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淘沙》白马度春风

48、第四十七章

　　夜里寒凉，窗子也没关严实，冷风阵阵的钻了进来，和屋内的暖香要斗上一斗，而结局就是苏倾微当夜发热。肩膀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似乎有化脓的架势，苏倾微半夜给疼醒了，晕头转向的下地点了盏灯，借着昏黄的灯光看了看肩膀上的伤口。
　　还没等她把浸了血的纱布扯下来，外头的风吹了进来，把那豆大的灯火当场吹灭，留下一缕青烟飘飘摇摇。
　　苏倾微眯了眯眼睛：“……”
　　这是个什么样的屋漏偏逢连夜雨的人间疾苦。
　　她只好起身先去关了窗子，再回去重新点灯。之前干涸的血渍黏在伤口上，又有新鲜的血液一点点的渗出来，新旧相叠。苏倾微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暗示了一番鼓了劲儿，伸手拽住纱布翻起来的一角，一个用力给撕了下来。
　　“嘶——”
　　上官君城这个混球在哪里啊！苏倾微内心呐喊了一句，她手里头也没有药，难不成真要把她的弦刀放在火上烤烤，自己给自己剃肉疗伤？
　　燕骑七府那个姓姜的老人家常说什么病来如山倒，苏倾微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着实是烫了些，她这会头晕眼花，对这偌大一个云归处也是不知全貌找不着北，出去也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苏倾微心道：“我这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炭炉还红红火火的烧着，苏倾微撇了撇嘴，把撕下来的纱布寻了个稍微干净的地儿重新摁回到伤口上，一边疼的龇牙咧嘴一边把衣裳全部穿在身上，准备出门去碰碰运气，万一不长眼的老天这一次瞧见她了呢。
　　云归处的夜晚更加冷清，几乎瞧不出些许生人气息，明月高悬星子疏朗，夹杂着纷扬的白雪，一层又一层的累在石像上。
　　苏倾微搓了搓胳膊漫无目的的朝前走，也看不着一个人，地上让她踩出来一长串脚印。额头好像更烫了些，身上也更冷了点儿，估计是烧的更厉害了。脚下突然踩了个东西，害她差点摔了，苏倾微捡起来看了看，还没等她看清是什么就突然一阵眩晕，她狠狠地甩了甩头，企图让自己更清醒一点儿，顺手把捡到的东西往怀里一揣，抬头便是月华如水，是个好景色，要是顾夙羽在指不定还能够酸两句诗出来，只可惜她这会儿没那工夫欣赏。
　　眼前似乎有点儿朦胧的灯火，苏倾微眯着眼睛确认了半天不是自己的眼睛出现了幻觉，眼看着那一丁点儿灯火要消失在眼前，她拔腿向前追了上去。
　　“等、等一下！”
　　不算很亮的灯火停在了那里，提着灯笼的婢女回过头来，苏倾微的脸蓦然出现在她眼前，小婢女吓了一跳，直接坐在了地上灯笼也扔在一边，吓得直叫唤，闭着眼扬起手在面前各种挥舞。
　　“啊！鬼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呀——二公子救命呀！”
　　苏倾微让对方给吓了一跳，她弯腰伸手捉住小婢女的手，一句话还没说出口，估计是把小姑娘给吓了个够呛，力量出了奇的大，愣是甩开了苏倾微的手把自己缩成了一团。
　　“不是——哎！”苏倾微索性蹲了下来，抬手拍了拍对方的头顶，“我有脚！你看我有脚我是人！”
　　小婢女惊魂未定的抬起头来，双手撑着地往后缩，眼珠死死地黏在苏倾微的身上，右手往后飞快的摸索了几下摸到了掉下灯笼的手柄，哆哆嗦嗦的往苏倾微的脚上照了照，她自己一张脸都哭花了，看着很是滑稽。
　　苏倾微很配合的把脚往前伸了伸，好让她看个清楚，等到小姑娘确定了，才站了起来，还没忘记伸手把小姑娘一并拉起来。
　　但那小婢女的一嗓子实在是尖锐又凄厉，还不等苏倾微向她发出请求帮助的询问，四面八方已经响起了脚步声，并且伴随着人手一个的灯笼。
　　连言归都赶来了，手里头提着一个灯笼，整个人都显得急匆匆的，腰带都没怎么绑好，远不及之前的规整雅正。
　　“这是怎么了？”
　　小婢女眼里含着一汪泪，见着他家二公子赶来了，张着嘴做好了哭的姿势，还没发出来声儿，另一个声音却抢了先。
　　“让一哈！让一哈啊！”
　　上官君城提着裤子赶了过来，外袍还松松垮垮的挂在臂弯上，一只手举在头顶嚷嚷着“借过”从外边挤了进来，正对上小婢女张开的嘴，她瞪了瞪眼睛，眼泪没兜住，顺着脸流了下来，把之前哭花的脸弄得更加乱七八糟。
　　“诶苏小草。”上官君城把视线偏了偏，瞧见边上站着的苏倾微，走过了去，“你这——”
　　他一手提着裤子，一手搭在苏倾微的肩膀上，话说了半截，对方冷不丁的身形一僵，毫无征兆的把一口鲜血喷了他一脸，随即身子就软趴趴的下去了。
　　围成一圈的家仆婢女都吓了一跳，挨得最近的几个赶忙上去七手八脚的把苏倾微给架起来。上官君城用那只尚且空闲的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狠狠地拽了拽裤子，确定它不会掉后上前一步从家仆手中接过苏倾微给打横抱了起来，对着一脸忧心忡忡的言归扬了扬下巴。
　　“往哪儿抬？”
　　耳边闹闹嚷嚷的听不真切在讲些什么，但是絮絮叨叨的婆妈劲儿像极了顾夙羽这个老妈子命的家伙。苏倾微想睁开眼睛看看，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动弹不得，她费了多大的力气，都不能把自己的眼皮给掀开。
　　顾夙羽站在床边看着言归给苏倾微施针，那架势是要把眼前的人活生生给扎成一只刺猬，他又不能做些什么，只好拉了跟板凳在一旁坐下，嘴里念叨个不停，一会儿是去请了观音菩萨，一会儿又是去请了玉皇大帝，好不热闹，简直是要开个神仙大会。
　　门边上倚着上官君城，他裹着厚厚的斗篷吸鼻子，时不时抬起头来瞧上一眼，又低下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按着言归的说法来看，苏倾微这属于旧伤带新伤，还受凉发热全赶在一块儿了，哪里会有这么衰的命。几个月前让不知道哪儿来的老贼给打了一掌，发作了；进城的时候不知道哪个龟孙射了她一箭，伤口化脓了；在雪里头躺了半天又在藏书阁暖了一会儿，一冷一热的发烧了。
　　这是要造多大的孽才能把这些东西一次性全碰上？要是换个身子差的，能不能活着还是个大事儿。
　　言归抬袖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直起腰来长舒了一口气，转过身子就对上顾夙羽一双写满了期待的眼睛，抿着唇笑了笑。
　　“顾公子，待会儿苏姑娘醒了，可能会觉得疼，你看着她，别让她乱动。”
　　顾夙羽拍拍胸脯道：“言兄放心！在下一定把阿倾看好！”
　　言归对着他颔首，收拾好了药箱往肩上背好，走到上官君城的身边，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上官君城抬了抬眉毛，对着顾夙羽打了两个手势，跟在言归的身后出去了。
　　躺着的苏倾微完全没有清醒的趋势，安安静静的像盏美人灯，整张脸都没什么血色，看上去似乎比之前清减了些。顾夙羽本想去握一握她的手，又怕自己碰了人影响到了针，只敢用指头去碰碰，又小心翼翼的收回来。
　　“阿倾，你手好凉啊。”顾夙羽偏着头看她，眨巴眨巴眼睛，他这会儿脖颈后边还疼着，一醒来眼前就是上官君城，对方粗暴的拽着他的后领子把他一路给提到了这里，正看见言归摊开一包银针，准备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