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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千里相送 ...

  •   第二日便是启程的日子了,当我迈过曹府大门的门槛时,天知道我有多么抗拒,原来我连这座曾经讨厌过的府邸都生出了一丝留恋,因为这里有家的感觉。

      皇上摆驾回京,声势极是浩大,曹府门前的整条街,早已围守得水泄不通,禁军一字排开,地方官员齐齐下跪,恭送圣驾。

      禁军开路,前面是百名御前侍卫,三阿哥和四阿哥也随身护驾,接着是皇上后妃的车队,然后是皇太子的轿子,我被安排在太子后面,之后是众阿哥佩剑轻骑,最后才是宫娥太监以及后卫禁军。

      一路浩浩荡荡,两道百姓夹道而跪,山呼万岁,震耳发聩。

      原来天子出行竟是这般声势,普天之下排场之大莫过于此。

      皇上的圣驾到了城门口便停了下来,城门外早已站好了迎驾的大小官员,放眼望去一片石青,庄严隆重。

      我掀开车帘,金陵城三个字,依旧金碧辉煌,气势宏伟。

      脚下的这块土地,那个执剑而立的背影,那个天旋地转的打横抱起,那声温柔的明澈别睡......

      如今,我要走了。

      手上传来暖意:“小姐,是在想二爷吧!”

      “嗯”

      是的,我在想他,二哥没有官阶是不能来的,因为看不到,所以只能想他了。

      我将车帘掀得更开,想要将这金陵城里的每一处都在脑海里深深地刻下来,然后小心翼翼的保存起来。

      远远望见那一片石青里面,在人群中巡视一番,那里有一双那么焦虑的眼睛,站在右面的首位,望向我这里,他是在一遍遍的找寻我吗?眼底里是那么明显的慌乱,直到碰上我的目光,那一刻才安静下来。

      马车动了起来,是要走了吗?

      渐渐的近了近了,他一直一直望着我,没有离开过半分,他张了张口,好像要说什么,又无奈地合拢了嘴唇。

      我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只是在一声声的叫我,明澈,明澈......

      一瞬间,我能理解这位父亲的心了。

      明澈,你有一位好父亲......

      我完全掀开车帘,屈膝,下跪,马车路过他的时候,我重重的磕下三个响头。

      直起上身,回头,看向他。

      竟是两行清泪!

      “格格,谦恭孝顺,别太伤心了,京城与金陵纵是远了些,格格不方便回家,但曹大人还是能去京里与格格相见的!”说话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丫鬟。

      相见?谈何容易!

      我知道她只是好心安慰,对她报以一笑,这才注意车里的两个丫鬟。

      自上了车,那两个丫鬟便一直低着头,也不曾仔细看,如今细细看来,两个人都是瓜子脸,细长的眉眼,皮肤白皙水嫩,乍一看模样有点相似,瞧仔细了,才发现虽然都是差不多的五官,但拼在一起,一个娇俏妩媚,一个却只是姿色平平了,方才说话的正是那个俏丽些的。

      正想着问她们的名字,那两个丫鬟便已自报姓名:“奴婢晚月,奴婢晚霞,是在伺候格格的!”

      原来那个姿色俏丽的叫晚月。

      我不禁暗暗赞叹,宫里出来的,果然心眼尖。

      青青从包袱里取出两张银票,塞进晚月晚霞的手中:“还要请两位姑娘多照顾些!”

      那两人忙将银票退还给青青,却看向我:“奴婢哪敢要格格的钱,格格折煞奴婢了!”

      我笑道:“二位收下便是,只当是见面礼!”

      晚月忙低下头:“格格心好,是我们做奴婢的福气,奴婢们能伺候格格已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万万不敢要格格的钱!”

      晚月一边说,一边拿余光瞥晚霞,晚霞这边一手仍拿着银票,被晚月这么一说倒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硬生生将银票塞回了青青怀里,眼里仍有几分不舍,看着也算是个直肠子的人。

      我笑了下,看来这晚月也算是半个主子,既然这银子塞不进去,那就算了呗,只是叫青青收好便是。

      晚月低头恭敬道:“奴婢谢过格格,谢过青姑娘!”

      不得不佩服宫里出来的人,仅仅是一百两银子,只怕是根本就是不屑,人情却做得十足,谢我这个格格倒没什么,谢过青青才是好文章,怎能叫人不喜欢。

      我没再过问,晚月晚霞也十分安静,车子里静极了,只有外面整齐的马蹄声和车轱辘滚过地面的声音,车队走得很慢,所以也不颠簸。

      一声从远山之巅传来低低的箫声,打破了车厢里的寂静,离得太远,似有似无,隐隐约约,却徘徊在我的心头,挥之不去。

      那箫声我只在一个地方听过,只知道一个人吹过。

      二哥!

      我掀过帘子,循着箫声望向远处的青山,一抹雪白的身影立于极远的高山之巅,如谪仙一般,睥睨红尘,淡薄的身姿仿佛要化作巍巍青山之间的一片飘渺孤云,淡的几乎看不真切,却在心底里变得无比清晰。

      我从行李中抽出紫竹箫,躬身出了车厢,立于车头,望向那一抹飘渺孤云,跟上他的节拍,两人一起吹起《青莲雪》。

      箫声依旧,可是今日听来,却是满目离别,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隔着那遥远的山峦,希望你能听得见。

      我一遍一遍地吹着,直到望尽青山之巅,再也看不见那抹淡雅身姿,方肯罢休。

      无奈地在车头又站了一会儿,才躬身退回车厢。

      晚霞扶过我,笑盈盈道:“格格,吹得真好!”

      吹得好?只是吹得稍微有些模样而已,又是在这伤感离别的时候,才听上去委婉绵长,若是真正的高手听来一定还要笑话我就这水平也敢拿出来秀。

      我对晚霞微微点头,青青拉住我的手,大大的眼睛里早已氤一片氲:“小姐,二爷真好!”

      是啊,真好,他是真的很好。

      刚坐下来,收拾好心思,便听见外面有马蹄声朝我这边过来,坐在门口的晚月晚霞掀开帘子,两人躬身道:“奴婢见过四阿哥,四阿哥吉祥!”

      我这才看向车外,外面的男子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剑眉星目,鼻梁挺直,英气逼人的脸颊线条分明,只是一直不苟言笑,深若寒潭,小麦色的皮肤在阳光下尤显健康,洋溢着成熟男子独有的气息,一身雪白的锦袍外罩着莲青斗纹马褂,腰间配以一柄金丝蟠龙纹宝剑,坐于马上,身姿笔挺,有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英姿飒爽犹酣战的将军气质。

      我躬身出了车厢,朝他福了福身,试探着叫了一声:“四哥!”

      他微微点头,算是礼到:“传皇阿玛旨意,叫我带你过去。”

      我一时纳闷,这康师傅怎么就不让我安生!

      他看了一眼我手中的紫竹箫,依旧是一副冰山模样:“吹得不错!”

      我恍悟过来,原来如此,方才只想着和二哥道别,太过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一时忘了置身何地,估计整个车队都听见了,竟整出这么大动静来,心里不自觉万分懊恼,真是郁闷!

      瞥见他伸出一只手来,嗯?干什么?跟我拉手?不好吧?虽然我挺想跟你套近乎的,不过这么大庭广众之下,有点不好意思!我正憋屈的做着思想斗争,估计那只手等得不耐烦了一把拎过我,放在身前,就策马向前奔去。原来这就是“带我过去”!不是应该等车停下来,再上马,然后骑马去前面的圣驾吗?难道康师傅要见人就是这么叫人拎来拎去的吗?太不尊重人了!

      耳边仍是不带温度的声音:“若要等马车停下来,这整个圣驾一停一动估计就得半个时辰!”

      “哦”我点点头,被雍正大人拎也不算丢人,怎么说也和这位大人共乘一骑了,我只赚不赔!

      不一会儿,就到了圣驾外,“儿臣求见皇阿玛,汉格格到!”说完,又是一拎,我被拎到圣驾上了。老康的排场真是大的没话说,他的圣驾差不多就是间屋子了,红漆金顶,八匹骏马分成两排,马首昂扬,马蹄一致,整得跟阅兵似的。

      “嗯,你下去吧!”

      “是,儿臣告退!”

      梁九功领着我进去:“格格请!”

      整个屋子,四壁是朱漆大门,均垂着明黄色的帘子,里面焚着淡淡的龙涎香,极是安神养心。屋里的布置倒像汉时的风格,没有座椅,只有长方的红木矮几,四条几脚雕着蟠龙云纹。康熙坐在北面只着着家常的明黄长袍马褂,东面是太子依旧穿着太子服,西面是惠妃一身渚红的石榴瓒丝旗袍,打扮的分外明媚,心下暗忖:不知是不是惠妃要比宜妃得宠些!我走到中央,屈膝下跪:“明澈叩见皇阿玛,惠妃娘娘,太子殿下!”

      “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礼,明丫头坐到朕身边来!”康熙朝我招招手,示意我坐过去。

      我在他西面坐下:“明澈,谢皇阿玛!”

      康熙目光流过我腰间的紫竹箫,神情一滞,仿佛陷入记忆一般,目光再没有离开过。

      我解下腰间的紫竹箫,双手奉上:“这支箫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我知道他对我娘的牵挂,爹都对我讲过,十年,半生之事,寥寥几语带过,却是满纸辛酸泪。

      他接过我手中的箫,手指摩挲着箫,紧紧地用力握住,消瘦的关节隐隐泛白,却又怕捏疼了似的,普普通通的紫竹箫,甚至不值几文钱,在他眼里竟要比这万里江山还要珍贵,眼里是毫不掩饰的痛惜,一瞬间我明白了什么叫“睹物思人”,这一刻我竟能读懂这位千古一帝的心,九五之尊却是孤家寡人一个!他抬眼看向我,像极了爹在城门找寻我的目光,有点无助,有点彷徨,仿佛看着一件他失而复得的珍宝。

      空气里也浸染着哀伤,一下子沉闷起来,惠妃和太子又在场,我只得轻轻地唤了声:“皇阿玛!”

      康熙回过神来,眼底早已不复方才的神色,将箫还与我,自嘲地一笑:“人老喽总容易想起年轻时候的事!”

      惠妃眉梢带笑:“皇上一点都不老!臣妾记得曹操的《龟虽寿》说得好: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盈缩之期,不但在天;养怡之福,可得永年。 ”果然是纳兰家出来的人,容若的表妹,惠妃本就人长得极美,虽然同是满人,却不似宜妃那般豪情大方,反而像年小蝶般有种南国佳人的清秀,这几句诗词说得却颇有一番气概,这样的才情美人怪不得得容若一生倾心。

      太子也笑道:“额娘说得正是,皇阿玛是老当益壮!”

      康熙也笑起来:“明澈方才吹的是何曲子?曲是好,不过太过悲伤之情,朕听着那远山上传来的箫声亦有生离之痛!”

      生离!二哥!心头酸涩起来:“回皇阿玛,这曲叫《青莲雪》,是明澈的二哥——曹雩,在为我送别!从小二哥是最疼我的,什么都为我担当,小时候不懂事犯了错惹爹生气了,也是二哥护着我,有一次我犯了大错,惹得爹要打我板子,也是二哥瞒着我自己应承下来,结果挨了二十板子!”

      康熙皱起眉来:“何事竟要打你二十板子?”转而眉头一舒,倒像明白过来:“曹演那人确实有点不近人情,朕年轻时候也没少被他气过!倒是你二哥如此疼你!”

      惠妃笑着拉过我:“这个曹雩倒是个让人喜欢的孩子!明丫头也别难过,以前是二哥哥疼你,现在啊有你太子哥哥、三哥、四哥、十三哥、还有十四哥疼你,宫里啊还有大哥,五哥、六哥、七哥!还怕没哥哥疼你!只怕疼都疼不过来呢!”她往窗外一指,眉目间高傲起来,嘴角一笑,语气里是满满的得意:“你看,那是你八哥,旁边的是你九哥!你若无聊了,我便叫你八哥陪你玩!”我朝窗外望去,那两人并驾齐驱,胤禟穿着一身极亮的雪锦,罩着浅红的五色祥云马褂,胤禩是一身稍暗的月白长袍,罩着同色的月牙色银鎏滚边马褂,腰间都配了一柄金丝腾龙宝剑,都是如玉的脸庞,阳光下上等的锦缎熠熠发光,仿佛笼了一层月光,皇天贵胄,气度非凡。

      康熙也颇为满意地听着宜妃讲来,看来他对这票儿子还是相当满意的!康熙静听了会儿道:“你那二哥曹雩朕亦有所耳闻,都赞文武双全,通晓古今,精通音律,又长得一表人才,想必费了曹演一番苦心栽培。倒是你,这箫怎么一点长进也没有?连你二哥的十分之一都不及!”

      哎......怎么好端端的又扯到箫上了!

      我容易嘛,我才学了二十来天那,只得悻悻点头:“明澈愚笨!”

      康熙反而笑起来:“你倒是聪明,一句愚笨推得干干净净,从明日起,每日过来朕亲自教你!”

      惠妃、太子皆是一怔,未曾料到康熙待我如此恩宠,都只是笑吟吟地看着我。

      太子朝康熙恭敬道:“皇阿玛舟车劳顿,儿臣自认略懂音律,自请能教明澈妹妹,望皇阿玛恩准!”

      不是吧!我这才仔细打量起这位传说中的太子,长得与康熙甚是相似,尤其是一双眉目,简直一模一样,鼻梁英挺,肤色白皙,双唇微薄,消瘦的脸庞不似四阿哥那般线条分明硬朗,反而柔和自然,欣长俊逸的身姿,浅笑如新月弯勾,眸如夜,藏着如许的醇色,灿若星辰,浑然天成的皇子气质,举手投足间都是不可逼视的储君风仪,优雅高贵,而又贵不可言!

      康熙点头:“也好,明澈,从明日起就由你二哥教你!”

      二哥?在我的心中,只有一个二哥,唯一的,不可取代的!

      我朝太子笑道:“明澈,谢过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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