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姝》七色花瓣

18、大病一场

　　疼……

　　也很沉重。

　　像有什么束缚着她。

　　苏云姝快要不能呼吸了。也很热，整个人像被蒸笼罩住，像被墙困住，不能动弹分毫，什么也看不到，只知道那人咬着她怎么也不肯松口，像可怕的野兽，撕扯烂她的衣裳，将她咬得浑身是血——

　　“啊……”

　　一声梦呓呜然。

　　苏云姝猛然间从梦魇中惊醒！

　　“长乐……长乐乖，别害怕，娘在这，娘在这里呢！”苏玥焦急的将女儿抱起来，动作也很小心翼翼，手摸到一片潮热，不由得惊：“怎出了这么多汗……”连被子都湿透了，像从热水里捞出来的水人儿。

　　梅姑忙上前来检查，然后才松口气安慰道：“夫人没事，应是被子盖得太厚了。”屋里烧着地龙，温度本就很高，又加了一床被子才导致出那么多汗。

　　苏氏心有余悸。

　　“娘亲……”苏云姝只顾往苏氏怀里钻。像受惊的小兽寻求安慰与庇护，那怕她们都已经回来了、回到靖王府里，却还在做与那夜之事有关的恶梦。

　　亭子里的事。

　　她印象很模糊了。

　　只有一抹雪白的人影挥之不去，以及被咬住不放的疼痛记忆犹新，浑身血液直往上灌，钻心的疼痛……成最深刻的印象。

　　那夜，千流赶回来时她已昏厥。仍被裹得严严实实，像个白团子一样被遮得连脸都看不见，以至于千流当时都未发现异样……

　　她昏迷了多久。

　　千流就在门外跪了多久。苏氏未怪他，但他却怎么都不肯起，直到知道她醒过来后才离去。

　　这几日以来。

　　苏云姝一直在反反复复做恶梦，梦里的人事物，一次比一次可怕，全是那夜亭子里的事情……成了幼小心灵的阴影梦魇。

　　可即使如此。

　　仍谁都未吐露分毫。

　　“别怕，娘亲在这里。”苏氏抱住一身潮湿又热烘烘的小女儿，心疼到不能呼吸，怕她着凉，扯被子来将她盖在怀里，软语轻哄，眼眶也泛红起来。

　　想到那夜……

　　千流抱着气若游丝的小女儿出现时，她差点没晕厥过去。在后来听梅姑私下里悄悄说，女儿会昏迷是失血过多时，更是心疼得几乎窒息般喘不过气来。

　　一直以来都是捧在掌心怕掉了、含在口里怕化了的，碰疼那里都要红眼圈，掉眼泪的，如今竟然遇上这般残忍之事，怎不叫她肝肠寸断。可这件事情……

　　——苏云姝意外被夜闯的凶徒所伤，是包括苏氏、靖王妃等人所知的情况，都以为她是在那夜混乱中受殃及，不敢声张。

　　三皇子狩猎遇险、中毒重伤，及皇家别院半夜起火之事，消息虽有封锁，京城上流圈子私底下仍有不少人知道。相比之下，苏云姝一介小官之女，反倒没有多少人关注了；加之当夜，司徒兄妹是以她突然生病了为由，借了马车匆匆离开混乱的皇家别宛回到靖王府。

　　对外是称病。

　　对内是被恶徒所伤。

　　这样的对策，是司徒元贤提出来的，打算对所有人掩下真相。

　　几人达成共识。

　　此举更合苏云姝之意，她不想更多人知道当夜的事情，不过，比起司徒元贤是自知犯下大错、一时间不敢说出来而瞒下，她是害怕靖王妃与娘亲生隙。

　　她要一切的结果。

　　都与那个恶梦的一切相背而行。

　　在靖王府休养了几日后。苏氏带着儿女与靖王妃辞别，回到西巷的宅子，前脚才到，后脚就接待了靖王妃派人送达的歉礼。有金玉珠宝、也有药材，为自家小辈将人带出去、出了意外一事诚恳赔罪；此外靖王妃本有心想请太医来瞧瞧，但因心里想到了别处而顾虑……

　　三皇子遇害、苏云姝又是在夜半失火后遇上‘凶徒’，细思起来……牵扯太多皇家的私事阴晦，为避免节外生枝这件事情被靖王妃下令封锁消息。也在早些前将此顾虑与苏玥交待过，让苏玥虽心疼小女儿平白受此一劫，倒也有分寸未有异议。

　　而至隔天。

　　苏宅大门前又来了一队送礼的人。领头的人骑着马来的，侍卫模样的装扮，个个衣着不凡，看着便不是寻常大户人家；随后几个抬箱子的人将红漆描金龙凤呈祥纹的箱子放下就走。

　　门房追上去问。

　　对方只说是奉了大皇子的命令送来。其它也不多说，等门房想问清楚人家已经走了。

　　苏氏得知这件事情后，一时有些惊讶，回头找兄妹俩一问，才又问出苏云姝险些被大皇子当作猎物射中之事，不免又是一阵心惊肉跳的心疼与后怕。知此原故，也就没多少受宠若惊了，还是后来听梅姑说送来的礼单里有一份千年人参、一份血灵芝，是滋补气血的良物，才对大皇子有了感激。

　　……

　　大周王朝。

　　司徒一氏数百年来盘踞延绵于此。周有临国，虽少不了兵戎相见，但这些年来倒算得上太平，国之间互有来往。

　　皇帝司徒政处理朝政的能力尚可，是而朝堂之上，倒没有什么大风大浪的问题，只是一直迟迟不肯立太子，让底下几个皇子各自生了些心思蠢蠢欲动。

　　尽管不少大臣提过尽快立大皇子为太子，却都被皇帝以皇儿们年幼、自己正值壮年为由搪塞了过去。加之丞相温庭君在这件事情上都不着急、反帮着皇帝的意思说话，那些大臣便懒得提了。

　　大皇子之母、已故的温皇后是温丞相的妹妹。身为外戚的温家人都不急，他们又何必\'皇帝不急太监急\'？还有一些朝中大臣属意其它皇子，巴不得晚点立太子，事情便这么耽搁下来……

　　三皇子司徒玄慎狩猎遇刺一事，消息虽有封锁，私底下仍有不少人知道，都在暗暗观望局势。

　　在诸多皇子中，已展露头角的有大皇子、三皇子以及四皇子司徒玄明，各自都有娘家家族势力，在朝中为官多年。错综复杂的关系势力、利益纠葛下，朝堂几乎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三皇子司徒玄慎遇害，无疑是一根导火线……

　　乾清宫殿。

　　除上朝外皇帝日常处理政务之所。

　　内守卫森严，四壁漆静。金龙雕像盘旋之下，自有一股常人难承的磅礴威压。殿外面是巍然而立的重檐九脊顶，斗拱交错，黄瓦盖顶，像一座天宫。

　　案上堆着奏折。

　　侍于角落里的宫女内侍寂静无声。

　　下了朝后的皇帝，早换了一身常服，姿势随意的坐在那里听萧太师说话。几位皇子无不俊美英气，皇帝自然也不例外，容貌俊，高鼻梁，五官深邃，尽管看似随和的神态，眉眼神韵间也带着一股上位者特有的威压气势。只那么淡淡看谁一眼都如刀剑之锋。

　　正在说话的萧太师。虽已花甲之年，还精神抖擞，冠帽束着白发，留着白胡子，衣着暗沉，不苟言笑的模样。

　　以前是皇帝的老师，如今是皇帝的铺臣，德高望重，在朝中颇有威望，其小女入宫后，更被封为贵妃，却因温皇后之死，受牵连而被降为美人……朝堂上，萧太师与温庭君本就不对付，如此后更是火上浇油。

　　温皇后之死。

　　外人无从得知具体原因，宫里无人敢提。

　　萧太师尊为帝师，未受多大影响，但女儿失宠膝下无子、确切地说曾有一子也就是二皇子，但早夭，总之没了什么指望，后面物色入宫的也没翻起浪花，便不动声色扶持起三皇子。

　　如今三皇子司徒玄慎狩猎险遇害，他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仗着皇帝诸事询问他，不动声色将矛头往大皇子身上引……当然，是很阴晦的引导。

　　“老大、老三、老四都是朕看着长大的，虽各有性情，但本性良善，平日里对朕也很孝顺，这次的事情，朕实不愿往那个方向想……”皇帝司徒政不紧不慢的说道。带着一种闲话家常般的语气，但脸上却没有什么笑容，不怒自威，让人猜不透他的真实想法。

　　“几位皇子孝顺良善，是陛下之幸，更是大周王朝之福，但三皇子遇险，幕后人绝非一般，不然怎能在皇家围场布局……除此之外，幕后人要保证三皇子一定参与狩猎、且掉入陷阱，必花不少心思，从中着手应有答案。”

　　皇帝“嗯”了一声，“继续说。”

　　“老臣也只是这么一提，在事情未调查清楚之前，也不敢妄下定论……”萧太师却又有些语焉不详起来。

　　皇帝淡淡道，“无妨，太师说说你的看法。”说话间，用手拿着精致杯盖，漫不经心地拔了拔冒着热气的茶。

　　萧太师这才道：“那老臣便直言不讳了。老臣只是觉得，几位皇子毕竟都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太子又迟迟未立……也许，陛下该尽快立太子了。虽然历代以来都是立长不立贤，但陛下却迟迟不提此事，就怕会让大皇子那里觉得不受重视，也让其它皇子无法齐心相处。”也是仗着自己是帝师的身份，才敢这般谈及几位皇子。暗喻几位皇子内斗的意思很明显了。

　　皇帝听完沉吟片刻。

　　“也是，孩子们长大了，总归有自己的想法……”似被萧太师说动了，带着几分无奈的语气。转瞬又有些沉冷之意，“只是朕还没老。朕倒想看看，要是迟迟不立太子他们又如何！”

　　声音沉静，然而无形中却有一股凌人的威压扩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