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山海敬余生》姜一尾

97、第九十章

　　基隆港口，海风里夹杂着咸腥的湿气。
　　当央央和商熙一同现身剧组时，余露华瞪大了眼。她悄悄拉过当事者：“你俩现在什么关系？”
　　央央思索了一下，回答：“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懂了，”余露华果断下结论：“你们在搞见不得光的地下恋情。”
　　央央猛然呛了口水。
　　“别瞎说。”她笑道：“这只是当下最合适的关系。”
　　毕竟他们之间隔了三年，隔了太多东西。这些东西本就压垮过两人，如果再贸然开始，未必不会重蹈覆辙。
　　所以，她和商熙约定好了，退回到朋友的位置重新开始。当年他们相爱太快，又总是危机四伏，导致两人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审视这段关系，该如何相处？又该如何维护？
　　如果这是失败的根源，那么从此刻起，他们会慢慢学习。一段感情的修复，并非一朝一夕。或许等与陆家的婚约解除了，等叶霆钧被绳之以法了，再等上一个好天气，他们还会在一起。
　　余露华看着央央，不知怎地，竟有一丝羡慕。羡慕什么呢？是兜兜转转，仍有缘分，还是久别重逢，未有新人？
　　她看向无际的漆黑的海，问：“你真的想通了？”
　　“想通了。”
　　央央舒了口气，码头那边正在拍摄辉仔跳海的戏。剧本里写，准备偷渡回大陆的辉仔被警察发现后，跳入海中，想要游去金门岛，却因身中数枪而死在了海上。次日，《台湾同胞赴大陆探亲政策》颁布，无数游子得以归家。
　　若辉仔泉下有知，是否会后悔那一跳？
　　央央确信，他还是会义无反顾地跳下去。明天发生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秒，辉仔只想回家。
　　月光下，层层涟漪荡开，荡向了对岸的金门岛。

　　有了商公子亲自坐阵，电影的拍摄异常顺利。但凡能用钱解决的问题，绝不拖泥带水。
　　颜卿原以为商公子是个纯粹的商人，不料交流下来，竟也是文武双全，两人聊得甚是投机，还顺带做成了几笔生意。而对于他和央央的关系，颜卿是明白人，自然不会多问，只是叮嘱来探班的自家老弟别去陆时节那儿多嘴。
　　颜白一脸怨念：“说得跟顾二出轨了似的。”
　　颜卿却对调侃置若罔闻：“你不觉得陆大少跟从前有些不一样了么……这几年，我总感觉他身上隐隐压制着愤怒，而这些愤怒正在一点一点蚕食他的理智，像一头吞噬人的野兽。我有预感，一旦将它点燃，整个江宁都会动荡不安，所以——”他眼含深意：“别让顾老板做了那根引线。”
　　轰。
　　颜白怔在原地，突然浑身发冷。
　　“在聊些什么呢！”
　　一个软糯的声音响起，将他从地狱拉回了人间。
　　央央踮起脚，戳了戳少年脸：“我说小白白，你这是越长越好看了，啧啧，这唇红齿白的，多少小姑娘要被你吸了魂儿去！”
　　颜白不自在地别过头：“顾二，男女授受不亲。”
　　央央沮丧，这家伙自从青春期后就开始装模作样了，整天咬文嚼字的，完全不如小时候毒舌贫嘴来的可爱！
　　“找我有事？”颜卿问她。
　　央央回神，忙道：“今晚的戏你正常拍，夜管会的事儿，我想办法解决！”
　　“你怎么解决？”
　　显然，颜卿并不认为她靠谱。
　　央央指着不远处的某人：“我和阿熙去解决，你就甭管了！”
　　“嗯，那行。”
　　一听商公子出马，颜卿放下心。
　　拍了几天的戏，剧组还是头一遭遇到拦路虎。这个夜管会，全称夜市管理委员会，听起来像官方组织，实际上是当地帮会为了收保护费而起的名头。凡在庙街混口饭吃的，都必须接受“保护”。于是剧组一行就受到了“重点保护”。
　　见他们是外乡人，夜管会狮子大开口，要的价码连商熙都有些意外，双方因此僵持不下，可剧组景都搭好了，总不能停下来慢慢等着谈妥，今晚的拍摄势在必行。
　　央央换上一副要干大事的表情转身离开。
　　“你去哪儿？”颜白跟了上来。
　　“去庙街。”央央挽起袖子：“我们约了帮会的角头谈判。”
　　颜白哑然：“他还真肯陪你疯。”
　　以商公子的能耐，要么一窝端了这夜管会，要么直接拿钱砸人，现在可好，他放上亿的生意不管，巴巴地守在这儿，陪顾二演什么□□风云。
　　想到这，颜白不禁同情起他来：“红颜祸水啊……”

　　这头的商公子却不这么想。生意嘛，有的是，但顾小姐呛人的样子可不多见。两人一到妈祖庙，顾央央就先略表心意，给夜管会兄弟们送上了春节好礼。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角头蔡哥也只好请他们坐下。
　　客套了几句后，央央直入主题，说保护费可以给，但得打个七折。
　　蔡哥一听，笑了，想他蔡文展纵横庙街十几载，还从没有人敢跟他杀价，眼前这个小妹妹，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口气却不小，也不知什么来头。
　　当下，他拱手试探道：“敢问顾小姐拜的是哪座山头？”
　　啊？山头？
　　央央脑子一转，登时明白这话是在问她“背后有人吗”。她清了清嗓子，表示咱不靠人，靠钱开路，只是这开路钱嘛得有商有量。
　　“蔡哥您想，您做的可不是一锤子买卖，今儿您让我们把戏拍好了，明儿个电影上映，这庙街夜市也就打出了名头，到时，肯定有不少陆客蜂拥而至，人一多，人气就旺，旺了生意就好，好了您的买卖不也就水涨船高了。”
　　央央说得不紧不慢，对面的蔡文展听得是一愣一愣。
　　商熙喝了口茶，勾起笑意，几年不见，顾小姐做人做事是越发见真章了。
　　“所以嘛，看似少了三成价，实际是折算成了更具价值的广告费，从长远来看，蔡哥您是稳赚不赔。”
　　央央一顿，继续画大饼：“再说了，我们会在片尾特别鸣谢夜管会，这样一来，您钱也赚了，名也享了，何乐而不为呢？”
　　说完，央央把茶一放，胜券在握。
　　蔡文展眯起眼，摸不准她话里的虚实，半晌，才道：“顾小姐说得倒是很动听，但谁又晓得你们的电影会不会打水漂，万一你们就是个草台班子呢？”
　　哪家草台班子给得起这钱？
　　央央默默吐槽，但脸上还是灿烂无比：“做生意嘛，本来就有风险，何况我已经把风险给您降到最低了。剩下的，还要看大家的信任。如果蔡哥不放心，大可到现场来瞧瞧，我对导演和剧组的专业度都很有信心。”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蔡文展不免动摇，但他动摇的原因除了是被说服以外，更多的是忌惮。忌惮的不是顾央央，而是她身旁的男人。
　　男人全程没有说话，只是端端往那儿一坐，看着顾小姐高谈阔论，眉眼里都是笑，给人春风细雨之感。但多年的“职场”嗅觉告诉蔡文展，这不过是表象。
　　此刻妈祖庙里，站了一屋子兄弟，连顾小姐的语气里都听得出紧张，可他却完全嗅不到男人身上的气息，担忧、害怕、焦躁、紧张、愤怒……统统没有！所有情绪到他那儿，仿佛都停止了流动。
　　冷不丁，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瞟来，蔡文展心头一凛，这个男人恐怕才是顾小姐敢拍板还价的底气。
　　既然对方深不可测，蔡文展决定见好就收，他吩咐小弟拿来许可证，盖上私章：“那就提前祝你们电影大卖了。”
　　“谢过蔡哥！”
　　央央起身，咚，一个东西掉了出来。
　　地上赫然躺着一块名牌，上面刻有“洪”字。
　　这是当年丧石为感激她仗义出手送给她防身用的，说是见牌如见洪记。这次闯庙街，她便带在了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谁知蔡文展看到后脸色大变：“干！你是洪记的人？！”
　　央央见状，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兄弟们，把这两人给我轰出去！”蔡文展突然翻脸无情。
　　啊？央央一脸懵，这丧石不是说拿着这块牌四海之内皆兄弟么？！现在是什么情况？！
　　商熙被她逗笑，拿出电话准备收场，就听——
　　“蔡文展，我劝你在轰人前先把对方底细查清楚了，免得一不小心踩到雷，把你这妈祖庙炸得连灰都不剩……”
　　央央回头，就见方小野穿了件真丝花衬衫，骚气登场。