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归》琬琰ding

2、春日书院

　　第1卷：少年游

　　第一章 春日书院
　　宋天圣八年，春。
　　日光和煦，春意梢头。薄暖的阳光下，酥风难耐，雏鸟在枝头啾啾鸣叫，陈年的古树透出时光的绵长，那是均州小村庄里岁月悠静的安宁。
　　此时武当山下的明德书院里，书声琅琅。
　　尚义带着五岁的孟春妮，跨入明德书院时，正听见东侧的学间里传出一名稍显稚嫩的男童背诵之声：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尚义伸出食指竖于唇前，对孟春妮比了一个禁声的动作。小小的女孩儿使劲点了点头，也跟着比了个禁声，就惦着小脚走到了学间窗下。
　　只听里面传来先生缓慢而沉稳的声音：“熊飞，你小小年纪就读到《大学》，实在难得。以你垂髻之年，应是学好‘洒扫应对进退、礼乐射御书数’之小学，你可知：行远必自迩，登高必自卑啊！”
　　那被先生唤作“熊飞”的男童正是孟春妮的师兄展昭，自小跟随孟春妮之父孟若虚在武当山学习武功。此刻听他朗声答道：“小学，师父教之，大学，先生教之。做人修身正心之道，熊飞莫敢怠慢丝毫，先生教训的是。”
　　先生嗯了一声又道：“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 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汝等可知否？”
　　孟春妮听到此，向站在离窗略远处树下的尚义伸出了两手，尚义笑了笑，上前去抱起她，又退到了院子里的树下。
　　“大师兄，我要去看展昭！”留着一头整齐刘海，扎着两个小抓髻的孟春妮一脸不甘地对着比她大了十五岁的尚义撒起娇来，那软糯娇俏的模样和声音每每总会让这个有着强壮身体的师兄对她事事迁就万分。
　　尚义宠溺地笑道：“春妮，你怎么不叫展昭二师兄？”
　　小春妮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奶声奶气道：“我就喜欢叫他名字，他的名字好听！”
　　尚义腾出手来捏了捏她的鼻尖：“展昭还没下学呢，咱们等在这里，不要去打搅，免得他挨先生的板子。”
　　春妮嘿嘿一笑，小手捂住嘴巴凑到尚义耳旁道：“大师兄，你不知道，展昭跟我说先生的板子打在身上像挠痒痒，哈哈哈！”

　　两人正小声说笑着，就听见学间门响，先生拿着一叠书迈出门来。待他踱入后院，学间里的学子们仿佛隔着墙壁都能知道先生已然走远，瞬时间安静的书院便闹腾起来，个个嬉笑着跑出了学间。
　　春妮不及等展昭出门，挣脱尚义怀抱，跑到学间门口，兴奋地叫道：“展昭，展昭——”
　　学间里的展昭正收拾着学具与一名学长论事，听见春妮的声音，赶紧跑到门口，牵住正要跨入门槛的小姑娘问道：“春妮，怎么跑到学院来了？谁带你来的？师父呢？”
　　春妮转脸看了看几步之外的尚义：“是大师兄带我来的，爹爹今日大发善心，许我下山找你呢！”
　　展昭笑了笑，清秀的脸庞露出一个小小的酒窝，黑漆似的眼睛对着尚义眨了眨，抱手行礼道：“大师兄！”
　　尚义点了点头，眼前这个俊秀的小师弟五年前被师父带到武当山时，还是一副桀骜不驯的混小子模样，既沉默寡言，又暴躁不安，这五年来，在师父的耐心打磨下，竟然长成了一名温文有礼的少年，武功比自己这个大了十岁的师兄也是差不了太多。
　　想到此，尚义不由地有些怨自己天分不足。好在，师父并未嫌弃自己，反而是事事都让自己领着师弟师妹们，做足一名大师兄的样子，因此，展昭与春妮对自己都非常依赖与亲近。
　　尚义走上前去，对展昭道：“师父吩咐我出趟远门办事，春妮嚷着要跟我下山找你。你既下学了，就带着春妮回去吧，我这就要走了。”他说完，蹲下身子，对牵着展昭手不放的春妮道：“春妮，好好跟着展昭回去，不许胡闹，知道吗？要听话！”
　　春妮懂事的点点头：“大师兄再见！”
　　尚义起身，展昭言道：“师兄出远门，一路保重啊。你放心，展昭会把师妹好好带回的。”

　　目送尚义走远后，展昭拉着春妮的手，回到学间门口，指着刚才与他论事的学长介绍道：“春妮，这是师兄最近交的好友——张晏哥哥，咱们请张晏哥哥去山上玩好不好？”
　　春妮躲在展昭身后伸头看了看张晏，只见他约莫双十年纪，比展昭高出一个头，脸色偏白，一身交领素袍，头戴逍遥方巾，看上去一副书生模样。奇怪的是他鬓发凌乱，腰间还别着一根铁笛，显出一份不同于其他学子的江湖气来。
　　“展昭，我上次来没见过他——”春妮把小脸彻底躲入展昭身后轻声嘟囔着。
　　展昭道：“张晏哥哥是学院的‘短学’，他游学到此，来我们书院体验的。张晏哥哥读的书可多啦，适才我背的大学便是他教我的，他还教我‘万乘之国，弑其君者，必千乘之家；千乘之国，弑其君者，必百乘之家。万取千焉，千取百焉，不为不多矣。苟为后义而先利，不夺不餍。’”
　　展昭自顾自说的津津有味，全然不顾春妮根本不懂。张晏看着春妮可爱乖巧的样子，不由地心生喜欢，对她道：“小妹妹，哥哥跟你们一起去山上玩，可好？”
　　张晏自幼修文习武，束发不久便开始游侠四方，他自认遍读诗书又不僵化死固，不免带有几分傲气。他志在安邦论国，应试之余以结交天下才学之士为目的，此番在明德书院半月，觉得众学子之中，唯有展昭年纪虽小，却文武双全，气质不凡，值得结交。所以面对那些热心相邀结伴玩耍的学子，他只选择答应了展昭一同游玩。

　　申时的阳光正好，春妮跟着展昭与张晏一路上山，不时地摘花扑蝶，玩得开心之极。
　　一路沐山风听鸟鸣，张晏心情甚好，与展昭谈笑风生。
　　两人从四书五经聊到武当山上奇丽景致，展昭兴奋地说道：“武当山春秋最美，满山奇花异草，珍惜药材。常听师父讲后山悬崖之上还有千年灵芝呢。”
　　张晏听到此，心思一动，赶紧问道：“展昭，你可见过千年灵芝？在后山何处？”
　　展昭摇头：“师父不许我们去后山，我偷偷溜去过，只见悬崖，并不知晓灵芝长在何处。”他想了想，又问：“晏兄你可是想找灵芝？”
　　张晏点头：“下月我便要回乡应考，母亲一直体弱多病，我常年在外游荡，未能尽孝，虽有大哥在家看顾，我也是内心不安。听闻千年灵芝能补身益气强体，若能遇见，带回家去给母亲治病，也算是略略弥补我未曾侍奉膝下的过错。”
　　展昭想了想道：“难得你一片孝心，等我送回春妮，偷偷溜出来带你去后山找吧。”
　　春妮听闻展昭要送她回家再去后山，赶紧拉住展昭道：“我也要去，我也要去！展昭带我去！”
　　展昭对她笑道：“师父常说后山道路险峻，又诸多虫蛇野兽出入，不许你去，你忘啦？”
　　春妮哼一声道：“爹爹还不许你去，你也忘啦？！展昭你不带我去，我就告知爹爹，让他罚你！”
　　展昭有些无奈，张晏见状，开口道：“展昭，你带春妮回去，只需给我指个方向即可，张某可以自己去。”
　　展昭摇头：“后山道路复杂，你一个人只怕不易找到。今日日光甚好，我们快去快回，应是无妨。”展昭毕竟是少年心性，又有武功傍身，觉得去探探师父不许去的“禁地”是件又好玩又刺激的事，而且还能成全朋友的孝心，自然是两全其美，不能错过。
　　春妮听到此话，高兴的拍掌而笑。三人毫不犹豫，便朝后山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