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的修罗场里长了绿茶》千笛

15、好人的意义

　　没有人能保证说，谁百分之百了解这个世界。

　　正如同鹿兔的诞生之谜，天魔的诞生也一直是个谜。

　　还是老地方，玄明宗的大门每日都有不知道从哪里飘来的碎叶子，每日也不得不要有人去这里打扫。解方圆已经好几天没见过自己那个小师弟了，听说他一朝被烨荣师叔看上，收作了亲传弟子。不过这也是听说，崇明峰的事儿没人说得准，连他师父都不好说。顺便说一句，他师父还是玄明宗的掌门。

　　同门师弟的行踪成谜，不过师父他老人家也说过有几天没见过烨荣师叔，解方圆便觉得烨荣师叔应该新收了小徒弟，带着小徒弟出门历练了。真好啊，有师傅带着出去！

　　解方圆按部就班地将不知从何处飘来的叶子与灰土扫成一堆，他一点一点的扫，竟然也不耐烦一个掌门弟子来做这样的小事。像往常一样，在活计快要收尾的时候，他正准备离开，忽然一股掺杂着酸苦味道的风扑面而来。

　　解方圆曾有幸去过魔域。

　　那时候师父坐镇山门，烨荣师叔位列阵前，他也跟着长了长见识，总不至于都他这个岁数了还没见过妖魔鬼怪。那时候，他常常在鼻腔里嗅着的味道便是妖魔的味道——这股熟悉的酸苦味。

　　魔域常年堆积着妖魔的尸体，但是没有人或者其他的尸体，理由是那些东西最终都会被这魔域中的本土怪物吃进腹腔。妖魔的尸体堆积成山，他们的肉块腐烂成泥，骨头化为硬石，血肉掉进黑水里，终于成就了这股酸苦。

　　当年的战争打的轰轰烈烈，实际参与的人最害怕的并不是血肉的腐臭，恰恰则是这股酸苦。

　　邪风破开飘渺的云雾，他刚刚扫成堆的落叶被噗地一声吹上三尺高空，手里的扫把还没来得及转化成剑的模样，一个熟悉的身影落在地面，也让解方圆的心从嗓子眼落回了应该在的地方。

　　“烨荣师叔！”他哑然失声：“您怎么以这副样子回来了？！”

　　只见昔日金茶蝉衣覆身的逍遥仙人被漆黑的血肉抹了一边一样，往日里如同太阳一般的眸子失去了某种光，只剩下萧然的冷意。他一手持剑，一手扯着一条类似于人脊骨一样的长条物，那条脊骨还在啪嗒啪嗒往下抵着粘稠的黑红色液体。那液体从烨荣师叔白皙的指缝间留下来，解方圆下意识退了一步。

　　他见过许多在魔域因心境不稳而瞬间入魔的人，大抵与此刻的烨荣师叔是差不多。

　　“烨荣师叔……”他再一次攥紧了手中的扫把，一把剑的幻形已然呼之欲出。

　　烨荣抬眼，那冷冽的目光忽而一变，他眉眼弯弯笑起来：“哟！我回来啦！方圆你还是这么勤奋呢！别担心，我刚结束一场战斗，是有点吓人了。一会儿去见掌门，我尽量走小路！”

　　尽管他的脸上溅到了血，可到底是平日里烨荣师叔的和蔼可亲更胜一筹。身上有点魔气也被完全忽视了。

　　烨荣告别解方圆，他面带微笑找了个小路一路冲向张载行的洞府，平时他在那里面办公。张载行，就是玄明宗第六代掌门。

　　忽略脑中不断唧唧哇哇的天魔，烨荣这么直接拿着另外一只小天魔的脊柱骨回宗里是有缘由的。

　　自打他身体里的混蛋出来过一次以后，这具身体上的魔气便抑制不住了，修为低倒还好说，元婴以上便是有点难瞒得下去。再说那日鸢师姐不得不触发契约，搅得天山那一块狂风骤雨，魔气四溢，这世上除了天枢宫意外的几个能观天象的门派里应该也察觉到了‘天魔出世’。

　　他为了遮掩自己的身份，便去了一趟魔域找到了还未从魔胎中出世的小家伙强行催生了一只，然后杀死取其脊柱骨回来当作信物。

　　“我还以为自诩人类的你干不出这种事，明明这小天魔未出世也未作恶，还有‘被拯救的机会’不是吗？”

　　脑子里的声音在他诞生了这个念想以后，便一直围着这差不多的意思来讽刺他。烨荣听了也不言语，他不怎么想在自己的脑子里吵架。如果非要定义自己的善恶，他只是想说——

　　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好人’，他只不过在遵从师姐的教导罢了。

　　倘若师姐已经死了，他便愿意想她所期望的那样，如桐木扎根黑暗，如烨火照耀世界。但他的小师姐，不是还活着么，那他就一定要跟她一起看遍世间风景，走遍世间一切。

　　为此，他在所不惜。

　　**
　　“叶鸢姐姐！”

　　一声柔弱的呼喊将叶鸢拉回现实，她迅速将目光从水面撤回，但后知后觉，还是不寒而栗。小软唤她，她垂目应了一声，舌尖抵着牙床深吸了一口气。

　　“叶鸢姐姐，我给你的角，你贴身带着呢吗？”

　　小软趴在黑铁牢笼的间隙，眼眶粉红，面带担忧。

　　“带着呢，怎么？”叶鸢故作无事。

　　小妖怪摇摇头，她笑笑：“带着就好，叶鸢姐姐你是我在这世间见过的最剔透的人呢，我希望你能幸福的活下去。”

　　“嗯？”

　　刚才不是还在说魏青吗，为什么忽然说她。叶鸢没意识到小软是根据自己的种族天赋上真真切切说的这些话，她仔细想了想还是归功于她要自己用这鹿角换魏青的一条命。

　　大概的意思是‘承了人情，便要还。’

　　不止叶鸢这样想，就连单争春这个不知道她们俩只见到底有什么猫腻的情况下，也是理解的这个意思。不过——

　　“喂，我们跟你非亲非故，凭什么还要帮你去救男人？”

　　单争春忽然开口，说的确是这样的话，叶鸢听见了也皱起眉看向他。

　　小软一愣，咬着下唇：“可是……我不是说了、我已经被这笼子彻底封在了地牢？”

　　黑皮少年慢慢靠近笼子，沉下脸。

　　他双手撑住相邻的两根铁棍，一寸粗的黑铁在少年的手中粗壮异常，小软看出他想要用蛮力掰开铁笼——可只要这笼子受一点伤害，这伤便会成百上千地反噬到自己身上来——她又想起几日前这人对自己说的那一番话。

　　绝望与愤怒交织在心头，她就不该相信人类的！除了叶鸢姐姐跟魏青哥！人就跟主说的一样，都是一群忘恩负义地自大狂！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跟叶鸢姐姐一起来的人！也都是这样啊！！！！

　　黑皮少年不管不顾，他掰弯的铁棍，小软甚至已经感觉到自己的骨头被慢慢折断，她恨不得对这个人刮骨吃肉，直到——

　　一口血被毫无征兆地从少年口中喷出。

　　滚烫的血，就像几个时辰前叶鸢后背那被燃烧一样的触感相同。

　　“咳……咳咳！师父从小教导想要什么就要自己去拿，只有这样，最后得到的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而不是、一个缺胳膊少腿的魏青！”

　　这世界上总有笨蛋存在。

　　小软白色的毛发上被染成鲜红，可即便如此，她仍旧像是一颗雪地里的梅子那样清透。只是眼中写满了震惊，她或许不知道说什么，或许从小根深蒂固的观念——‘不要相信人’——已经贯彻了她的一生。

　　“你——”

　　她的声音非常沙哑，从出来到消失好像过山车，也让人听着好笑。但眼前此景，没人能笑得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被反噬的是你？”

　　单争春咧开嘴，红色的血染满牙缝，好像自己做了非常开心的事：“我用了转接的阵法！我希望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好人，我觉得你是好妖怪，魏青也是好人，所以我想你们有一个好的结局！”

　　小软的瞳孔在瞬间缩紧，她似乎难以理解，又似乎隐隐约约理解。她就那么盯着单争春，直到他浑身一软，彻底倒下。

　　身量健壮的少年倒下以后，小软才发现他背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占了个人，已经看不出来颜色的白衣在对方身上仍旧非常得体，青绿色的发带被单争春倒下的风压稍稍吹起一些。

　　小软抬起脸，却发现叶鸢的眼中是前所未有的难看，可她也不知道叶鸢姐姐在生气什么。

　　她放下刀手，面无表情地背起比自己强壮许多的少年。只见她白皙的脖颈上已经暴起青筋，然还是在某种极度恶劣的脾气下，默不作声。

　　“这单缝隙你化作兔子的大小就能够出来了，走吧，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叶鸢深吸了一口气，用尽了最后的一点灵力。

　　这世间总是存在笨蛋，自以为能拯救所有人。但是这种笨蛋啊，后来都活不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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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腹泻式更新，下周去上学了，可能依旧是腹泻时更新吧
谢谢w催更（我是没人说就写不下去的类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