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年》无**美

2、关于童年（一）

　　我叫陆佳忆。

　　本来父亲给我取的名字叫家忆，我的哥哥叫家豪，我的姐姐叫家音。可我母亲固执地觉得女孩子用上这个“家”字就不太像女孩了，于是我的名字被改成了佳忆，姐姐则叫佳音。

　　人如其名的是我的姐姐陆佳音，她是地地道道的天使，不仅长得美丽动人，连性格也是温婉可人的，她比我大八岁，在父母的嘴里，她就是我成长的典范和标准。

　　而我呢，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怪胎。

　　一般来说，怪胎与天使都是对比产生的，没有怪胎的低劣就不能体现出天使的美好，同理，没有天使的美好亦不能体现出怪胎的低劣。

　　可明明都是一个父母生养的，姐姐是天使而我为什么会是一个怪胎呢？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来分析这个问题，可每次分析出来的结果都带着明显的不明确性。

　　当然，我也分析出了一些门道。

　　首先，我有一个比我还要怪胎的哥哥——陆家豪。

　　我们俩从小都在榜样儿童——陆佳音的强大光环下压抑地成长，每每被父母或者老师训斥时总少不得如此之类的话——“你要有佳音一半的能耐我就省心了”，或者“你为什么不跟你姐姐学学，哪怕是学一丁点也好啊！”，我的第一次爬树是踩着陆家豪的肩膀爬的，第一次逃学是跟陆家豪逃的，第一次离家出走也是和陆家豪一起走的。后来到家音谈婚论嫁的时候，也是我和陆家豪一起捉弄后来成为我们共同姐夫的男人。

　　虽然，比我大三岁的陆家豪是我的哥哥，但我常常忘记这一点，时不时地忘乎所以地把屎盆子扣在他头上，比如：如果我们俩一起把家里的盆盆罐罐打碎敲翻的话，父母责问起来的时候，我会眼皮都不眨一下地说是陆家豪干的，而大多数时候，父母看着我一双睁得大而无辜的眼睛，便对我的话深信不疑。于是陆家豪就遭殃了，轻则怒斥，重则竹条。

　　所谓的竹条是我老爸用来对家里的三个孩子进行道德品质教育的一个重要工具，当然啦，主要是针对我和陆家豪。我老爸年轻的时候是个精力充沛的家伙，关于这一点，我和陆家豪的意见空前的一致，因为老爸一有空闲时间，就会从杂物间的某个角落里掏出一节节不长不短的竹子，把它们砍成五毫米两毫米厚长约30厘米长的竹段，然后削磨成细而软的薄长条，我们一般称它为竹条。

　　你不要小看这小小的竹条，它是我和陆家豪在童年时代最为惧怕的物件之一。原因有二，其一，它的韬性非常的好，你甚至可以把它弯成一个完整的圆圈它也不会折断，其次，这种竹条打在手心上非常地痛，是那种火辣辣的痛，但可气的是它又不会造成任何的内伤。我妈妈是内科医生，她一向不赞成体罚，尤其反对那种顺手抄起家伙就上手的打法，于是老爸避重就轻地走了折中路线，他总是让我们自己把手伸出去，规规矩矩地放在他面前，而他呢，则会拿起那弯曲如柳的竹条出其不意地给我们来上一下。

　　后来陆家豪总结出一个经验——在竹条快要接近手掌的时候迅速把手闪开，然后在脸上装出一副痛得死去活来的表情，但这个技巧实在是太难掌握了，首先是时机太难把握，常常是竹条还没有到手却因为心里的恐惧提前收了回去，而且我从小就是个表里如一的人，手上不痛脸上的表情自然也不够生动。老爸那时还是火眼金睛，一旦发现我作假，便会加倍处罚。

　　说到这里，想必大家都看得出来，陆家豪确实是个变态的家伙。

　　我会成为怪胎的第二个原因呢，我想了又想，又想起了一件事情。

　　我没有上过幼儿园，在我的那个年代在我们那个地方，幼儿园还是稀罕物。从我五岁至十岁的这段时间里，由于工作调动的原因，老爸和老妈在县城的几个镇上开始了两地分居的生活。姐姐在省城的重点中学当住宿生，我和陆家豪也分开了，老爸和老妈轮流一人带着一个，有时候是我跟着妈妈，他跟着爸爸；有时候是他跟着妈妈，我跟着爸爸。

　　因为没有幼儿园的缘故，为了方便父母能够全身心地投入工作，还不到五岁的时候，我便开始了我苦难的学生生涯。

　　父母的分居问题再次殃及到了我小小的人生，跟着爸爸或者跟着妈妈这件事，从来都没有人征求过我的意见，而且又没有一个固定的模式，其直接结果就是——我得不断地从一个学校转学到另一个学校。

　　对于一个只有五岁的孩子来说，从一个熟悉了的环境转移到一个陌生的环境是一件极为残酷的事情。记得第一次转学前，我被告知了要转学的消息，而我在问了又问之后终于明白了转学的真正含义，于是我说什么都不同意，不吃不喝地大哭了一个晚上，誓要与他们抗争到底，我老爸老妈被我累坏了。

　　于是，在之后的几次转学中，他们直接忽略掉提前告知这个重要环节，趁着我睡觉之际便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我抱上了车，几个小时之后，我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早已身处异地，大哭几天之后，最终还是灰头灰脸地去到了新的学校。

　　我的怪胎心理大概就是那个时候形成的。

　　大大小小的几次转学经历之后，我从一个淘气好动的孩子变成了一个不合群的家伙，这其中有两方面的原因。其一是，在新的环境里，其它的孩子都是互相认识彼此熟悉，而我对于他们的群体而言是一个异物，用欺生这个词可能有些过分，但或多或少会有排斥的心理，他们往往会悄悄地观察你的行为，但不会很快地与你交流。其二就是我自己，我大大小小地转过四次学，不但切身地感受了那种从熟悉到陌生的煎熬，还无师自通地明白了一件事——今天和我一起玩的伙伴说不准明天就咫尺天涯再也见不到面了，而在陌生的环境里思念过去那些熟悉的玩伴儿是一件痛苦且毫无意义的事情，我不需要那种让会让我痛苦思念的伙伴，于是我选择不去接近别人，孤独且小心翼翼地守着自己的小小空间。

　　这样的经历最终养成了我敏感而脆弱的性格，我过早地学会了放弃，学会了不去争取；在发现别人想推开我的时候，我会用更大的力气更快的速度去推开别人，当然这是后话。

　　其实我也没有埋怨父母的意思，在那个年代，他们的人生也非常不易，更何况那几年的分居最终也是为了能让我们有一个稳定的环境。（看到这里的时候，如果你已成为某个孩子的父母，请一定要考虑到这一点——尽你最大的可能给孩子提供一个稳定的环境。）

　　四年级下学期的时候，我们全家搬到了省城，我也随着他们，转学到了我人生的第五所小学，作为高频率转学生的学生生涯总算是告一段落。

　　从县城到省城，对于我父母而言是一件非常重大的事件，于我而言也是如是。因为省城的孩子比县里的孩子还要排斥新人，对他们而言，我是一个来自乡下的孩子，他们很容易在我面前就生出一种天生的优越感。于我而言，省城是一个神圣而高贵的地方，在我的小小心灵里，省城的人也一定高贵而神秘的。

　　刚上学没多久，语文老师就让我们写作文，题目叫《第一次…...》，第一次后面的内容得自己定，我记得有的同学写的是《第一次洗衣服》，《第一次做饭》，而我呢，写的作文题目叫《第一次进城》。

　　现在我已经想不起写那个题目的初衷了，但结果却记得非常清楚。因为老师觉得我的作文写得不错，情真意切，于是在课堂上念了这篇作文。下午放学的时候，在回家的路上，班上的一群女孩子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我，在一个街道的转角她们拦住我。

　　“真是个乡巴佬，你看她的头发扎得跟扫把似的……”

　　“就是，傻乎乎的，乡巴佬！乡巴佬！！乡巴佬！！！”

　　在如今这个以土为贵的年代里，被人称作乡巴佬，大概只会一笑而过，而对于那时的我，这三个字则像是砍在日本鬼子头上的大刀一样把我的自尊心无情地分割成不堪入目的碎片，然后这些碎片又被别人用力地踩在脚下碾得粉碎。

　　人在自卑的时候会下意识地低头，而且是那种好象永远都伸不直的低头。我低头缩肩的毛病就是在那个时候落下的，初中快毕业的时候，我的身体开始发育，妈妈总是不住地提醒我抬头挺胸，可我只能在家里坚持，一旦返回学校，我便积习难改地恢复了低头含胸的姿势，以至于到后来那个夺取我初吻的男孩称赞我的胸长得漂亮的时候，我居然趴在他怀里嘤嘤唔唔地大哭了一场。

　　小学快毕业的时候，还发生了一件让我感到耻辱的事。

　　我们班有个男生，叫应伯明，按照现在的说法，他是全班女生公众的班草。现在的我已经记不得他到底是啥模样的，但他有一双小且不聚光的眼睛，这一点我倒是记得很清楚。我不知道到底是自己的心理过于怪胎，还是因为是来自穷乡僻野的缘故，反正在我心里，这厮断断不是什么大帅哥，我没有把猥琐这样的词用在他身上就算是够有良心的了。

　　应伯明很擅长溜旱冰，那时的我常常跟在陆家豪屁股后面跑去溜冰场，于是，偶而便会遇上他。我不与他打招呼，直接把他当空气过滤掉。但可气的是，我从小就是一个缺乏运动天赋的家伙，明明已经溜了好几次了，但我的溜冰技术仍旧停留在扶着不锈钢管慢慢滑行的阶段，应伯明不止一次地从我身边潇洒自如地滑行而过，我气急败坏地低垂着头，笨拙地与脚上那双和我一样笨拙的旱冰鞋斗争。

　　做人千万不能落井下石或者拿自己的长处讥笑别人的短处，这一点我是在那时就明白了的。

　　应伯明同学在第五次带着一脸不屑的表情从我身边擦肩而过之后，在溜冰场右侧一个水泥砌成的专门用来练习上坡和下坡技巧的斜坡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与对面的一个速度可比他媲美的男生碰撞出了激烈的火花，火花的直接结果就是——小应同学把自己的左腿撞断了。

　　当时的情形，几乎整个溜冰场的人都围了过去，我却仍旧扶着扶手旁边冷眼。后来我脱下溜冰鞋，也跑了过去，把正在看热闹的陆家豪从里面拉了出来。

　　“我要吃冰棒——，上次欠我的钱你还没还呢！”我仰起脸对他说道。

作者有话说

　　过年期间, 更新肯定会比较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