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B超机》赤霜

18、新社（下）

　　重华宫大礼包六人组愈发不安分了。

　　平日里偷懒懈怠已是常事，知意也懒得管。这日用早膳时，雅音悄声对知意说，吴安和他的三个徒弟正在四处走门路，想调去麟趾宫。

　　知意对此倒并不意外。现下宫里风头最劲的便是麟趾宫，一个丽妃，一个韵宝林，都是数得上的宠妃，能在宠妃身边伺候，当然比在自己身边有前途或钱途的多。若是哪日圣上一高兴，被指了去司礼监亦或是御马监，那就飞黄腾达、光宗耀祖了。

　　什么，你问太监怎么会光宗耀祖？要知道，内监虽是绝了子孙根之人，可终究是父母所生，宫外少不得还有些兄弟侄甥，指望他们的人可多着呢，若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可不就光耀门楣了。譬如说吧，那首领太监赵伦公公，便得了永熙帝恩赐，娶了一个宫女当対食，又从兄弟那过继了一儿一女，别说门楣祖宗，便是妻子儿女都齐全了。

　　至于怎么调过去嘛，丽妃已经是正二品妃了，上升潜力有限，也就罢了；韵宝林却尚有充足的升职空间。哪日陛下高兴了，再把韵宝林升一升，位分到了，身边伺候的人数定然要涨，这可不就是现成的缺吗？

　　转着这些念头的同时，知意喝完了大半碗红豆粥，随后搁下筷子，对雅音道：“他们走了其实最好。雅音、弦歌，你们都当心着点，尤其是要注意他们的手脚干不干净。”

　　弦歌问道：“小主疑心他们……偷东西？”

　　知意和往日一样，将几碟没吃完的点心赏了弦歌、雅音，又笑道：“更麻烦的是，往行云轩里带东西。”

　　其实，有小心谨慎的顺婕妤在，外人想往平乐宫下黑手并不容易，因此知意嘱咐完后，也没太往心里去。至于大礼包们要走，知意欢送还来不及呢。

　　* * *

　　七月十五这日，去椒房殿请了大安后，哲嫔的丫鬟慕雁来了行云轩，奉上了一份礼物：六枚精巧的象牙骰子。

　　知意掷了几把，皆不成型，便笑道：“哲嫔姐姐送我这个，是邀请我去玩骰宝吗？唉，我最近运气挺差，可别把刚领来的月俸输光了。”

　　慕雁屈膝道：“我家小主说了：若是申小主浑不在意，那便请申小主来留梦阁一叙；若是申小主气愤恼怒，那便从此不再来往。”

　　知意奇道：“为何收到礼物，反要气愤恼怒？”

　　“这象牙骰子，我家小主昔日曾送过一人，那人回了一张诗笺，上面写着：一片寒微骨，翻作面面心。自从遭点染,抛掷到如今。”

　　“然后呢，没有然后了？”

　　慕雁点头道：“申小主机敏。”

　　知意：“……”

　　好吧，哲嫔，你也是个有故事的。这位不解风情之人，怕是没读过温八叉的“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说起来，这种送一件事物然后让人猜是什么意思的，简直就像在世界的中心发射脑电波，等着和人对上频段。如此一想，那些话本子里的男女主真是艰难，要是见到红娘抱枕的时候，张生误解成了“中夜抚枕叹，想与数子游，功业未及建，夕阳忽西流”，然后麻溜地滚去挑灯夜读了，那莺莺岂非……

　　在开始脑补《哲嫔往事抄》或者《少女曾乐萱之烦恼》前，知意及时打住了自己乱飞的思绪，让弦歌收走了这六枚象牙骰子，又道：“我更衣后便去。”

　　* * *

　　知意到的时候，徽良媛已经坐在留梦阁里了，她举着一个栩栩如生的小木鸟，正在和哲嫔说话。见知意进屋，两人便停了闲话，与知意见了礼。

　　知意先谢了哲嫔的礼物，又问：“二位姐姐适才在说什么呢？”

　　徽良媛笑道：“在说哲嫔姐姐的木鸟真是活灵活现，可惜了，缺个能让它翱翔的天空。”

　　哲嫔亦笑道：“徽妹妹已经答应我，给画一张‘春树暮云图’，作为这鸟儿的栖息之地。”

　　“渭北春天树，江东日暮云。何时一樽酒，重与细论文……杜工部当真好诗，徽姐姐也是巧思。”知意赞道。

　　徽良媛道：“诗圣与诗仙相交，可一段千古佳话，我等女流之辈，不过仰慕先辈高风罢了，说不上什么巧思。”

　　知意笑道：“姐姐这话，我却不爱听了。论诗才，我们自然不能望诗仙、诗圣之项背。可论手巧，哲嫔姐姐定在那两位之上；论画技，徽姐姐也定一枝独秀。”

　　哲嫔笑道：“论嘴甜，那定是申妹妹独占鳌头了。”

　　又说笑了几句后，徽良媛道：“哲姐姐，日前我忽然想到，万寿节眼看着快到了，我们何不合作一个贺礼。若是哲姐姐雕几个别致的宫殿楼阁，我画几幅画作为背景，再让申妹妹一旁颂辞，岂不是又热闹、又新雅。”

　　哲嫔闻言一愣：“万寿节？”

　　知意则猛地扭头，看向浅笑着的徽良媛：这是她的提议。

　　徽良媛笑意不改，继续柔声道：“正是呢，姐姐忘了么，就是下月的事了。”

　　见哲嫔神色奇异，开始低头沉思，看上去已隐然有些不满，知意有些担心哲嫔直接出口拒绝，这难免让徽良媛下不来台，便忙出声道：“哲姐姐，嫔妾觉得这留梦阁吧，日常起居尚且够用，若是还要摆姐姐这些作品，就有些逼仄了。”

　　哲嫔先是深有所感地点点头，片刻后又反应了过来，问知意道：“你是想说什么？”

　　知意笑道：“哲姐姐，嫔妾想的是，绮绾宫的正堂机息堂，不是还空着么？若万寿节献礼时，陛下龙颜大悦，姐姐便可趁此时机，将自己的为难之处细细说与陛下听，陛下一高兴，说不定便让姐姐迁居机息堂了。那正堂明亮宽敞，姐姐这些事物，便可消消停停地摆下了。”

　　哲嫔挑眉道：“按你的说法，徽良媛这提议，倒是为我着想了？”

　　知意笑道：“姐姐再细想，如此一来，你去尚工局要些木榫、铆钉时，也不用等上许久了。”

　　哲嫔看了看徽良媛，又转头看向知意，道：“我看啊，这主意不是徽良媛出的，八成是申妹妹你出的。”

　　知意呆了呆，对哲嫔的推理能力颇为佩服：“是啊，妹妹无甚才艺，这才央着徽姐姐帮帮我，让我能混过这关。徽姐姐是良善人，磨不过我，只得允了。”

　　哲嫔展颜笑道：“申妹妹都那么说了，我若不同意，倒显得我不是个良善人了。”

　　哲嫔如此说，便是已经同意了。知意舒了口气，提议道：“徽姐姐说的，还是简略了些。哲姐姐心灵手敏，若是做几个傀儡戏用的悬丝木偶，我们几人排一出戏，自然是别出心裁的。”

　　徽良媛笑道：“如此，我们岂不需要建个戏班子了。”

　　知意眨眨眼睛，忽然想起了《红楼梦》里的海棠社，便道：“那还不如起个社呢，岂不比戏班子风雅。”

　　徽良媛愣了愣，还是出言赞同道：“如此，那便更好了。”

　　哲嫔耸耸肩，无可无不可地道：“那社长自然是申宝林了。”

　　知意大惊，连连摆手：“妾年纪最小，位分又低，怎能当此重任？自然是请哲姐姐居长了。”宫里的惯例，办这些集体活动的时候，不论赏花、赏月、赏雪、赏人，总之向来是按嫔妃位分排序的。

　　可哲嫔却摇了摇头：“我素来是不耐烦理这些俗事的，这好主意交给我，反而会糟蹋了。”

　　知意少不得遵守宫内套路，和徽良媛又一起劝了几句，见哲嫔依然执意如此，便道：“嫔妾的行云轩乃侧殿，又和顺婕妤和闻喜公主同宫而居，还是徽姐姐处方便些。”

　　徽良媛抿着嘴点点头，于是此事就算定了。

　　知意与哲嫔各自举杯，以茶代酒敬了社长。徽良媛谢了两人，正想说话，却忽然顿住了。

　　知意见状，奇道：“姐姐怎么了？”

　　徽良媛尴尬地笑了笑：“我忽然想起来，这社还没有个名字呢。”

　　哲嫔略一思索，道：“现下太阳尚未落山，三人加日为春，不如便叫春社吧。”

　　“姐姐，这都孟秋了。”知意笑道。

　　徽良媛亦道：“今日都中元节了。”

　　哲嫔想了想，又提议道：“那不如便叫……七月半社！”

　　知意大笑道：“哲姐姐这取名忒随意了，既如此，嫔妾提议，不如叫留梦社。”

　　哲嫔笑道：“这社又不在我这里办，即使依申妹妹所说，那也该叫关雎社啊。”

　　“别别别，嫔妾可写不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这样好的句子，到时候社名比故事都文雅动听，岂不羞煞妹妹了。” 知意觑着徽良媛神情，忙帮忙推辞了。

　　三人又议论了一回，最终决定，三日后，在关雎宫再聚一次，知意到时候必须赶出剧本大纲，再商量出哲嫔需要做什么、徽良媛需要画什么。至于社名，待到那日再定。

　　* * *

　　走经上林苑时，徽良嫒忽道：“你的故事……三日能写完吗？”

　　知意心中道“我随便写个什么《格林童话》、《安徒生童话》里的故事，保准又新奇又好听”，面上则微微一笑，正色道：“徽姐姐如此帮我，我怎么能让社长在开社日不顺呢。嫔妾定不辱使命！”

　　徽良嫒被知意的刻意表演逗笑了，她生的虽不算顶美，但此刻站在在细碎的阳光下笑得花枝乱颤，却让人感受到了青春的活泼与灵动。

　　知意望着眼前的徽良嫒，轻声道：“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