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B超机》赤霜

10、金玉声（中）

　　知意想到“可能有人不知道高宗遗训”后，第二日一早便匆匆出门了，要把此事告诉穗风。

　　因是特意早去，恬贵嫔去椒房殿请安未回，知意进了安福宫后直奔听慧馆，拉着穗风进了内室后就屏退了下人，然后凑到穗风耳边，轻声把此事说了。

　　穗风听完后却是面色如常，反而笑道：“意儿，你也不想想，你姐姐的事……我会不知道吗？”

　　知意眨巴眨巴眼睛，忽然觉得自己确实有些傻：“姐姐明智。是意儿想岔了。”

　　“意儿是太关心我。关心则乱。”穗风拉着知意的手，给了她一个拥抱，随后喊稻茶奉茶、上点心，“你是习惯晚睡的，今日居然来的这样早，是没用早膳吧？”

　　知意道：“为了赶在恬贵嫔请安回来前见你嘛。”

　　穗风笑道：“那赶紧让人到尚食局取早膳去，把我的意儿饿瘦了，我可要心疼的。”

　　* * *

　　当日下午，知意去了趟毓秀宫。当然，她不是去提醒余美人此事的——现放着德妃娘娘呢，她区区一个宝林若是越俎代庖，下场可未必美妙。

　　知意是去借书的。

　　上次去德妃宫里谢恩的时候，知意就看上了那一架子书。可惜当时穗风让德妃有些不悦，未免穗风尴尬，知意不好当场提出借书，于是她当时就决定：改日再来。

　　也不能怪知意，宫里并没有多少娱乐活动，顺婕妤那的书又是尽是《女则》、《女训》之属。满宫里（可能除了御书房？）唯德妃有满满当当的一大架子书，据说是她的陪嫁，知意上次远远看了一眼，发现里面似乎还有几本传奇小说。

　　就凭这架子书，德妃这朋友，知意是交定了。

　　不过这交朋友或者借书的过程也有些曲折。知意开门见山地说明来意后，德妃与余美人对视了一眼，笑道：“我这些书，倒也不是不能外借，但我江家有个规矩，外人要借书，先得说一句话，若话合了主人的意，便借。”

　　知意问道：“什么话？”

　　德妃道：“不拘什么话，只要让我觉得合意。”

　　知意开始思索。写过作文的学生都知道，这不限题材的作文往往最是难写，现在这不限题材的一句话，也最是难想。知意左右张望，眼光掠过靠窗的长桌，上面整整齐齐地摆着端砚、徽墨、墨床、水丞、水注、笔格、笔筒、笔挂、笔洗、糊斗、印章、玉石镇纸等文房用具。

　　知意看到那几枚印章，忽然想起，穿越前她曾去篆刻大师邓石如的旧居旅游，当时被书斋门口的对联惊艳过，还特意背了下来。虽然不知道这对联合不合德妃娘娘的要求，但里面涉及事物众多，大可赌赌概率，毕竟即使是瞎猫，连抓十几下，也该抓到个死耗子了。

　　做好决定后，知意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嫔妾幼年时曾读过一本笔记，上面提到了一副对联，嫔妾觉得，德妃娘娘应当喜欢。”

　　德妃“哦”了一声，挑眉道：“愿闻其详。”

　　知意道：“这上联是：沧海日，赤城霞，峨眉雪，巫峡云，洞庭月，彭蠡烟，潇湘雨，武彝峰，庐山瀑布，合宇宙奇观，绘吾斋壁。”

　　德妃显然有了些兴趣：“那下联是？”

　　知意道：“娘娘不如试着对上一对？”

　　德妃思考半日，仍是对不出来。余美人劝道：“申妹妹说答案吧，不然德妃姐姐想得入魔，可要连晚膳都吃不下了。”

　　知意从善如流，公布了答案：“这下联是：少陵诗，摩诘画，左传文，马迁史，薛涛笺，右军帖，南华经，相如赋，屈子离骚，收古今绝艺，置我山窗。”

　　德妃拍案叫绝，连声赞叹，忙问知意这是什么笔记，知意只推说当时年幼，只记得这篇对联，其他皆已忘记，又问道：“德妃娘娘，嫔妾这考试，可算通过了么？”

　　德妃笑道：“自然是过了。春繁、秋露，你记住，日后若是申宝林来借书，再晚你都得给她开门。”

　　于是在晚膳前，知意翻出了一摞唐传奇和话本小说，心满意足地抱着回宫了。

　　* * *

　　之后二十几日间，皇上先后翻了除知意、徽良媛外其余六位秀女的牌子，侍寝后按例各晋了一级。

　　六人中以糜献玉最为得宠，被翻牌子的次数也最多，第五次侍寝后，她又升了一级，人皆称韵才人。其次是岳向真，被赐了封号“纯”。其他四人却只得了晋封，未被赐号。

　　而庞宝林在得了晋封后的第二天下午，终于来了一次行云轩。可惜的是，她不是如弦歌、雅音期待的那样，来找知意叙旧的。

　　庞宝林是来炫耀的。

　　她夹枪带棒地嘲讽了一顿知意，从知意不知好歹、不尊敬姝夫人，一直说到重华宫富丽堂皇，自己受宠晋封，最后趾高气扬地走了。

　　知意一直静静看着庞宝林表演，非但自己不说话，还制止了弦歌、雅音说话。待庞宝林走后，弦歌气呼呼地道：“庞小姐以前不是这样的！”

　　知意心道她已经被姝夫人洗脑了呗，安慰弦歌道：“无事，左右我和她没有当姑嫂的缘分，也朋友的缘分。”

　　雅音道：“说来也奇怪，自入宫那日的赏赐后，这还是重华宫的人第一次来我们行云轩。”

　　知意心想：这有啥奇怪的，皇后开口让不住自己重华宫的时候，姝夫人已经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她送了个大礼包过来，可能是想自己痛哭流涕地去投靠她；但既然自己没有，那大礼包六人组也无非做个眼线罢了，她若帮自己邀宠，自己生了儿子，岂非平白便宜了皇后？

　　虽然见雅音一脸疑惑，但知意也不便解释，只道：“今日所制的酸梅汤，味道不错，回头给穗姐姐送些去。哦，还有纯才人那，也送些。”

　　“横竖都是往听慧馆送，小主也是白嘱咐一句。” 雅音笑道。

　　穗风和纯才人关系出乎意料的好，纯才人一日里倒有半日是待在听慧馆的，也因此，她和知意迅速熟络了起来。

　　想起自己刚刚说的话，知意叹道：“你看，雅音，纯才人和穗姐姐，这就叫有当朋友的缘分了。缘分天定，都是勉强不来的。”

　　* * *

　　日子就如此不咸不淡地过着。到了六月下旬，这些日子最得宠的韵才人，终于闹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新闻，打破了后宫有些刻意的宁静。

　　韵才人在侍驾时，忽然抱怨起了自己所住锦绣阁的名字太俗气，想要把阁名改成“金声阁”。皇上虽没答应，却也没斥责，下次韵才人再撒个娇求一求，指不定皇上就允了。

　　这明晃晃的就是在打麟趾宫主位、丽妃娘娘章宵月的脸。

　　当然，除了丽妃娘娘本人外，其他人对此事都还挺喜闻乐见的，横竖是个可看的热闹，不看白不看，毕竟宫里最缺的，就是热闹，而最不缺的，就是无聊的吃瓜群众。

　　本以为这件事的结局无非就是皇上答应了，或不答应。没想到几日后的早膳时分，知意正在对弦歌抱怨着茄子豆角馅儿的包子做腻了，雅音忽然神神秘秘地跑了进来，给知意绘声绘色地演绎了一段刚打听来的旧闻：

　　想当年，丽妃娘娘还是丽芬仪，刚准备升级成正三品丽贵人的时候，她找陛下哭闹了好一阵，说什么自己终于可以掌一宫主位了，但不喜欢殿名云云，硬生生把旖霞堂的名字，改成了临华殿。

　　临华殿这名字，乍一听也没啥问题，但是翻开厚厚的史书一查，这名可不是原创，乃是汉代长乐宫的一个配殿所用的。

　　而这长乐宫，来头可就大了。在汉高祖时，长乐宫为天子所居，后来又改成太后的住所，再后来到了本朝，则用来命名了太子宫，因长乐宫位于建章宫东，世称“东宫”。

　　再细节到永熙帝的后宫，这临华殿还有第二重意思：姝夫人的宫室叫做重华宫，而偏偏丽妃的正殿叫临华殿。这一个“临”字，若要咬文嚼字地追究起来，《说文》里说，“临，监临也，隐几视下之称”，可是有居高俯视之意的。姝夫人论资历、论位分都压着丽妃一级，丽妃如此做，都可算作不敬尊上了。

　　综上所述，尽管韵才人搞的这出不怎么地道，公然下了丽妃的脸，可丽妃还不能闹大了，毕竟虽然现在大魏朝的东宫已经没有临华殿这个殿名，但史书上却记的明明白白，这不，当年没人发现“临华殿”的奥妙，现在却已经传言纷纷。丽妃若去闹上一轮，被人翻出旧账，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知意听完了这一大篇话，问雅音：“这些话，都是从哪个宫传出来的？”

　　雅音回答道：“奴婢不知，只听说今日永巷里都传遍了。虽然掖庭令已经下令禁止，可越是禁，大家越觉得这是真的……”

　　知意扑哧一笑。人心这东西啊，真是古今一理，譬如一本书，越是被禁，大家便越是想看；可若是这书摆着让随便翻，人们却又八成没兴趣了。

　　弦歌道：“奴婢觉得，这像是……姝夫人？”

　　知意摇了摇头，心道，这七拐八绕的书袋，怕不是姝夫人掉的出来的。虽然这篇话同时编排了韵才人、丽妃，还离间了她们的关系，确是一石二鸟之计，可对姝夫人而言，韵才人无足轻重，踩下丽妃才是当务之急，若她早有这个把柄，又何必等到韵才人作妖再动手呢。

　　按理说，宫里有文化（不要小看这个限定词，其实这个时代，大部分女子都没什么文化）且有动机同时挑拨姝夫人、丽妃的，首推德妃，可德妃乃后宫著名咸鱼，连对皇上都是爱理不理的，画风上委实不太像。

　　正思索时，忽然几个内监快步走了进来，向知意道：“传皇上口谕，请申宝林即刻前往椒房殿。”

　　知意忙跪下接了旨，又问道：“请问公公，这是……怎么了？”

　　那内监道；“奴才不知。小主可快些吧，其他宫里的主子们不少都已经到了。”

　　知意：？？？？

　　这唱的是哪出？第一次后宫紧急集合大演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