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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公子烈 ...

  •   正值正夏,天边无云。
      午后日头升得老高,猎场中温度燥热非常。热浪烘烤着两侧的树木,哗啦作响中带着些许干涩的汁液味道。

      偶尔吹来的微风,也没带来一丝令人舒畅的凉意。

      此时银光一晃,所有人似有所感凝神以待。
      一时间猎场中再无半点风吹草动。

      少年眯起一只眼,另一只眼睛炯炯有神,拉弓引箭,瞄准定位。
      他神色冷淡,眼尾露出轻嘲:
      蝼蚁之目视骄阳,一群乌合之众,扫兴。

      如玉手指忽地放开箭矢,破空声与最后击中皮肉的声音一同清晰的钻入每个人的耳中。

      “荣公子烈猎野鹿两只!”
      一箭双鹿,精湛无双。

      他们再看过去时就只见少年放松手臂,弯起眉眼,唇角亦噙了笑意。

      仔细去看,手中的弓弦颤意还在,只是少年用力握紧未能瞧得太明显。

      他面容精致,身上颜色也只有朱槿色一种,同着烈日灼灼张扬肆意无比。

      萧清染踏入猎场之时,视线就没有离开过这意气风发的少年,他紧攥着手中要投给优胜者的花,有种情绪梗在心中,难以言说。

      荣侯公子元子烈,取字容迟,容貌昳丽,且俊美无俦。他是侯府的独子,一手无双骑射之术实在出神入化。

      萧清染浅淡含了笑意。

      可怜自己机关算,因忌惮这精湛的箭术,花尽心思废掉了这双手。
      最后,又被这双手折磨得三十年都没能安睡过。

      再次将目光放回少年身上,此时那人正将弓箭递给下人,侧头时好像顺便说了些什么。

      他的侧脸看起来也颇为俊郎,鸦羽睫毛带着多情的朦胧,吩咐完事情就在那下人的肩膀拍了两下。

      而后又被下人示意向这边看了看,像是有些东西引起了少年郎的兴趣。他眼角戾气未消,只看看朝着自己点了点头。

      萧清然突然就想起,上次这般随意的打招呼,已经三十多年了。
      三十年,漫长而又折磨。

      “萧先生是怎么了?瞧容迟如此入神,难不成也像姑娘家的被容迟这张皮相惑了心神?”元子烈得了恩赏回来,又吩咐将方才打的鹿做些野味,被小厮提醒这才见萧清然还在一瞬不眨的盯着自己看。

      本来他也没指望萧清染回答,往日里彼此都是这样各说各的,不欢而散。
      所以这次也只不过顺口打趣一句,他等待着得到一个冷嗖嗖的眼神,结果这次他的衣袖却被人扯住。

      元子烈讶异,只是稍稍敛下眼角戾气堪堪笑笑:“萧先生这是何意?”

      萧清染神色不明,并未急着回答问话,反倒去看如今少年这双未被他废掉的手。

      这双手手指修长白皙,看起来倒是有些像瓷制的赏玩珍品。
      也不知道放在手心中把玩是什感觉。

      “萧先生,容迟虽是欣赏先生美貌,但这光天化日之下,未免落人口舌啊。”元子烈明仍然带着笑意,可眼底泛着警告的戾气。

      这厮发什么疯?一向最注重礼仪的萧清染怎得会这般失了分寸。

      元子烈眷恋美色,骨子中贪图享乐。
      多数时候能够在萧清染面前忍下的原因之一,也不过是这人生了一张漂亮的脸。

      只可惜,萧清染看起来无欲无求不染烟火的姿态下却是城府颇深的心狠手辣。

      元子烈和他积怨已久,此时当真无法小瞧了他去。

      少年郎抬起另一只没被束缚的手,去抚开萧清染,没想到没抚动。
      嗯?

      一瞬间,少年眼皮一跳。额角也是一抽,目光渐渐升了丝冰寒之色。
      正在眉头微微有紧缩之势时,就觉得手上的力道卸了。

      萧清染眼中笑意晕开,缓缓将另只手中的花轻轻的转放在少年手心。
      “公子这双手真是好看得紧,挽弓御马可惜了,免不得会有许多人惦记。”就像是当初的他。

      少年眼角上挑,舒展开自己的面部,自然而然的将这话当做了话里有话,故此漾开笑意带着嚣张:“先生谬赞。容迟这双手挽弓御马是兴趣使然,平时里只会饮酒作乐,谁会惦记。”

      闻言萧清染浅笑,元子烈这般防备他又不得不用笑意周旋他的模样实在熟悉极了。
      三十年的灰暗时光就在这一刻出现了熹微光亮,他尚带着旧世的沧桑眸子也点点生机重新焕发。

      于是萧清染凑近元子烈的耳边,嗓音清浅:“那,就愿公子珍重,此后余年纵马肆意,得偿所愿。”

      浅淡竹香因萧清染的亲近在鼻腔中缭绕,元子烈不知他是何打算,只是未等有了空去想想,萧清染就离了他这里:“燕州一事,君上无意公子过去。想要成事,公子还需多谋算。”

      元子烈神色深沉,敛下眼中的笑意。
      凝视萧清染的背影,不知为何,竟觉得对方像是饱经世故的年长老者。
      往日挺直的脊背,微微佝偻,步伐缓慢,但有点抢步。不是一向行色匆匆,大步流星的萧清染。

      “主上,他对你说了什么?”立秋一直在远处候着,她并没有听到二人说了什么,只是看到那个专会捅刀子的萧清染牵起了自家主子的手,还用了一种阴测测的目光笑着。

      假模假样的萧清染这次竟然是明目张胆的逾越了礼节?
      是想要发什么疯?

      元子烈倒是微微摇了摇头:“不是什么大事,约莫是想要警告我不要太放肆。立秋,去查查最近萧清染最近都遇见了什么事。”

      将手伸出,这双手在阳光下就像羊脂白玉。好端端的萧清染怎么有行至垂暮的感觉…

      “我看他死盯着主上的手,难不成他还想废掉主上的手?”立秋怒极,这萧清染真是好大的胆子,不满足仅仅只是弹劾了吗?

      “夺嫡之争主上分明没有站队,他帮着太子城还不知足。现在竟是对于主上的态度就是不投诚就毁掉吗?此等竖子,也不怕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立秋的话说的十分尖锐,元子烈眼角扫过四周见无人注意到他们才放下心来。
      收回手,只道了两字:“慎言。”

      立秋止了声,方才知是自己失言:“奴知罪。”

      “不可妄议天家事,至于这双手…”元子烈低头又瞧了瞧:“他若是想要,便就要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了。你只去查就好。”

      同时又想起方才别在腰间,萧清染送的花。

      这花是陈王命人给了所有年轻儿郎千金各一只的,凡有心仪或欣赏的儿郎出了威风便可以相赠。最后清点花枝最多者,拔得头筹。会由陈王赏赐。

      这每一只花的茎段都有写着送花人名字的锦布绑着。

      少年将腰间的花拿出,果然看到锦布上的字,萧清染。

      “这是萧清染的?”立秋凑过头去看,语气中有着不敢相信。

      元子烈不答,顺手递了过去:“扔了吧。”
      说罢便走向荣侯身边的空席。

      要坐下时听到一声轻哼,元子烈迅速收敛起寒意表情,浅笑对着身侧身着鹅黄锦缎的少女软糯糯的道了一句:“阿姊。”

      少女却是极为不屑的扭过头就好似少年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晦物一般。

      元子烈也知自己是自讨没趣也就没有再打扰少女,堪堪笑笑。

      王京中无人不知荣侯郡主一向不待见自己的弟弟,恐怕遭了祸元子云也不愿帮一帮元子烈的。

      这么多年元子烈自然知道,也没抱什么希望。只想着别让自己遭了祸就行了,否则都要忌惮着元子云落井下石。

      捻起吃了一块眼前盘中的糕点,他也习惯了,说不上什么失不失望。

      只是隔着一段距离的一道视线,始终不曾移开,元子烈蹙眉。
      今日这萧清染是怎得如此反常?

      立秋自然也注意到萧清染在宴席上还一错不错的盯着主上,借由为元子烈倒酒之际便在他耳边轻声问道:“主上,奴会查一查萧清染的。”

      元子烈将杯中酒轻轻呡上一口,眼底似是有风雨暗涌:“嗯。”

      “主上放心,奴一定会尽快查清。还有一事。方才奴见到太子城进了主上的营帐。”

      这话让元子烈兴致大起,他眉目含笑,只低低道了一句:“善。”

      萧清染与元子烈相斗数十载,彼此痛过,伤过,背刺暗算过。
      说是对立面,各尽所能也不为过。

      可这元子云是元子烈的亲生阿姊,一路而来铁石心肠丝毫不为所动不说,最后也是参与过生生将自己的胞弟推入死地的阴谋的。

      萧清染的目光不善,元子烈究竟是怎样的人,十数载的争斗似乎也没能让他看清。
      就比如元子烈怎会放过元子云的。

      元子云觉察到冷意,先是后背一凛。

      她自认从未招惹过这位萧先生啊,为何萧清染的眼神如此恐怖。

      她又看了看身侧的元子烈,稳了稳心神。一定是元子烈,萧清染一向与元子烈水火不容,这眼神肯定是因为在看元子烈。一定是!

      萧清染看得明白,自然也知道元子云是什么心思。轻嗤一声,只在心中嘲讽愚蠢。

      别开视线,此刻入座也没有人打扰,自然而然想起了前生的荒唐事。

      他辅佐太子城至王位,却没想到太子城得势以后并不再有明君之资。享乐纵酒,一味只知退让,使得民不聊生,国力衰退。

      他年少时的抱负都未得施展,立下的清君侧辅朝纲的誓言也未曾兑现。
      想当年公子烈拥兵起势,他早早就发现了端倪使尽浑身解数去与之对抗。他废了元子烈的手,也水火不容了一辈子。

      结果弥留之际本来该是在丞相府郁郁而终的他,睁眼见到的就是少年拿着弓箭走进猎场。

      三十余载不曾再见的那张脸竟然就在眼前,那一刻萧清染甚至产生了这是地府,公子烈来索命的错觉。

      他也想过索命便索命吧,他这一生并未做出政绩,还生了一双浑浊目,还了这条命也消停了。
      而结果呢?

      看过去元子烈还是少年的模样,看着他时也不是那种深入骨髓的冷漠。挽弓拉弦,意气风发。

      不是梦,不是地府,的的确确是他。

      萧清染饮下一口闷酒,胸中郁气久久不散。
      口中的酒水咽下,因为想的出神被呛了一口。

      轻咳两声,眼中也因为轻咳涌上了水汽,在水汽朦胧之中对面少年的脸更是好看却也更是捉摸不透。

      他唯一知道的是元子烈想要的怕是最高处的那个位子。

      只是他一个诸侯公子,为什么从一开始就偏执的要得到那个位子?如果说是王子,还有理由理解,可……元子烈分明与天家没有关系。真的是因为野心吗?

      选择一位公子做傀儡上位,也好过于这冒天下之大不韪谋朝篡位的好。

      就算是带着四五十年记忆回来的萧清染也想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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