德尔稍微松了一口气，他当时并没有想到他和那个“凯恩”到后来会变成这个样子。

　　“说实话，后来你主动提出要跟我换脸，我非常惊讶。”洛德尔抱紧了厄里修斯。

　　厄里修斯想起来，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很在乎魇了。

　　·

　　自从凯恩把魇带回来之后，魇就一直穿着刃的服饰，扮作皇子的贴身护卫。其实说是护卫，洛德尔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保护作用——光明神不需要任何保护，每次洛德尔只需要处理好被青年随手杀死的刺客尸体就好了。

　　洛德尔悄无声息地回到凯恩的庄园，推开凯恩的书房房门。

　　“你回来了。”金发的俊美青年坐在窗边，却没有抬头，手中拿着羽毛笔不知在写些什么，金红的夕阳照射在他面前的羊皮纸上，字迹端庄秀美，整个画面宁静而又悠远。

　　洛德尔在门口停下了步伐。

　　夕阳将青年的影子拉得很长，黑色的阴影将地上的血迹遮挡，十几具戴着面具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观其伤口皆是一招毙命，只有眉心上有一个小洞，里面汩汩地渗出鲜血，没有任何多余的痕迹。

　　洛德尔却一眼瞧出这些刺客都是难得一见的高手，彼此联手围攻下就连教廷主教都难以应对，却被青年杀地干脆利落。

　　“麻烦你处理一下这些尸体吧。”青年对身后的惨案浑不在意，他嘲讽地笑了笑，“我那亲爱的弟弟，什么时候能停止这无用的举动呢？”

　　洛德尔没有回应青年，他默不作声地释放出黑雾，将所有的尸体包裹在其中，逐渐消解。他沉吟了一下：“你根本不需要护卫。这些杀手我可能都应付不过来。”
　　“‘刃’的身份，到底是怎么回事，上一个‘刃’，又是怎么死的？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以你的实力，如果你想救人，不可能来不及。”已经和这个人类相处好几年了，洛德尔越是深入接触这个漂亮的人类，就越是感到他的深不可测，像是月光下的深潭，莹莹白光下根本看不出深浅。
　　他已经明白，他是很难解决掉这个凯恩并顺利顶替他身份了。而且这个人类待他确实也是不错，渐渐也狠不下心去亲手杀死他。

　　他觉得自己有点喜欢这个青年了，虽然只是单纯的对待喜欢的物品一样的喜欢。但一想到青年会和安德莉希结为伴侣，就感到心中妒火燃烧，却又有些说不清楚这个嫉妒到底是对谁的嫉妒。

　　洛德尔的心绪越理越乱，只能一遍遍在心里重复自己对安德莉希的约定，问出这个在他心里埋了几年的问题——“刃”的身份对于这个怪物来说其实很多余。

　　“当初我遇到你的时候，其实是想离开人类的。远走他乡，隐姓埋名，所以设计杀了当时在我身边的所有人——除了刃以外，其他人都是各方势力派来的钉子，死不足惜。至于刃，我承认我是故意没去救他，当他成为我护卫的那一刻，就已经预见到自己的命运了。“
　　“我之前为了不让某些人起疑心一直隐藏实力，自然需要一个贴身护卫来保护。现在倒是没有必要再装下去了。”

　　“为什么？”

　　“因为我想走了。”青年站起身来，转过身背对阳光向洛德尔走来，金色的长发被阳光镶上了一层金边，看不清楚神情。

　　“你不是一直想要凯恩这个身份吗，我现在便交给你。历练结束后，你可以用这张脸去接触安德莉希。我会帮你隐藏好身份。障眼法，会用吧？”青年抬手召回护卫刃的法器，洛德尔露出他英俊邪性的本来样貌。

　　“会。”

　　“将我换得平凡一些。”他其实也能自己变换容貌，但就是想要魇来帮他，反正魇在幻化方面的法术一向都非常强大，谁动手都一样。

　　魇没有质疑凯恩的话，将手轻轻放在青年的脸颊上，心神一动，青年原本宛若天神的精致皮囊就变成了盖迪恩斯帝国最常见的黑发黑眸，五官顶多算是清秀。
　　他自己则变成了青年原本的样貌，只是邪异的气质完全冲淡了那份清冷遥不可及。

　　他收回手，磨挲了几下手指，心里莫名想着青年的肌肤光滑细腻，却又觉得这个想法着实有些怪异。

　　凯恩轻轻笑了一下，将刃的银色面具覆在脸上：“你可以称我为厄里修斯，这更合适一些。”

　　·

　　“你能这么快想明白自己的感情也令我感到很惊讶。”厄里修斯捏了一下洛德尔的耳垂。

　　“我不傻。”洛德尔道，“你陪在我身边七年只是为了帮我，单单这个理由是说不过去的，而且人类有一句话倒是说得很好。”

　　“什么？”

　　洛德尔细细啄着神灵的面颊，像是在品尝山珍海味一般。

　　“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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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呕。我被我自己齁死了。
厄里修斯的马甲应该解释清楚了吧orz。
下一篇番外是日常，也是甜的，清甜，两人溜达着转转的日常，应该中秋节假期内发8。
诶呀妈呀涨了一个收藏太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