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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沈曦坐在岸边的石头护栏上吃冰棍。
      她穿着白色的T恤和牛仔短裤,没有穿鞋,两条白净健美的长腿垂在护栏靠近海的那一面晃悠,脚下就是轻轻拍打岸边的海面。
      “真想踩水玩。”她晃着离海水还有十万八千里远的双腿,漫不经心地想,“要是我的腿够长就好了。”
      “要是我有那么长的腿……”她目测了一下自己的脚底板与海平面之间的距离,再想象了一下为了碰到水所需要的腿长,发觉自己变成高跷小丑那样身短腿长式的巨人,突然又被自己想象中的扭曲体型逗笑了。
      下午四点多正是太阳炽烈的一个时段,沈曦感到自己吃冰棍的速度比不上冰棍融化的速度,就干脆半仰着,一只手抓紧护栏保持平衡,将自己的嘴当成装冰棍的容器,吃得全无形象。
      太阳很晒,她抬手挡了一下因为自己变动姿势而几乎要直接照进眼睛里的阳光,眯起眼睛感受冰棍融化成黏糊糊的糖水滑进她喉咙里。
      突然一小片阴影短促地掠过她的面颊,原来是一群海鸥自海中央往岸边飞来,正好盘旋过她的头顶,在阳光下伸展它们雪白的翅膀。
      沈曦眼疾手快地把冰棍从嘴里拿到一边,避免融化的糖水滴到自己的衣服上,对着那群海鸥叫了一声:“阿羽!”
      果然有回答,其中一只翅尖有一小块白斑的海鸥闻声往她的方向冲过来,一爪子扒住她的肩头停下了。它歪头看沈曦一眼,沿着她拿冰棍的那条手臂跳啊跳,三两下跳到手腕处,伸脖子猛啄了一口那根吃了一半的冰棍,然后也不敢多留,好像怕被骂似的,怂怂地展开翅膀又飞走了。
      “小兔崽子。”沈曦笑骂了一声,给野生海鸥啃过的食物没办法再吃,但她也没丢掉,就那么任由冰棍化掉,糖水掉进海里,有一些黏糊糊淌到地上,留下白色的湿痕。
      运动鞋踩在石头地面上几乎没有声音,突然有一顶草帽当头扣下来,差点没把沈曦吓得弹起来。
      “晒死你算了。”陈熙半弯着腰数落她。
      “把我吓得从这里掉下去对你有什么好处?”沈曦拍了拍自己给陈熙吓得心率飙升的小胸脯,转头怒视他,“你走路没声啊!”
      骂到一半沈曦的注意力又给别的东西转移走了:“为什么我只有草帽而你有伞?”
      陈熙耸耸肩:“打伞多麻烦,我也想戴草帽,这不是家里只有一顶吗,还是上次出门玩的时候你非闹着要买。”
      “你可以自己戴草帽站在后面帮我打伞啊。草帽面积多小,伞的面积多大,”沈曦哼道,“你不用辩解,我就知道你是懒。”
      “我看你才最懒,还想要我给你打伞?你想得真美。”陈熙给她气笑了,“再说你是那种会介意遮阴面积的人吗?你在这儿坐多久了,也不见你嫌晒,我给你带个帽子过来你还挑上了。”
      沈曦不再继续纠缠这个话题,她见冰淇淋都化完了,小幅度甩了甩手指上夹着的木头片,随手递给陈熙:“帮我扔掉。”
      陈熙转头看了一眼靠近马路边仅距两人五步远的垃圾桶,脸都黑了:“五步路你都不肯动?你要在这里坐化吗?”吐槽归吐槽,他还是任劳任怨地接过来跑了这趟腿。
      “坐化?佛教的坐化那不能,但我坐在这里确实要化了。”沈曦盯着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海面抱怨,头也没转一下,像在自言自语,但陈熙知道她是在跟自己说。
      “热就起开,进屋去冰柜里拿饮料,你非要在这儿晒,热能怪谁?”陈熙抱着手臂睨她。
      沈曦还在那里晃腿,海风带来咸涩的腥气吹动她随便扎在脑后的长发,吹动陈熙扣在她脑袋上的那顶草帽的帽沿,鼓起她的白色T恤,吹走些许热量,但更多的仍是明晃晃太阳播撒下来的炽热温度,直射在皮肤上简直发烫。
      “你还穿衬衫?穿这么骚包谁看你啊,”沈曦偏头打量他,嫌弃,“我要是你我就穿篮球背心和大裤衩。”
      “不打篮球的时候穿篮球背心大裤衩那叫不修边幅,穿衣服本来就不仅是为了自己舒服还要让其他人看得过去。”陈熙教育她,“那你怎么不说天太热了干脆裸着算了。”
      “我要是男的我肯定裸着,我都后悔今天没有穿吊带背心出门,我还嫌T恤有两个袖管不够凉快呢,就你讲究那么多。”沈曦撇嘴,“我看着你都热。”
      “走了,坐在这儿烦不烦,打着伞都能感觉那热气罩在我头上。”陈熙催她。
      沈曦就不挪窝,半晌突然冒出一句“太热了,不行,我要下水”,陈熙“哎”了一声想叫住她,但她根本没犹豫,言罢把草帽往边上一搁,双手一撑,直接从自己坐着的石头护栏上跳进了海里。
      “啧。”陈熙低头去看了一眼海面,嫌弃地咋舌。
      沈曦从海面上“哗啦”一下冒出头伸手抹把脸,被烘烤得发烫的皮肤给冰冰凉的海水一激,终于感到爽快了。
      离沈曦刚刚坐的那个位置不远就有一段石头台阶往下延伸,可能是给附近的渔船做暂时停靠的,但从来没见有人用过,倒是偶尔有小孩子喜欢站在台阶上玩水。陈熙拿着她搁在护栏上的草帽走到台阶边坐下来看沈曦,伞支在头顶不是为了防晒而是为了隔热。她游泳很好,双腿拍击海面时几乎溅不起多余的浪花,在水中像一尾灵巧的游鱼。
      陈熙刚刚还催着沈曦回家,这会儿反而不急了,由得她在水里泡了二十分钟,眼见时间差不多了才叫:“泡够了没?五点了,回去洗完澡正好吃饭。”
      沈曦游过来,踩着阶梯往上走,就像个人形移动花洒似的走到哪里就淋哪里一地水。她把头绳解开,耙了耙湿成一绺绺的长发,还嫌弃不舒服,又甩了甩。
      “哇,你是属狗的吗?还抖毛!”陈熙炸了,“溅我一身水!”
      “少废话,两滴海水还能把你怎么着?”沈曦撇嘴。
      “那我回去又要洗澡。”陈熙抗议。
      “这么热的天气,你还在外面坐了那么久,你回去不洗澡?”沈曦一脸“别开玩笑了好吗”的表情,“不洗澡到时候盐都在你衣服上结晶了。”
      陈熙噫了一声表示恶心,往前走了几米看她步子迈不大,有点小心翼翼的意思,低头一看才发现这家伙不是为了下海而把鞋放在一边,她根本就是没把鞋穿出门:“你的鞋呢?”
      “你看那儿,”沈曦往马路对面一指,“你再看这儿,两点一线连起来距离多远?五十米有没有?这么近我还穿鞋?”
      “正常人出门都要穿鞋吧,不穿球鞋凉鞋至少穿双拖鞋吧?”陈熙无语了,“我懂了,你早就想下水了,根本不是临时起意。唉,沈小朋友,请问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才能不要逮着一片海就往下跳?”
      “你这个语气怎么回事?一副比我老十几岁的样子,你不是跟我一样大的吗陈婆婆。而且!什么叫没长大,什么叫逮着一片海就往下跳?我是那么随便的人吗?这叫恣意!叫潇洒!”
      “哼哼,潇洒。”
      “今天晚上吃什么?”
      “我想想,阿婆好像提了一句的……唔,香椿炒蛋、蒸排骨、芙蓉蛋?啊,算了我想不起来了。”
      “你为什么要说那么详细?我饿死了!”
      “是你自己问我吃什么的,我只是忠实地回答了你的问题,怎么又怪我?”
      两人过了马路走进林外婆的杂货铺,沈曦突然提议:“哎,阿熙,我们明天去爬山啊。”
      陈熙把伞收起来放在门廊角落、草帽塞进柜台底下:“那山你都爬了几百遍了,还爬?不腻?”
      沈曦在回来的路上把衣角拧干了,此时好歹没有再一步一个脚印,她准备回房间拿换洗衣服,上楼上到半路停下来反驳:“这片海你都看了十五年了,天天看,不腻?”
      “那不一样,这个是大海,那个说得好听叫山,其实撑死就是个小石头坡。”
      “有什么不一样?好玩就行。”
      “一个周末都在玩,作业写完没?”
      “写完了写完了,今天早上一直在写啊,你怎么那么啰嗦。倒是你,都不知道跑哪去了。”
      “跟李浩他们约着打篮球去了。”
      “那你还不是在玩?有什么立场说我。”
      “我昨天晚上已经写完了好不好!”
      “ 哎哟那您还挺了不得?行了,你就说你去不去嘛?我们去看日出啊。”
      “真是不让人睡懒觉……行,去去去。”

      第二天陈熙敲沈曦窗户的时候才早上4:30,那时候天刚有点蒙蒙亮。夏天的太阳升得很早,他们还得爬山,要想及时在高处看到日出,就非赶在天尚未泛起鱼肚白时出发不可。
      陈熙骑单车来到林外婆的店门口,把单车在路边的铁杠子上锁好,后退几步站在人行道上拿小石子扔沈曦的窗户,扔了半天才见她跑过来开窗。陈熙仰头看见她那睡眼惺忪的表情、一头炸得乱七八糟的长发,还穿着睡衣,就知道这家伙根本没醒。
      “喂,朋友,我记得是你拉我去看日出的,不是我求你的吧?”陈熙无语。
      “啊——!爬山!看日出!”沈曦整个人就像休眠的电脑被输入开机密码,宕机的大脑终于开始运转了。她一个激灵醒过神,探头飞也似的撂下一句“十分钟,马上来”,就又猛地把窗帘拉上了。
      陈熙今天穿了一条黑色的工装短裤,此时站着等人,大街上的蚊子咬得他难受便只好不停跺脚,如同雪地里没穿够衣服只能搓手跺脚取暖的小可怜,深悔自己没穿长裤出门。当然,他不得不承认就算自己穿的是长裤,后悔的也只会是几个小时后热到崩溃的自己。所以……算了,随它去吧。没有最佳解法。
      说是十分钟果然就是十分钟,沈曦似乎只是扎了个马尾、刷牙洗脸,随便套了件衣服就下楼来,快得不得了。
      “走着!”沈曦大踏步往前,招呼陈熙的动作好像把自己当成了发号施令的女将军。陈熙无奈地笑笑,跟上她。
      两个人顺着海街一路往前。此时太早了,今天又是周日,连平常忙于工作的人们大部分都在睡懒觉,除了几家早餐铺子和24小时便利店外除除关门闭户,大马路上来往车辆也少见到,整个海镇上空笼罩着清冽的寂静空气。
      走到亮着灯的便利店门口时陈熙突然想起一个严肃的问题:“你带水了吗?”
      沈曦莫名:“没有啊。”
      陈熙:“你打算在山上待到几点?”
      沈曦:“看心情,八九点?”
      陈熙“嘶”了一声:“四个小时啊姑娘,又是爬山又是晒太阳,你不会渴的吗?”
      沈曦觉得这事儿好办:“那去买瓶水呗。”
      “好,本来这也行,但现在又有另一个问题:你带钱了吗?”
      “爬个山而已,谁能想到还要带钱。那怎么办?”
      “没办法,”陈熙摊摊手,“忍着。谁叫我们都忘了。”
      沈曦撇了撇嘴,颇忧愁地叹了口气。
      “海镇”只是一个名字,跟镇没什么关系。它原先是县级单位,随着城镇化的推进,十年前已经彻底划归桐市成为它下属的一个区,所以它的全称应该是“海镇区”,只是老一辈都叫海镇叫得习惯,沈曦和陈熙从小跟着家长们“海镇”“海镇”地叫着,年纪小的时候尚不知个中区别,后来虽然知道了但也就这么一直称呼下去。
      海镇的地理位置比较偏,离桐市市政府所在的滨港区有大约一个小时的车程,而海镇紧挨着的这片海就叫桐海,是桐市陆地的最边缘。陈熙和沈曦沿着海边的石制护栏往前走了二十分钟,眼见着海水在林外婆家门口还可以直接冲刷水泥海岸,逐渐变成偶尔有石头从海水中冒出,最后这些或大或小的石头连成一片,形成广大的滩涂。
      海镇大约有三分之一的边界都紧靠着桐海,但并不像许多人想象的那样海陆交界处全是沙滩。事实上,除了码头和某些断续的小区域以外,矗立在陆地与海的分界线上的主要还是石头。这些嶙峋的大石头非常勤勉,义无反顾地承担起天然破浪石的功用,数百年来为从台风中保卫海镇的安全立下了汗马功劳。
      沈曦和陈熙翻越人行道的护栏,在那些无规律散落的大石头上爬动,有时候他们离海水很远,有时候海浪就拍击着他们脚下的那块巨石。从上往下看,可以发现所有海边的大石头都泡在海水里,那些远离母体的溶液因为被石头切割得过于破碎而失去了潮汐的能力,只好死寂地静止在那里。
      常年被水浸泡的石头边扒着白色的牡蛎,那些软体动物费尽心思搭建起来的粗糙又坚硬的居所一个叠着一个,让原本被海水磨砺得光滑的石表显得坑坑洼洼的。
      越过这片嶙峋的巨石就有一个小小的山包,这个山包很薄,像是原本有座山被人挖掉了又没有彻底清理干净,只剩下这么一小片还执着地非要站在这里不可。然而终于有了些泥土沙尘因此也就有了些植被,但没有路,只有被前来攀爬的人踩多了而变秃的一条小径,相当陡峭,想上去还要靠两侧细瘦得像是简直使点力就能连根拔起的细瘦树干搭把手。
      沈曦和陈熙吭哧吭哧爬到这个石堆最顶端,上面没有树,只有一大块可供三个人并排躺下来的大石头,还有一点曲度,根本是个天然躺椅。
      沈曦在这个天然曲度的怀抱里舒舒服服地躺好,大海恰在她左手边的位置。她看陈熙还在那里找位置,右手拍了拍自己身侧:“这块石头都被我躺遍了,这里最舒服。亲测。”
      这时已经5:30了,天越来越亮,在遥远的东方的那头已经可以看到闪耀的光线。
      沈曦躺了一会儿,起得太早突然闲下来躺着不动有点犯困,干脆改为面朝大海的方向盘腿坐了起来,一手将肘撑在膝盖上托着腮,另一手顺便把头绳扯掉。清晨尚算清凉的海风穿过她的发间,在每一根发丝之间游走,托起她的长发在空中恣意地飘扬。
      大概5:40左右,其实前后也就那么几分钟的功夫。橙色的光线从远端风驰电掣而来,像一船颜料往海中倾倒,将整个海面都染了一片。沈曦闭眼感到面上很清晰地有了暖意,她身后陈熙还躺着不起身,双手枕在脑后,架着脚,只懒洋洋侧头往海的尽头瞥过去一眼,连对日出的态度都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海面上金光粼粼,像一条条舞动的蛇。沈曦将双手撑在身后,仰面嗅闻微带腥气的海风,任由风与光在她面上进行温度的拉锯。
      “真舒服。”沈曦自言自语似的感叹了一句。
      陈熙轻笑了一声,没有接她的话,把这一刻的安然静谧完全保留下来由得她去享受。
      又过了一会儿,远处飞掠过三四只羽翼结白但羽尖漆黑的海鸥,张开翅膀像纸飞机那样在海面上滑翔。它们似乎是一队的,又似乎各自觅食,霸占着海面把这块面积分割得零零碎碎。其中只有左羽尖有一小块白色的一只在二人头顶上盘旋几圈,扇扇翅膀在沈曦的左肩上栖息下来。
      “小心点,阿羽。”陈熙笑骂它,“搞得我一嘴都是毛。”
      那鸟仿佛听得懂人说话。它侧头瞄了陈熙一眼,“嗷”了一声,像是不屑或者反驳,又示威似的半扇了两下翅膀。那耀武扬威的样子把陈熙气得噎住了,同时换来了沈曦的一个轻轻的脑瓜崩,因为那翅膀尖殃及池鱼地刮到了她的耳朵,有点痛。
      沈曦盘腿坐得有些脚麻,就往前挪了挪,把双脚放到石头外面悠晃。
      “可惜了,”她望了一眼下方,不无惋惜道,“要是下面没东西,我就可以从这儿跳下去了。”
      她一直想找个刺激一点的跳水台。
      “从这儿跳下去?”陈熙半撑起身子往下望,嗤道,“那你还没掉进海里,就先被那些尖石头戳个稀巴烂了。”
      沈曦面露失望之色,“唉”地一声往后躺下来,阿羽在她肩膀上没站住,跳到她肚子上走了两步,仍苦于没有抓握的地方,最后还是回到她的手腕上站稳了。
      沈曦有一搭没一搭地颠被阿羽抓着的那只手腕,仰头去看头顶高远又开阔的蓝湛湛的天空。
      两人一鸟就这么呆在这块海边的大石头上,随便越爬越高的太阳怎么曝晒他们的皮肤。阿羽起初还觉得好玩,后来被颠烦了,就飞到陈熙的头顶上刨了刨他的短发,得意洋洋的“啊欧~”一声,抢在被陈熙驱赶之前飞走了。
      “嘿,这臭小子!”陈熙耙了两把头发,简直被这傻鸟气笑了。
      “它没在你头上拉屎就够义气了。”沈曦对这一人一鸟的相爱相杀关系司空见惯,补刀补得特别顺手。
      陈熙啧了一声,又不得不承认沈曦的话有点道理,便放任这个话题自己溜走。
      “七点外婆应该起床开始做早餐了。”陈熙在石头上站起来,拍了拍自己蹭上泥沙的衣服,对沈曦道,“走吧,我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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