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淘沙》白马度春风

47、第四十六章

　　除夕那天早上，下了一夜的大雪出人意外的停了，眼瞅着是一个大晴天，而顾夙羽依旧没能从那位高人的眼皮底下溜出去，他甚至是上房顶和对方打了一架，吓的方知州在下头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边嚷嚷着不要打了一边喊人搬梯子要自己上去劝架，谁知道刚上去两步就让接不住招的顾夙羽一脚给踹翻了梯子，连人带梯子摔了个七荤八素，好在地上厚厚的一层雪没让他一把老骨头出点儿什么事儿。
　　然而实力有限的顾夙羽握着他那把一点儿都不朴素的剑弯腰在房顶上喘气的时候，只觉得十分后悔，早知道有今日，他当初就应该好好练练功夫，不至于今时今日武功稀松平常让人当猴耍。
　　高人双手环胸，居高临下的瞅着顾夙羽不说话。顾夙羽一脑门儿的汗水，手里的剑插在瓦片中，半跪着喘气准备再拼一次。底下的方知州以为顾夙羽受不惯，急忙挥着手冲顾夙羽喊。
　　“小王爷！朝廷的人快要到了！你再忍上几日就能回京城了！”
　　这话一出口，顾夙羽送出去的剑一抖刺偏了，正好让高人轻轻松松四两拨千斤，他踩在屋檐边上，雪又没压实，整个人就从屋顶上摔下了来，索性反应快避免了脸着地，在雪地上一个踉跄踩出来好几个坑才把自己给稳住。
　　扶着自己爹的方清婷赶忙提着自己的裙子小跑过来想要扶一把顾夙羽，伸出去的手还没碰到，顾夙羽自个儿站好了，不着痕迹的退后了半步，错开了方清婷。
　　“本王用不着你们管！”顾夙羽吸了吸鼻子，他这些时日把能作的妖作了个遍，奈何每一次都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得寸还能进尺，对方一退再退仿佛没脾气。
　　本来指望着要是能有下人背地里议论两句他就能借题发挥再小题大做，谁知道这群下人要么是哑巴，要么是鹦鹉，张口闭口一句王爷，仿佛不论顾夙羽怎么折腾他们都能够照单全收，反倒是顾夙羽背地里觉得面皮发烫。
　　更何况他还不知道苏倾微那边的状况怎么样，就算是进了云归处，之前受的一箭也不轻。
　　想到这里顾夙羽更是一个头两个大，都已经除夕了，他怎么着都要从这个破烂地方跑出去，绝对不能再被监视着。
　　“你下来！”顾夙羽拿着剑的手往上一横，“我们重新打过！”
　　方知州赶紧跑上来挡在顾夙羽面前，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挂上一个讨好的笑容，另一只手背过去在身后对着房顶上的高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接受顾夙羽的要求。
　　这几天就差原地撒泼的顾夙羽难得的翻了个白眼，手上用力把方知州给挥开，正好撞到方清婷的身上，父女俩皆是一个踉跄才堪堪站稳。见人不下来，顾夙羽索性是“山不来就我我就山”，脚下一个用力又一次上了屋顶。
　　方知州急的在下面喊：“不要伤到王爷！不要伤到王爷！不要伤到王爷！”
　　顾夙羽对高人道：“失礼了。”
　　对方抬起剑轻轻松松的接了个招，侧身从顾夙羽身边擦过的时候往他脑袋上呼了一把，跟对待小孩子没区别，就差把他的发带一并扯下来。被戏耍的顾夙羽怔了一下，霎时间血气全部涌到脸上，整个脸都涨红了，他握着剑收也不是打也不是。
　　高人道：“你这样，你让他们都散了，我们谈谈。”
　　顾夙羽缓了好一阵子才明白对面说的是个什么，他偏过头看下去，底下站了方知州等一干人等，都一脸焦急的看着自己。
　　顾夙羽喊道：“都散了！不许看！散了！”
　　方知州握着方清婷的手左右为难，斟酌再三选择听顾夙羽的，一步三回头的冲着房顶上招呼：“高人！看好小王爷啊高人！”
　　高人牵起嘴角对着方知州皮笑肉不笑，抬起手对着方知州摆了摆，大有一副“我明白了你赶紧滚”的意味在里面。
　　待围在屋檐下的一群人散了开，只留下一堆乱七八糟的脚印子证明他们来过后，高人立刻就瓦片坐下，手上的剑举起来横在顾夙羽的眼前。
　　“不打了！”
　　“你这人——”顾夙羽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招数，他攥紧手里的剑几步走到对方面前，伸手把横在自己眼前的剑扒拉开，舌头和打了结似的半天吐不出来一个字。
　　高人偏过头抬眼瞅着他，伸手拍了拍身旁的雪，道：“来坐下，咱们谈谈。”
　　顾夙羽气结，奈何他眼下没招，打又打不过人家，只好憋屈的横了高人一眼，不情不愿的坐在对方身边。
　　“你要谈什么，赶紧的！”
　　“啧。”高人拧着眉毛显得有点不开心，“你这小子说话怎么这样。这几天看你作妖我都当你是为了出去不择手段，这会儿都没人了怎么还得寸进尺了？将来哪家的姑娘受得了你！”
　　顾夙羽心里想：“我平日里又不是这样的。我将来娶哪家姑娘你管得着吗？”
　　见顾夙羽低头沉默不说话了，高人清了清嗓子，抬手放在顾夙羽的头顶上揉了揉，接收到对方一个要杀人的目光后收回手握拳放在唇边尴尬的咳了咳，终于能正儿八经的讲点事儿。
　　高人道：“知道你是为了一起的那个小丫头才作妖的，我这不是为了保护你才过来的嘛，否则你以为就知州这个小破水坑养的了我这条大龙？要知道你们朝廷里那条大鲶鱼可是在这城里头游了，我——”
　　没等他把话说完，顾夙羽惊道：“相柳氏也来了？！”
　　嗓门儿之大就快破了音。
　　高人眨眨眼，抿着唇拍了拍顾夙羽的脑门儿，深吸了一口气，道：“你先让我说完。前两日那条大鲶鱼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突然往城里调了很多人，但昨儿晚上自己个儿不见了。我估摸着有比你更重要的人出现了，趁着这会儿那孙子不在城里头，我赶紧的把你给弄进云归处里头去会情人，省得你成天瞎作妖。”
　　顾夙羽让“情人”那两个字臊的面红耳赤，弱弱的反驳了一句“不是的”，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眉头一拧凑了上去。
　　“相柳氏是何时到的？”难怪他这几日总觉得背后有人盯着，一回头身后就是一群老百姓，个个看着都是正常朴实，实在是看不出来哪个像是监视人的。
　　高人做出来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舔了舔自己个儿的门牙，斟酌了一下用词。
　　高人问道：“你不知道？”
　　顾夙羽理直气壮的点头，答：“我光想着怎么从你手底下逃出去，真没注意这些。”
　　一时之间两两无话。高人拍了拍他自己的额头，哀叹了一声，觉得多说无益，眼前这小崽子根本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主儿，什么都注意不到。他伸手揪住顾夙羽的后领子，脚下一用力，像是拎小鸡仔儿一样的把顾夙羽给拎走了。
　　脖子被勒的难受，顾夙羽揪着自己的领口给自己找到了喘息的机会，他喘了两口气，才反应过来自己连这个高人的名字都不知道，顶着风刚一张嘴，几口冷风争先空后的涌进他的嘴里，可劲的把他呛着了。
　　“敢、敢问……咳！高人、高咳！尊……咳咳！”
　　高人翻了个白眼，忍不住落在一处房顶上，把顾夙羽往上一扔，蹲在他面前看他拍着胸口咳了好一会才平复下来。
　　“你咳好了没有？”
　　顾夙羽点点头，道：“多谢高人！敢问阁下尊——”
　　这句话到底是没缘分同眼前的高人讲完，顾夙羽瞪了瞪眼睛，一头栽倒在屋顶厚厚的一层雪中，他让高人一手刀砍在后颈上，当场晕过去。
　　高人拍拍手上的雪，用不成器的目光打量他一番，心里感叹现在的官家少爷当真心性单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