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降温了吗》蓓二

4、野地瓜和烧红苕

　　从小到大，林淼虽然不像其他农村孩子那样爬树捉鸟在泥地里打滚，也经常在山上跑来跑去，爬树摘果子，大夏天的去刨野地瓜。因为比自己大的小孩多，他们一般是下午太阳落山了出去刨野地瓜，早上的时候有露水，要是早上去刨一身泥浆要被大人收拾，所以只有下午的时候去。而林淼每次去都只能捡剩下的，常常什么都找不到。他不服气，正中午的时候跑到山坡上去刨野地瓜，气得林奶奶想拿板子抽他，但林淼也死倔，等着奶奶眯眼睛睡觉了，一溜烟儿就跑远了，后来奶奶实在拿他没办法，下午割牛草的时候带上他，割牛草的山坡一般草很深，小孩子是不允许去这种地方刨野地瓜的，害怕遇上蛇。奶奶在前面用镰刀把草割掉，林淼就提着塑料口袋在后面拨开地衣和一些草茬子，挨着挨着捡，这些深草下面藏着的野地瓜可真是又大又甜又红又香啊，撕掉蒂，吸一口，特别满足，一个袋子还装不下。整个夏天，林淼都跟着奶奶后面捡野地瓜，每天回去，用水管放一脚盆的水，把野地瓜倒在里面，漂浮了一脚盆的野地瓜，林淼就抽根小板凳，旁边点上蚊香，防止蚊子咬，美滋滋的边洗边吃野地瓜。
　　也是后来才知道，明明有红薯藤苞谷面，哪里需要那么费劲去割那么多草呢？晒干的野草，奶奶将它们挽成一小捆一小捆，摞在灶房后面，烧了整整一个多月才烧完。
　　奶奶烧火做饭的时候，林淼守在灶前帮忙烧火，每当炒好一个菜，奶奶会夹一坨让林淼偷个嘴尝尝味道，要是炖鸡炖鸭，也提前捞起大鸡腿和鸭腿，让林淼啃得满嘴油。
　　灶上有两个孔，一个是大锅，一个是后锑锅的小孔。每次奶奶会先在后锑锅上掺水，前面的大锅也掺水，水滚后将米下下去，然后沥起来放后锑锅蒸饭，前面的锅则开始炒菜，炒完菜后，洗完锅再掺水煮猪草。猪草是由红苕藤和挖红苕时挖烂或者小个的红苕，先将红苕藤砍成小节，红苕砍成小块，和上苞谷粉，掺水煮一大锅，喂猪或者喂牛，甚至是煮熟了剁碎喂鸡，它们吃得可香了。
　　至于烧火的时候，奶奶会让林淼先用捆好的干草引火，燃得比较旺盛的时候，加一些小枝丫的木棍，或者是干的竹竿，竹节处没有敲碎的话，会因为燃烧产生砰砰的爆裂声，等饭做好了，利用木棍的余温可以将猪草煮熟，奶奶还会在灶里埋上两根红苕。
　　后面林淼读书去了，回来的时候在灶里一掏，总是掏出刚好的烧红苕，自己家的红苕可甜了，红心的红苕，烧出来最好吃，要是带一点点糊，那脆硬中带着焦甜，是秋日里最幸福的滋味。
　　平时爷爷奶奶都不让林淼做什么农活，一是林淼长得瘦瘦小小的，再是林淼成绩好，爷爷奶奶希望他把时间都用在学习上，本来就比别人早两年上学，所以当村子里10岁左右的娃儿都在帮着家人做事情的时候，爷爷奶奶只会交给林淼赶鸭子去田里吃浮萍，或者是拿着一个小网去水田里捞浮萍回家喂小鸭子，也就只有种玉米和花生的时候，林淼可以骄傲的丢种子，爷爷奶奶在前面挖窝，林淼用小手在盆子里慎重的数3粒玉米种子，要是花生米个头比较小一点的，需要丢4粒，这项活路林淼做得可称职了。
　　林淼每次想偷偷摸摸的学做饭，总会被奶奶用筷子敲手背，林淼也就暗戳戳的把手爪子收回来，连砍猪草都不准他动手。
　　后面要读初中那个暑假，林淼才刚满十岁，对于去城里读初中林淼没有什么概念，村里人也不知道，以前没有人去城里读过书，最开始村里人都夸自己，林淼还觉得自己是全村人的希望，后面才发现自己想多了。
　　林淼以为去了城里读初中会很久都回不来，于是开始背着小背篓，笃笃笃的帮爷爷奶奶掰苞谷，爷爷奶奶也不再拦着他，觉得他长大了可以帮忙做一些事情了。
　　当然也不许他多掰，正好掰一行，十几个，掰完就倒在爷爷挑玉米的罗兜里，林淼跑得快也不怕热，多跑几趟就能装满一罗兜，于是林淼和奶奶掰苞谷，爷爷往家里挑，几天就把苞谷收完了。
　　挖花生的时候林淼也要跑去帮忙，因为刚下过雨，花生地里比较松软，正好方便把花生扯起来，但是林淼扯不完整，很多花生都掉在了土里，奶奶把他赶去摘花生，只背花生回去的话会轻松很多，于是林淼摘了几片芭蕉叶，垫在树荫下的土坎上，认认真真的摘花生，摘得多的话爷爷奶奶就可以少背一点带叶子的回去了。
　　对于林淼来说，从小爷爷奶奶惯着却有底线，然而到了城里读中学，开始有自卑的情绪，性格有些敏感、孤僻，后面有一些调解，但形成了在外做事情会很积极应对，回到自己独处的环境时又很安静死宅。
　　留守儿童这个群体，直到一系列问题爆发出来，才有社会层面的广泛关注，然而那么多人在评论留守儿童心理问题时，普通家庭父母在身边的孩子的状态一定就是最好的吗？不是所有的家庭都重视家庭教育，普通人可能更注意生活中的琐碎，忽视自己带给儿童的影响。有的家长对孩子完全不管不顾，认为一日三餐能让人吃饱，能供读书，子女就应该努力学习以此回报；还有的对子女不管不顾的……其实无论是不是留守儿童，关键在于家庭教育是否能起到正面的引领，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成长轨迹，即便是留守儿童，在一个温暖包容的环境中成长，也不一定就会有什么问题。爷爷奶奶的勤劳朴素，和农村朴实的环境，教会了林淼勤劳与真诚，虽然不像父母在身边的孩子那样可以更亲密的和父母撒娇，但爷爷奶奶也会和林淼讲很多以前的故事，停电的时候在院子里打着蒲扇讲一些以前听过的神话故事，或者抗战、打土匪的英雄故事，还有公社时期的生活……
　　林淼幸福的家庭在初三出现了断裂，因为4月高年级的集中考试，学校放了三天假，林淼兴冲冲的在小卖部给爷爷打电话说放假回家，爷爷接到还高兴的和奶奶说林淼放一个星期的假，回家的前一天晚上爷爷还喝了两口酒，对林淼说爷爷死了都保佑你上大学，林淼还回了句怎么会……结果第二天爷爷在茶馆，脑淤血昏迷不醒。
　　从城里开来的救护车开了整整一个半小时才到，送进医院时进了ICU，林淼只记得最后爷爷上救护车时无力握住自己的手，还有隔着ICU的门板医生们忙碌的身影，最后听到林淼的呼唤爷爷也没有睁开眼睛，眼角滚出的泪水永远定格在那一刻。
　　后面奶奶检查出了冠心病，一直吃着降压药，等到林淼考上大学，奶奶也和林淼永远的告别了，奶奶走的时候很平静，她拉着林淼说自己还好没有去医院受罪，爷爷走之前还说死了都保佑林淼上大学，爷爷不放心，所以留着奶奶来看着，守着林淼读书，现在考上大学了，可以放心了，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从初中开始，奶奶就教林淼做饭炒菜了，奶奶认为不管怎样，要是会做饭，总不至于饿死自己，自己会做饭的话，还能吃得营养健康。
　　父母一直在外地打工，奔完丧也就给林淼留下一笔钱生活费，在市里新建的楼盘买下一套房，还是林淼放暑假时回去盯着装修的，选的是一套多层的楼顶，多层楼上只有两户，一家半个阳台，可以在上面种点花草，甚至是隔个玻璃房出来又多间房子。因为林淼他们最先买，还选了一个比较合适的位置，旁边挨着小区的侧门，出去不远有菜市场和超市，交通也方便。
　　小区在半坡上，坡顶是一个正在建的公园，在公园里可以眺望到不远处穿城而过的河，小区旁边是消防中队，每天早上6点30的样子就吹起了起床的号角。
　　随后过年要么是林淼去父母在的地方待几天，要么是父母回老家。父母回一趟家麻烦，火车票不好买，所以基本上都是林淼过去，逆着春运的人流，
　　林淼在省城的一所双非一本学校读大学，学的机械，典型的理工科学校里，贴吧上调侃着男女比例7:1，一对情侣三对基，出校门去村里吃饭，两条街都摆着一室一卫的小广告牌，大妈大爷们看见并肩走的一男一女问住店不，看见两男的走在一起也会问住店不……当然这也是有些夸张的玩笑。
　　大学期间的暑假，林淼选择去参加支教，在川西高原，藏区的寺庙里教小朋友们科学实验，尽力通过生活中一些常见的现象，启迪山里孩子们的科学视野。和小朋友们一起做手工香皂、塑料直尺摩擦生电吸引小纸屑、盖上一层纸倒立不漏水的杯子，度过了一段虽然短暂却又丰富的生活……
　　草原上的孩子，笑起来像格桑花一样倔强美丽，也正是因为参与社团活动，参与支教，林淼找到更多生命的价值，于是也爱上了登山、徒步，于是大小长假或周末，背上包裹开始攀爬一座座山。也是因为支教的经历，在大三林淼选修了社工的双学位，从更专业的角度去了解社会工作。
　　林淼毕业前签了一家在省城的公司，9月报道，5月份交完论文答辩通过后，林淼就回了家，寝室里的东西也早早的寄了回家，毕业证和学位证则是让同学帮忙领了寄回家。
　　之前家里只是简单的装修了房子，还没有怎么买家具和日用的东西，正好趁着这三个多月的时间好好的将家里收拾一下。
　　原本林淼以为自己以后的生活会在毕业后留在省城去一家公司做技术员，周末去川西高原的小县城里登登山，长假的时候去远一点的地方探索多彩的世界，然而谁也想不到意外什么时候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