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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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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班都有不良的差生,如林双木这种老老实实上课又坦坦荡荡犯浑的,有像祝素素那样浑浑噩噩上学战战兢兢生存的,还有像艺术生宁雅这种明明白白逃学堂堂正正垫底的,他们都在各自的岗位上踏踏实实做着自己的分内之事。
只不过,宁雅是属于三个人当中出镜率最低的那一个。
虽然她一头金发加持,吸睛无比,但身为一个身怀舞台的艺术生,来班级接受老师雨露的机会毕竟较少,和道不同的同学往来的机会也更是寥寥。
开学至今,除了不幸给“新来的老师”戏耍了一回悻悻而归,宁雅至今没有往自己的班级里踏进过一次。宁雅往往去班主任每月冒一次泡,就又会自己的基地集训压腿去了。像技多不压身的林双木、宁雅这种另谋他路之流,往往属于金字塔的中间层级,对班级的世事不关心,不过问,不插手,不参与,虽然陈施这顶端挖了“四不”群体的墙角,拐走一个,为数不多的“尖儿”六班只剩下宁雅一人。
宁雅第二次回校,是新的月份的开始,比生理期还要准时。不过,这回她念及上回那位俊美如涛的新老师,特意往教务处经过了几回,无一所获。
办公室里。
班主任老周挺着孕肚,看着有几分即将为人母的憔悴。她叮嘱了几句宁雅,交代她去把考试大纲找出来适当地背一背,不要把文化分落下,就不再多说。
考试大纲,宁雅回忆着这陈旧的四个字,拼命地在片文只字的记忆里搜寻着。
最后,没办法,她只好不情不愿地去班级走一趟,去抽屉里找找那陈年古籍。
她走进教室,发现认识的人不多,于是外表高冷地穿过课桌,凭着粗浅的记忆找寻自己的位置。
每张桌子都堆满了乱七八糟五花八门的习题,她皱着眉正头大,后门边上的女生冷淡地开口:“那里不是你的座位,你的位置在第五组最后一桌。那些东西是陈施的,别随便乱动。”
宁雅连劳委田霜雪都不认识,可一听到“陈施”两个字,当即立起身离开了。
可惜粗线条的田霜雪没告诉她,她的位置要从自己这里自右往左数的第五组。
宁雅稀里糊涂地又找错了桌子。
她在桌上抽屉翻检捣腾了好久,愣是什么熟悉的东西都没挖出来。
一本挤在抽屉角落的小册子掉落。
一百八十度摊开躺平的两页刺目地写着满满的整面,椎心泣血一般。
宁雅一愣,侧目探了一下那个提醒自己的女生的方向,见她低头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正翻阅着字典,于是不动声色地捡起,带走了。
她抱着那本册子,镇定地目不斜视,逆着上课铃声的人流缓缓向前走去。
她拐进厕所里,关上门,悄悄打开了那本压得有些变形的日记。
每一页里,都胡乱地记着只言片语,可以看得出记录人的精神状态不佳,写的字是鸦飞鹊乱,潦草不堪。
“想融入她们,不想被排挤。”
“帮他写作业,有点开心。”划掉。
“衣服被涂了涂改液和胶水,好想请假。”
“做人真累。”
“椅子被502黏住了,裤子湿了一片。”
“新买的眼镜碎了,上课看不清。”
“被讨厌了,下次不能买榴莲。”这句旁边还被标注涂黑了一个星。
“自行车被扎破了。”
“他笑起来真好看。”
“我只是多看了他一眼。”
“书包被丢在外面,里面都被雨泡烂了。”
“好想回家啊。”
“不想上学,好怕跟人说话。”
“她们开玩笑,说我会是下一个叶冬龄。”
“想离开这里。”
宁雅翻着这零星又破旧的一页一页,直到刚才看见的那一处。
笔触微新,潦草地写了无数行。
“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
密密麻麻地排列着,拥挤着,叫嚣着,像无数的爆浆在眼前炸裂。
宁雅合上了本子,咬牙骂了句混蛋。
几分钟后,她神情如常地走了出去。
她平静地走向办公室,还未近前,她先瞧见了在门口趴着抄东西的女孩。
她穿着的校服微微泛黄,上面稀零地散着几颗白点。
一双鞋停在她的旁边。
她像是没看到一般,低着头继续没有感情地俯首趴着抄写。
办公室里,陈施揽着那个“新老师”的肩膀谈笑风生,原本有着怒容的班主任也忍不住格格大笑。他们都把她视作空气,在里面有说有笑。
原来是他啊。
宁雅攥日记本的手又紧了几分。
真是人渣啊。她把目光聚焦在那两张悦目的脸上,内心泛起一阵无名的恶心,如同看着垃圾桶边上吃残食的疯狗弃犬。
她低头深深地看了那个佝偻到地面的女孩。
一声轻叹划过。
她离开了。
趴在地上的女孩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任由泪水无声地滑落,滴答滴答地砸在了纸上。泪光中她抬头注视宁雅的背影,一颗泪痣在斑驳的泪痕中被洗练得越发清晰。
几天后,在某个风平浪静的下午,校长的办公室里多了一本复印的文件。
相关的姓名都被涂改过。
最上面留着一张用电子打印的字条。
上面写着:“多行不义,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